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澜瞟了她一眼,瞧见她那副幽怨的小模样,唇角微微扬起,那笑容一转而逝,低头继续看书。
沈妙言靠着书架,噘嘴瞪他。
他身后的雕花窗格外,庭院中一树红梅开得正好。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天光澄亮,这男人今日穿着件石青色长衫,外面罩着件黑色竹叶暗纹夹袄,夹袄领子上的一圈黑色貂毛衬得他面容越发冷峻威严。
他身姿修长,端坐在软榻上看书的模样真正担得起“芝兰玉树”四个字。
沈妙言扳着手指头,她今年十五岁,四哥今年二十三岁,过了年,他就该二十四岁了。
皇族里,鲜有皇子二十出头还不成亲的,
她真想他能娶她,可他和顾钦原还有约定,回大周以前,不可以娶她……
角落里的龙涎香散发出冷甜的气息,沈妙言静静注视着这个英俊的男人,一颗心无法抑制地沉沦。
翌日,沈妙言在府中用过早膳,便想出门买点焰火炮竹,除夕夜的时候和君天澜一起点着玩儿。
她带了素问和夜寒,这两人自打闹出上次那件事儿,便形同陌路,也不讲话。
她发现之后还特地问过素问到底要不要嫁给夜寒,素问只说想好好跟着她。
她回想着,忍不住回头偷看夜寒,这个娃娃脸侍卫抱着剑,向来嘻嘻哈哈的人儿,此刻面色却阴沉沉的,跟夜凛似的。
三人在市集上走了会儿,路过一座茶楼,小二哥守在门口,瞧见沈妙言过来,便远远地迎了上去,毕恭毕敬地笑道:“沈小姐,有贵客在雅间内等您,您看要不要上去一同听个曲儿?”
听曲儿?
沈妙言挑眉,她认识的人里,喜欢听曲儿又跟她有交集的人,只有沈枫。
她抬头望了眼楼上,淡淡道:“那便领我上去吧。”
二楼雅间布置清幽宁静,戏台子搭在对面,一个武生在台上连环翻了许多跟头,引来周围雅间贵客们的阵阵喝彩。
沈妙言进了雅间,沈枫今日身着蜜合色短袄,下身着一条紫罗兰绣花长裙,打扮得颇为明艳。
“找我上来,莫非又想一把火烧死我?”沈妙言随手给自己斟了杯茶,嗅了嗅便喝了两口。
“妹妹多虑了。这儿人多,我还没笨到挑这个时候下手。”沈枫声音轻柔,转向沈妙言,双眸如古井般无波无澜,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没看她,“我在将军府,常常喟叹,沈国公府和沈御史府昔日荣华鼎盛,可那些大富大贵如同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可见,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沈妙言微微一笑,没接她的话。
沈枫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伸手轻轻握了下沈妙言的手,唇角的笑容透出淡淡的诡异:“妹妹,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沈妙言抽回自己的手,深深盯了她一眼,转身下楼。
见过沈枫,听了她不阴不阳说的那些话,沈妙言逛街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正想着打道回府,想起谢陶,便道:“咱们去花府!”
许是花容战今年心情好,花府已经布置得喜气洋洋。
 她瞟了眼屋檐下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抬步跨进门槛,一名侍女领着她,笑道:“沈小姐来得正好,谢小姐今日空闲,正在前面回廊的亭子里,跟着顾先生读书呢!”
沈妙言暗道不好,顾钦原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阿陶不能跟他学啊,万一也变得心狠手辣……
那侍女引着她来到朱红的八角亭子里,此时天色雪白,身着樱草黄夹袄的小姑娘捧着本书,红润润的小嘴一张一合地念出声,娃娃脸上满是认真。
顾钦原负手立在亭子边,白玉冠束发,病态苍白的面容透出淡淡的冷意,正凝视天际的那丛乌云。
风将他天青色的长衫吹动,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谢陶连忙抬起头,捧着旁边的斗篷过去,垫起脚尖为他披上:“钦原哥哥,你当心着凉了!”
顾钦原无言地按住斗篷缎带,自己系上。
“阿陶!”沈妙言唤了声。
谢陶偏过头,看见是她,眼睛里立即涌上欢喜,奔到她身边,抱住她的两只手,却又忍不住地皱眉:“你的手怎么这样凉?我这儿有暖炉,来暖暖。”
说着,将沈妙言拉到椅子上落座,将自己那只珐琅彩掐金丝小暖炉塞到她怀中:“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呢!妙妙,这是我第一次和钦原哥哥一起过年,我好开心呀!”
她双手捧脸,娃娃脸红扑扑的,单纯的双眼小心翼翼瞅了眼顾钦原的背影,面颊红得更加厉害。
沈妙言捧着暖炉,望了眼她摊在石桌上的诗词集,书页空白处都做了笔记,字迹婉转中暗藏凌厉,她猜这是顾钦原的字。
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亭外忽降大雪。
四周万籁俱寂,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将庭院里的一切都染上纯白。
正讲着悄悄话的两人不觉停住说话,静静望着飞雪,
顾钦原伸出一只手,雪花落在掌心,轻飘飘的。
他垂下眉眼,大周镐京城,应当也落了雪吧?
不知她在做什么?
是临窗赏雪,还是与君舒影待在一起?
谢陶看了会儿雪,目光又很快落在顾钦原的背影,那纤瘦修长的背影沉默如石,即便只是一个背影,她也瞧得出,钦原哥哥并不高兴。
他在难过什么呢?
亭中的气氛正诡异间,爽朗的大笑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花容战一袭红纱锦袍,撑着把纸伞踏雪而来。
沈妙言眯眼睛,忽视掉这男人脸上傻乎乎的笑容,这副景致还是相当美的。
花容战将伞递给外面的侍女,将手中提着的木盒放到石桌上,他搓了搓手,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地叠着几十件小孩子穿的春裳。
“我估摸着,慕慕生下宝宝也是明年一月的事了,但是早准备些衣裳总是好的。你们帮我瞧瞧,哪几件最好看?”
沈妙言和谢陶凑过去,这些小衣裳摸起来都很舒服。
沈妙言翻了翻,笑道:“你怎么准备的都是小姑娘的衣裳?万一温姐姐生得是个男孩儿,怎么能穿这些花花绿绿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