胡佛又把梅隆留下来单独沟通，道歉当然是要道歉的，安德鲁梅隆不是普通人，刚才这么扫面子，如果不给个解释，那今后没法共事了，不过骂是公开骂，道歉是私下道歉，这感觉其实不一样，对此梅隆还能说什么，只能吃哑巴亏默认了，他知道总统把自己叫住留下来肯定有东西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胡佛刚才骂梅隆只是借题发挥，真正让他恼火的是华尔街这几天趁火打劫，利用熔断的机会布下了30多亿美元空单——这些空单将本来摇摇欲坠的市场推入了深渊，更尴尬的是，胡佛已通过其他人从交易所调取了所有持仓量500万美元以上的空头客户：做空什么股票、持有多大仓位、是什么时候做空的一目了然，这甚至都越过了梅隆而一竿子捅到了交易所。

“你们一边说市场因为联合集团搞坏的缘故，一边又拼命在押注空单仓位推波助澜，把市场逼入绝境，这种伪君子的两面派手法，我需要听到一个解释。”

梅隆道：“华尔街只是借势做空而已，可您看通过联合信托渠道做空的仓位有40多亿美元呢！这说明联合集团更多、更狠！”

“我不是没当过商务部长，我难道真的什么都不懂？我不否认小齐亚诺有空单在手上，但通过联合信托投资的都是联合集团的仓位？难道花旗银行里的钱全是米切尔或这个银行所有？”

胡佛很不高兴道，“这是其一，你再看看人家的仓位，一半以上是9月份之前就做空的，那时候市场点数高达450多点，你们不是还欢迎做空，想把股市拉下来么？换了我也想空，这两天暴跌，联合信托当然也有借势做空的仓位，不过平仓买入的也不少，这又怎么说？这是其二。还有，你们说人家威胁要抛售股票，但据我了解，联合集团控制的联合系股票甚至比以前更多，就是最近才完成交易的普·惠公司，他们也追加买入了不少股份，换而言之，人家没抛且增持了，甚至于还拿出来1500万管理人员增持资金，虽然数量不算很大，不过多少有个态度，你们的态度在哪里？我让你们保障就业你们都不肯，你们究竟想要些什么？这国家是我一个人的么？把他搞砸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梅隆顿时无言以对：人家空头部署得早，所以现在收割起来方便，华尔街部署得晚，一切都有问题，需要争分夺秒以至于吃相很难看。

胡佛叹了口气：“我知道华尔街损失也很大，但大家还是要精诚团结，不要相互攻讦，总裁不止一次地向我抱怨金融界和联储一起携手打压他，你敢说，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他会撕毁那44亿的合同？”

“阁下，这是没有的事。”梅隆连忙辩解。

“别管有没有，最起码你们给人的感觉是这样。”胡佛知道梅隆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可这种事情不能说破，说破了连最后的默契也没有了，转了个口风道，“你会上不是说资金流动出现困难么？总裁说他手里有笔3亿美元的款项，是客户归还的，如果你们需要，可提前归还给你们……”

“那……好吧……”梅隆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趁早把款子收回来安心，万一倒闭就麻烦了，拆借给联合银行的款项还不用怎么发愁，拆借给其他中小银行的款子才叫麻烦。

紧急5条当天夜里通过电台散布了除去，胡佛本人还为此接受了记者采访，表示：“虽然暂时限制做空似乎影响了一些自由，但从长远看，一个避免进入危机的美国才能保证绝大多数人民真正的自由与民主，如果只有资本的自由而没有人民的自由，那我们将来免不了会遭遇一场革命，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充分认识到这一点……”

这是胡佛迄今为止最严厉的政治警告，所有在场的记者都沉默了，他们通过这两天的新闻已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了很多，知道这绝不是耸人听闻，在绝望和走投无路之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就像这两天自杀的银行家，他们自己在股票上其实没多少损失，个人生活如果勉强要维持还是可以的，但他们把大笔款子借给了投资者，这些投资者被强平后还倒欠券商一大笔钱，更不用说归还银行借款了，那银行最终只有破产一条道路。眼看着毕生心血化为乌有，想不开的人当然会饮弹自尽。

第二天开盘，在胡佛5条禁令下，形势稳定了不少，市场成交很活跃，大规模下跌受到了遏制——不是真有那么多买盘，而是在股票大幅下跌后总会有一部分空头出面平仓，这是昨天受到胡佛警告的华尔街投机客，梅隆原封不动地转告了这些警告，于是大亨们便把实力最弱的玩家剔除出去完成应付胡佛的任务，自己继续等候利益最大化的收割。

昨天胡佛和梅隆说的话只有效了3分钟，3分钟后这种热血沸腾、以国家为己任的心态就在切切实实的美元和利益面前败下阵来，用孔蒂尼的话来形容——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困难，指望急红眼的华尔街大鳄收手那是不可能的。

至少从表面上看，胡佛的要求得到了部分满足，整体空头仓位在降低，这就让他感觉比较满意。

不过再怎么样，股市整体损失还是非常大，从黑色星期三触发熔断以来，经历了多次熔断的美国股市从平均点位来说已被砍掉了一半，从最高点算起至少被砍掉了60%，光这一周的市值损失就超过100多亿美元，而从最高点算起的市值损失已将近400亿，比美国用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全部投入——包括军费和其他各类财政开支的总和还要多。

这几条禁令一下，一天之内就有200多家银行宣布倒闭并进入市场清算流程，倒闭的公告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原本利用报纸中缝刊登公告不够了，《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破例出了整整4个版面进行破产清算消息的刊登——绝无仅有的讽刺！

而这种倒闭还仅仅是个开始，随着银行倒闭之后，很快美国就将迎来一波工业企业倒闭的浪潮……

第五十章大崩溃（6）

“总裁，我接到交易所打来的电话，用很严厉的口气告诉我立即停止做空，并尽快平仓。”

“终于给你电话了？”孔蒂尼笑笑，“你个人的仓位还是公司的仓位？”

“包括我个人，我的投资公司的仓位，没说联合信托的事……”利弗摩尔不高兴道，“他们这是欺软怕硬！”

孔蒂尼哈哈大笑起来：“你才知道啊？现在你懂得我养着这么多人马和警卫，外面还有战列舰站岗不是浪费了吧？”

“确实，您的实力他们不敢动。”

“该动的时候还是会动。”孔蒂尼笑笑，“您赚了多少？2个亿？”

“还差一点，1.6亿左右……”利弗摩尔嘀咕道，“再给我一个月，不！再10个交易日我就有信心干到2亿。”

“差不多了，不要赚最后一笔钱，安全第一，钱赚不完的。”

利弗摩尔有些不甘心，不过他知道也无能为力，交易所来头确实太大了，如果自己不想有一天横死街头，最好还是乖乖听命。

“当然，也不能让你损失太多，这样吧，明天找个低点帮我平掉3亿的仓位，你配合着平3000万吧，这样可以对他们交代。”

“为什么？”利弗摩尔奇怪道，“您不至于这样的。”

“我答应了胡佛提前归还3亿美元拆借款帮助华尔街稳定金融体系。”

“那也不用减持这么多，现在账目上有5亿多现金呢，应付日常流动性绰绰有余……”

“我还要向意大利转移4亿美元。”孔蒂尼叹了口气，“华尔街有政治压力，我也有啊，意大利国内情况很糟糕，我也要提前预备准备稳住局势……美国市场我可以看热闹不管事，意大利我还能看热闹么？”

这下轮到利弗摩尔沉默了：想纯粹做个投资家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规模很小，当你规模达到一定程度后，政治必然会找上门来。很多时候有政治保护赚钱会变得格外容易些，但有些时候也要顾虑政治因素而减少赚钱——纽约港的卡拉乔洛级战列舰虽然拉风，但背后责任一个却不能少。他迟疑着问：“明天要停止做空了，您觉得这市场还有救么？”

“我看不到希望，因为欧洲也在持续不断暴跌，一个全球化的世界是会交叉感染、震荡反馈的，不等这些情绪宣泄完毕，股市难以有重大转机，或许明年新年后会有所好转，但11月、12月恐怕还是煎熬，我们要做好道琼斯跌破150点的准备。”

道琼斯现在还有180点，跌破150点就意味着还要继续下跌至少20%，这么说利弗摩尔心里就有数了：这和他的判断高度吻合。但孔蒂尼没有告诉他完整的真相——这是一场持续整整4年的经济危机，并不是几个月，在经历过短暂的回升后还会继续陷入暴跌的泥潭。你以为150点距离450点已整整砍掉了三分之二认为差不多了，可地板下面还有地狱，而且地狱还不止一层——历史上道琼斯指数跌到48点才收场，相当于在150点的基础上再砍掉三分之二，比起最高峰就只剩下十分之一了。

指数挪动了一个小数点，股价更是暴跌如泥，类似于通用电器这样还不算靠题材和概念运作起来的股票，股价从最高时的396美元最后下跌到只有8美元——仅仅最高值的2%，利弗摩尔在历史上就是因为误判股票已经跌到底准备炒反弹，没想到把自己炒死在里面，1929年大批人跳楼时他赚了1亿多，而1934年大家已开始逐步忘记这件事时，利弗摩尔却接近完蛋了——因为他过早地抄底！

当然，说他最后穷困潦倒以至于连几十美元都掏不出来的情节显然是太离谱了，在利弗摩尔自杀前，他还有大约将近400-500万美元财产，作为一个拥有过1亿多财产的投资家来说，这显然是毫无掩饰的失败，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1930年代的500万美元依然是令人仰望的数字。

孔蒂尼现在很期待着利弗摩尔的后续命运，虽然弗朗西斯科已暗示要“清理”，但孔蒂尼却认为不行，因为与罗斯福和丘吉尔不同，这两者的死几乎不会有人怀疑到总裁头上，但利弗摩尔为联合集团工作却差不多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大家只是不知道联合信托所有账户全都是联合集团自己的，就连利弗摩尔也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在代客理财、操盘，以为孔蒂尼充其量在这些仓位中拥有三分之一的份额，另外三分之二是欧洲那些大人物的，根本不明白另外三分之二也全部是孔蒂尼的，杀掉他会引发太多的怀疑——极为不智！

意大利当然也出现了问题，在美国股市连续熔断暴跌后，意大利国内的股市、债市同步下跌，政府公债已跌到只有面值9折的地步——甚至还略低于联合集团的长期债券，很显然投资者们已了解到孔蒂尼是如何应付美国市场挤兑的，他们对联合集团有信心，甚至超越了对政府财政的信心。

与此同时，里拉兑换英镑和美元的汇率在不断下滑，再加上大批大批的订单被取消，出口受阻，形成了特有的股、债、汇、贸四杀的局面，特别是里拉作为经济指标反应得更加敏锐：原本孔蒂尼给里拉设立的警戒线是125里拉兑换1英镑，25里拉兑换1美元，但实际上到今天为止，里拉兑换英镑已超过了150里拉，美元也超过了30里拉，由于美元和英镑相对于黄金也是在贬值的，相当于里拉对黄金贬值得更加厉害。

墨索里尼再次发来紧急电报询问如何应对，并强烈要求孔蒂尼尽快回国商讨大计——因为现在财政部已束手无策了，就连孔蒂尼上次转移回去的1亿美元也被财政部投放了出去用于稳定里拉汇率，但依然是杯水车薪。

虽然联合银行总部还有将近10亿美元和8亿黄金的储备，但没有孔蒂尼的命令，没人敢动这些东西，墨索里尼也是急得冒火，不过有一点他想得很清楚——他不懂经济，身边懂经济的人多半有其他财团背景，如果听信了他们的建议，万一出事是会万劫不复的，只有等孔蒂尼回来主持大局才有希望，老齐亚诺已和他主动表过态了：认为自己可以去大法西斯委员会任职，不过交通大臣想留给儿子，墨索里尼认为这完全可以答应，现在这个交通大臣的位置可不是什么香饽饽。

接到国内的电报，孔蒂尼表示还是上次和外汇危机一样的处理方法，在禁止拆借的基础上，依然由联合银行进行外汇兑换，然后将兑换回来的外汇去市场上回购打折的债券，属于联合集团长期债券的，予以注销处理，属于政府公共债券的，要求财政部发行新的长期债券予以置换，旧债券同步注销。

唯一要注意的是，先购买意大利国内民众和机构持有的债券，对外国机构持有较多的债券先不理会，免得他们拿到里拉后又去外汇出境。

换而言之，孔蒂尼新增援的这4亿美元释放出去给意大利人民和财团无所谓，千万不能成为欧洲投机客进一步对意大利进攻的弹药，想了想他又让人在电报里留下一条备注：“如市场实在疲弱，暂时将价格稳定在150里拉：1英镑也可以接受，但黄金必须严厉禁止出口，违者严惩不贷！”

有这4亿美元打底，特别是还能够回购政府债券，墨索里尼又开始抖起来了，大言不惭地说道：“政府会为保卫里拉而战斗到最后一刻……”一个劲地对工商界吹风让他们不要慌，反而不催促孔蒂尼尽快回国了。

老齐亚诺看不懂儿子这操作：这明明是你大出风头的好机会，为什么白白让给领袖？现在他都不催你回国了，典型的想把功劳据为己有。

还是安格妮丝看得明白：“加莱这个操作就坐实了交通大臣的位置，风头？让领袖去出好了，你真以为那批寡头看不懂领袖的钱是从哪里倒腾回来的？再说，4亿美元算什么，加莱在美国一定赚了好几个4亿美元了！”

这天晚上夫妻两个就在拼命猜孔蒂尼到底通过股市捞了多少钱：老齐亚诺估计是25亿美元，安格妮丝估计是32-35亿美元，而实际上，从1922年布局以来，孔蒂尼先是利用不断上涨的股市收割了30多亿，然后又利用暴跌收割了10亿的可转债——15亿可转债除了极少数例外全部变成股票，然后股票猛烈下跌又回购，一进一出就是10亿，然后最多时布置了55亿的空单，在股市跌到目前的点位后收割了将近30亿，虽然中间因为一揽子工业合同损失了5亿美元定金，但最近一个多月来回割韭菜的操作已基本把这5亿美元给赚回来了，所以前前后后累计加起来的盈利差不多又70亿，扣除部分必要的费用、利息和支出，至少也有65亿。

上次1亿，这次4亿，加起来不过5亿，相对65亿美元的总收益而言，确实不算什么。

所以孔蒂尼能心态平静地接受利弗摩尔赚到1.6亿——这都是人家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