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缓步朝沈妙言走去,展开双臂,声若洪钟:“镐京城中有无数贫穷之人,温饱尚无法满足,而咱们这些贵族,却是朱门酒肉臭,纸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
“莫非他们生来就比咱们低贱?可本王就是从低贱的贫民窟,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可见,人生来是无论贫富贵贱的,富贵与贫穷,不过都是靠自己这双手。”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俊脸上的笑容逐渐透出讽刺,继而又转向沈妙言,挑眉道:“弱者生来就该被强者欺凌,这是本王的生存之道,更是自然的选择之道。本王天真无邪的小郡主,你只会享受美妙的生活,顺便指责旁人几句不公,几句寡恩,几句无道。那你告诉本王,何为天下大公,何为恩泽百姓,何为治国有道?”
他朝沈妙言步步逼近,小姑娘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一张桌子。
琥珀色瞳眸写满了无措,沈妙言咬紧唇瓣,仰头盯着这个残酷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满是嘲讽与不屑,甚至透出居高临下的鄙夷。
她紧紧攥住裙摆,鼓起勇气,指向脚踝扭伤的北狄少女,“反正你欺负弱女子,就是不对!我救不了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可我若能救下眼前这个姑娘,不也是做了善事吗?若人人能都行善,这天下,一定能变成大同社会!”
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幼稚。
秦熙盯着她,低笑出声,“天真!”
沈妙言面颊绯红,死死盯着他。
秦熙的目光落在她背后那名北狄少女身上,唇角的弧度越发残酷无情,“北狄蛮夷常常南下骚扰我大周子民,其罪当诛!本王今日当着诸位的面,为死于北狄铁骑下的百姓报仇血恨!”
说罢,手掌运起真力,隔着沈妙言,抬手朝那少女打去。
掌风凌厉,拂过沈妙言的面颊,将她额前的碎发与垂在胸前的发辫尽数扫到脑后。
琥珀色瞳眸陡然睁大,在这一刻,她忘记了她其实只会些拳脚功夫,杀几个走狗或许足够,可是在真正的强大者面前,其实根本还不够看。
然而身体的行动快于思考,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身子已经挡在了那名北狄少女面前!
秦熙凌厉的掌风,刹那到来!
两个姑娘不约而同地闭上双眼,过了会儿,却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疼痛。
两人睁开眼,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挡在她们面前,广袖飞扬,声音悦耳动听宛如碎玉敲冰:“不过是个女人,秦王何必痛下杀手?更何况,让她活着为她父兄犯下的罪孽赎罪,岂不是比一掌弄死她,来得更有意义?”
宛如春风般的声音,让花园中秦熙制造出的紧张气氛,稍稍弥散了些。
秦熙瞥了眼面色惨白的北狄皇女,轻笑出声:“既然宣王亲自为你求情,本王就饶你这一次。至于你——”
阴鸷的视线落在沈妙言身上。
沈妙言仰头同他对视,他的双眼宛如淬着毒,无论在看哪里,都带着彻骨的恨意,仿佛他活在这个世上,就只是为了仇恨这个世界。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看见那人迈步走到她跟前,铁钳般的手掌掐住她的脖颈,声音像是阴冷的毒蛇在潮湿的角落吐着信子,“乐阳,本王最厌恶多嘴多舌的女人。收起你的聪明,收起你
的怜悯,否则,本王保证,你的下场,会比她更惨!”
他毫不顾忌四周的公卿世家,冰冷威胁的言语,一句句脱口而出,好似沈妙言是他的仇人一般。
那双线条凌厉的双眸盯紧了琥珀色的圆眼睛,他喉头滚动,内心勃发的**一重盖过一重。
这样明亮的眼睛,真是讨厌。
世上本就不该存在光明,真想……
把这眼睛,挖出来。
他眼底的阴毒,毫不遮掩。
沈妙言呆呆盯着他,被他眼里的仇恨所震慑,竟忘了反抗。
那张白嫩的小脸一点点涨得通红,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君舒影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一把握住秦熙的手腕,“秦熙。”
他看起来总是优雅的神仙模样,然而手劲却大得可怕。
秦熙松开手,整理了下衣襟,刀砍斧凿般的俊脸上又恢复了笑意。
君舒影扫了眼捂住脖颈咳嗽的小姑娘,转身朝座位走去。
其余宾客们松了口气,若秦王当真杀了北狄皇女或者伤了乐阳郡主,那今日这出宴会,怕是要进行不下去了。
管弦声渐渐重新演奏起来,正当众人准备继续觥筹交错掩盖尴尬时,秦熙轻笑了声,掌风凌厉,猛地朝沈妙言攻去。
他周身血腥杀戮的气息越发浓重,在他眼中,所有的光明,都该被摧毁。
君舒影猛地转身,秦熙的攻速极快,他根本来不及去救人!
沈妙言陡然睁大双眸,却有一股力量将她拉开,那人用后背替她挡了秦熙这一掌!
“四哥!”
她惊恐地抬头,看见血液从君天澜唇角淌落。
端坐在座位上的宾客们纷纷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君天澜。
“无妨。”君天澜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眼中含着浅浅的宠溺。
沈妙言急忙掏出帕子,为他将唇角的血液擦掉,却见他面色极为苍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君天澜静静看了她一眼。
琥珀色瞳眸划过诧异,她很快敛去异色,扶着君天澜,对秦熙冷冷道:“秦王伤及太子,意欲何为?可是要造反?”
秦熙倚在花圃边,面带无辜地摊开手,眉梢眼角含着轻佻的笑,“本王不过是准备教训自己的小未婚妻,何来造反一说?我的小郡主,你这般大题小做,可是想要谋害亲夫?”
沈妙言深恶痛绝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扶着君天澜朝秦王府外走。
跟流氓吵架,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秦熙盯着两人的背影,锋利的双眸眯了眯,“慢着。”
“你还想做什么?”沈妙言回头,声音冰冷。
君天澜盯着前方的虚空,凤眸流转过淡淡的冷意,不再让沈妙言扶着自己,转身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他立在原地的身影高大挺拔,面色冷峻如常,“秦王还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