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五章初到贵境除了死坤,真土境中什么都没有地面坚硬到难以想象,无法挖掘;天上永远是灰蒙蒙地一片,既没有黑夜白昼,更不见日月星辰此间全没办法衡量时间,由此等待也显得更加漫长了谢甲儿一去不回头,梁辛除了练功之外,也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不过他的身法已经到了极限,除非另有机遇,否则想再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苦练之下,也没什么进境终于,过了不知多久,正在挥舞着墨鳞纵跃狂奔的梁辛,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谢甲儿突兀出现在面前 不等梁辛问什么,谢甲儿就径开口道:“时候差不多了,这就跟我上去吧”说着,伸手一引,催动结界,裹住地面上的四个人扶摇而起…
先是厚土黄天,继而灿灿仙光满眼旖旎瑰丽,看似美丽,却是虚空中的罡风所致,其中蕴含巨力,曾让梁辛吃足苦头但现在,这些‘仙光’对谢甲儿仿佛全无伤害,任它们如何璀璨闪烁,碰到霸王的结界,便立刻消散一空谢甲儿脸上还算平静,只不过,不知是不是被‘仙光’映衬的缘故,他的眸子亮的吓人在途中他一言不发,他不说话,旁人自然也不敢去罗嗦什么,梁辛也不敢谢甲儿飞纵的速度极快,没过多少时候,脚下的真土境就已消失不见,方圆七丈的结界之外,只剩一眼如梦却杀人无形万道仙光再向上飞驰了差不多两柱香的功夫,周遭的仙光却渐渐‘少’了…越向上,仙光也就越稀爆由此,视线中的一切更加暗淡了,看起来仙光隐隐有了消散的迹象而此刻,在仙光浓烈时都丝毫无恙的结界,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梁辛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眼前的状况仙光稀薄了,并非乱流变得平稳,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乱流更加激烈了,所以才会如此虚空深处,罡风太过迅猛,那些绚丽颜色尽数被它们吸敛吞噬 结界颤抖得愈发激烈了,即便明知道师兄不会带着自己来送死,梁辛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
仿佛一只被甩进滔滔洪流的蚂蚁,在发现自己的渺小在发现一切都无力掌控后,那种打从心眼里弥漫而起的恐惧 谢甲儿淡淡开口:“要动一动了,不过也不用的”
梁辛心里纳闷,不明白什么叫‘动一动’,可还不等他开口询问,谢甲儿陡然叱喝一声,带动着结界一起,于虚空之中如电穿梭在之前,结界之力足以抵挡乱流侵蚀,是以全不用理会外面,只要一路向上即可;但现在,乱流变得狂猛起来,单靠结界难以支持太久,所以谢甲儿要施展身法,于乱流中寻找一个个‘瞬间的空隙’,穿插前进谢甲儿的身法远非梁辛可比,于此间消失的同时,他就带着几个‘小家伙’从另一处现身,梁辛甚至都分不清,师兄究竟是在单纯地施展身法,还是已经祭起了天上人间的魔功“是身法,不是天上人间”谢甲儿看出了师弟的疑惑,随口解释了一句 头晕目眩之际,梁辛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目光兴奋:“你是咋咋练成的?”
“遁入虚空几百年,我没死,自然也就练成了”
比起初入虚空时,谢甲儿的感知身法不知强了多少倍他想飞仙,拼着险恶杀机,从仙光浓稠处一点一点向着暗淡处深入整整五百年,无时无刻不再对抗乱流…
不知何时,最后一抹‘仙光’也消失不见,结界之外不存一物,只有浓浓黑暗以梁辛的目力,也看不透这份纯粹到极点的黑除了谢甲儿,没人敢去凝视虚空,这份黑暗太浓稠,看得时间稍长,就会忽然失去方向失去平衡,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仿佛失去,天嬉笑如此梁辛如此共承三蛮之力的大小活佛也如此 众人被谢甲儿护着,在无尽漆黑中不知穿梭了多久…小活佛有些忍不住了,望向卸甲儿:“还没到么?”
不用谢甲儿开口,梁辛就代为答道:“估计已经到了”
大小魔头的功法一脉相承,虽然修为上远远不如师兄,但梁辛也能感觉到,现在谢甲儿的纵跃,和先前大不一样之前谢甲儿无论如何移动,大方向始终是向上而去;而不久前开始,谢甲儿虽仍在闪电般游移,但止住了向上的势头,他只在附近‘跳来跳去’,借以躲避乱流冲击 活佛眨巴了眨巴眼睛,又使劲向外看了看,神情里更纳闷了:“到了?那五金奴才在哪?”
对朋友,梁老三一向耐心不错:“应该就在咱们附近,不过这里漆黑一片,咱看不见罢了”
活佛撇嘴:“五金奴才互殴,不往外崩火星子么,总得有点亮儿不是?”
梁辛咳了一声,无奈摇头:“虚空深处的乱流,连仙光都被吞噬,更别说火星子”
“没火星子,怎么也没声音,应该叮叮当当乱响成一片才对”
这下连梁辛都不耐烦了:“一个道理,光都不见,声音自然也被乱流吞掉了”
活佛眉头大皱,不知该说点啥,憋了一会,突然念了句佛偈,随后满脸庄严:“大音嚣,是以难得闻听…”
旁边的天嬉笑一个没忍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佛爷,混了,‘大音嚣’出自《道德经》,是老道的词儿”说完,丑娃娃也不敢去看小活佛的脸色,赶忙岔开话题:“虚空之中不见声光,不过…仙界壁垒又在哪里?”
这倒把梁辛给问住了,在他以为,仙界壁垒虽然不会真是个鸡蛋壳的样子,但总要有个实实在在的形状,就好像修士布下守护法阵那样,比如一盏红色光壁什么的 谢甲儿一反常态,神情漠然并不多语,对其他人都不理会,但见到梁辛有疑惑时,他还是会开口:“壁垒无形却有质,不可见,不可辨”
谢甲儿解释得很简答,其实真实情况事关‘空间’,远比‘不可见不可辨’要复杂得多非灵觉或感知特殊,根本就无法发现壁垒的存在‘壁垒’并不会阻挡什么,只要你能扛得住乱流侵蚀,大可一步跨过去‘穿’过壁垒,但你还是置身于缝隙虚空也只有用乾坤之术,才能真正撕裂屏障,进入它背后的世界 过几句之后,结界之内又复沉寂,谁都不再开口毫无意外,时间再次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静静等待…终于,谢甲儿开口:“来了”
短短两字,声音低沉,但却压抑不住的颤抖压抑不住的消压抑不住的恐惧一串凄厉暴鸣声突然冲入所有人的耳鼓,于数百年的互殴中,五金奴才终于再也扛不住重压,一起爆碎开来堪比神器的宝贝于最后一瞬,在爆发出巨大力量的同时,也冲碎了乱流之威,把那一声仿若痛哭的锐响送出谢甲儿纵声大吼,在刹那中调整位置,蓄势已久的天上人间激发而起魔功之内,梁辛天嬉笑大小活佛全都失去了五感,坠入无尽混沌之中,由此也没人能看到,就在此刻,睥睨天下谈笑杀人的霸王卸甲,泪流满面五百年的…死寂,死一样的寂寞五金爆碎,巨力轰袭,天上人间,挪移乾坤而下一个瞬间里,一道湛蓝色的光芒,轻而又轻地出现在谢甲儿的眼前湛湛青蓝,是天空的颜色另一个世界透出的微光,裂隙成形,穷尽五百年,谢甲儿美梦成真蓝色光芒并不算炽烈,却足以照亮天地宇宙,半生杀伐从不曾有片刻迟疑的谢甲儿,竟不急着去穿越裂隙,而是静静浮于光芒之前,仔仔细细把眼中的情形,认真烙在心底 片刻之后,谢甲儿咕地低笑一声,身形一展,先将五金奴才的‘残肢碎骨’收集起来,这才从容动身,跨入裂隙…
天上人间消散无形,梁辛一屁股坐倒在地,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跳起来,向着四下张望蓝天白云,身边清风浮荡,脚下不远处,几枚野花绽放于青草之间,空气都带了些淡淡花香,深深呼吸,惹得满身欢畅不是洞天福地的那种灵元氤氲修塑神形的快活,而是一种清恬宁静仿佛在酷暑之际,端起一碗冰镇的酸梅汤,糖水尚未入口但冰块碰击细瓷的叮咚轻响已然入耳时的感觉 梁辛的心砰砰乱跳,莫名其妙地紧张,声音也干涩的很,拽了拽师兄袖子:“咱们进来了?”
谢甲儿笑,忍赚点头 梁辛还怕听错了似的,又加重了语气:“仙仙界?”
谢甲儿又笑,忍,没忍赚笑,继续点头不远处的天嬉笑,身体忽然筛糠般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目光僵直而散乱,看了看梁辛又看了看谢甲儿,似乎有话想说,但喉咙里只有咔咔的怪响,一张丑脸都被憋得通红,不知不觉里,眼泪都流了下来,可他喉咙中的怪响,却变成了咕咕的怪笑就在此刻,一串只能用歇斯底里来形容的大笑声,从梁辛身边响起,刚刚还稳重平静的谢甲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狂喜,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变成了癫子,一个跟头翻到空中,双手双脚乱挥乱踢;折间又跳回地面,用爬的用跳的用滚的,放浪形骸乱追乱闹本打算进入此间,要先谨慎收敛,小心试探,可没想到心中的那份欢快,根本就压抑不住到了现在,哪还会顾得会吵到仙家,会惹来神将,就算面前真站着个玉皇大帝,也拦不住老子的大笑打从眼眼里溢出来的…大笑大笑大笑梁辛和小活佛既没有道心,对飞仙事也没太上心过,可现在也忍不住要笑这份高兴简单得很到了仙界?到了仙界那自然要开心快乐 活佛比着梁辛还要更疯一些,撒开双腿围着憨子乱跑,舌头忙成了一团,一边笑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念着佛偈,还不忘追问憨子:“仙界了,能成佛么?咱还回去么?还回去么…哈哈,还回去个屁”
纵情宣泄,十足闹了半晌,谢甲儿总算又清醒回来,对着几个同伴挥了挥手:“莫在闹了…”
几个人一起乐呵呵地瞅着谢甲儿,就他闹得最凶闹得最久,旁人早都回过神来了 谢甲儿心情大好,也不在乎同伴的目光,笑道:“人生地不熟地,都小心些吧,都跟在我身边,先探探再说”
梁辛也跟着笑道:“是要小心些,闹了这么久,怕是早就惹得神仙不高兴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遽然一道破空声响,一支利箭呼啸而来,直射梁辛眉心箭来得又快又准,单看势头,大致相当劲弩寡妇的一击,可这样的箭,对梁辛这群怪物来说,也实在不比一只蜻蜓来得更有威胁不过此刻所处的地方非同小可,谁也不敢怠慢,谢甲儿斜身抢步,翻手亮出了一道不知名地黝黑木盾,护在身前木盾是他在中土横行时抢来的宝贝,谈不上又多神奇,但能挡住六步大成的一击,谢甲儿没指望去挡下这一箭,他意在试探就算木盾炸碎,他也能施展天上人间避开飞袭可谁都没想到,利箭在击中木盾的瞬间,‘啪’的一声就此折断谢甲儿一个没刹赚还是施展出天上人间,带着大伙后撤了十余丈 活佛还道他是扛不住一箭之威,才施展魔功退避的,咋舌道:“七步劲力?嫦娥境界?”
谢甲儿摇头:“充其量也不过是三步初阶,不对劲得很”
众人都被他的答案吓了一跳,小活佛沉声道:“反常为妖,先找出偷袭之人…”正说着半截,他就闭上了嘴巴不用去找了,偷袭之人以自远处现身,正弯弓搭箭,又是一箭射来梁辛又是吃惊又是纳闷,双方相距不算太远,凭着师兄大小活佛的护身灵识,先前竟没能发现有人潜伏,足见箭手了得可对方射过来的箭,在凡人中都不算最顶尖的,实在没什么稀奇再来的飞矢仍是三步力道,仍是遇盾而折,箭手却毫不气馁,于百丈开外,一次次引弓,片刻功夫,就将箭壶射空而梁辛在盯了箭手一阵之后,也恍然明白了,为何先前自己未曾察觉到他…相较于中土,仙界是一处全新环境,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虫豸畜生,对众人的灵识或者感知而言都无比陌生,一时间难以分辨再正常不过,不是灵识不管用,而是短时间里有些不适应罢了现在箭手的现身时候稍长,梁辛不用眼睛,也能清晰分辨他的位置探知他的存在箭已射粳箭手却并不退走,垂下长弓肃立于原地,默默望着几个外人,一言不发 天嬉笑犹豫了下,低声道:“搞什么鬼我过去抓他试试,还请两位魔君代为照应”说着,肩膀微晃就要冲出去,谢甲儿却伸手拦住了他:“莫躁动,他身后还有人”
梁辛闻言向箭手身后望去,片刻之后,滚滚尘土出现在视线尽头,又等了一阵,只见远处旌旗蔽日,马蹄声和踏步声几乎踩翻大地,来得不是神仙,竟然是一支大军 五个人面面相觑,除了憨子仍自镇定,其他几个都满脸古怪,小活佛长长地吸溜了一口凉气:“敢情还真有天兵天将那么回事?”
仙界即天庭,其中有皇帝,有大臣,更有无数天兵天将,护佑人间匡扶正气…这些说法,不过是农户村妇的见识,神怪志异的故事在修士看来,神仙境地,是逍依界长生世界,大愿得偿随心所欲,又哪会再弄出凡人那套纲常法制来可眼前货真价实,正有无数雄兵从正前方开过来队队兵马来回穿梭,一眼望去,铁甲沉沉,刀戈刺目谢甲儿的语气忽然清淡了,说的话也莫名其妙:“但愿他们真是天兵神将才好”说话时,霸王面沉似水 梁辛的心思全都放在对面的军队上,没太注意师兄的态度,纳闷嘀咕着:“天兵天将,都靠两条腿来跑么?”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铁甲虽然威武,但其中有些兵冬因为跑得太急,呼吸都有些乱了…
另有一点稍显稀奇,如此多的兵马,于行动之际,马蹄脚步甲胄摩擦刀枪碰撞,诸般响声震耳欲聋,但其中却没有号角调度战鼓激励,士兵也不曾发出一丝吼声谢甲儿一动不动,就任由对方步步逼近,他不动,其他人也不敢乱动没过多少工夫,大军便来到近前,随即扎住了阵脚,军威强盛,比起大洪铁甲也毫不逊色而细看之下,队列中的士兵,竟无一例外,全都是俊美之人眸子清透,剑眉斜挑,鼻梁通透…天兵天将的长相无可挑剔,尤其难得的是,每个人都从眉宇间透出一份清爽气度,就仿佛青岩白玉,赏心悦目相比之下,更显得梁辛这几个人‘妖魔鬼怪面目可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