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井,不死人就不会有水?我带着诧异的目光看着村里的人。为首的几个年轻人脾气很暴躁,越说火越大,一脸胡茬子的年轻人一甩胳膊,道:"去找胡家说理!"
"对!找他狗日的说理去!"有人立即附和道:"今天不说个清楚,跟他没完!"
可能村里人都心怀不满,有人一提议,马上得到响应,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想要拦,但是没拦住,一群人风风火火就朝着东边的胡家老宅奔去。
"哎呀哎呀!"小九红眼睛一亮,道:"咱们跟上去看看,他们保不齐要去找胡家打架呢。"
"你怎么这么幸灾乐祸。"
"我是那样的人吗?"小九红赶紧贴着我的耳朵道:"跟上去看看,说不定你就能见识到,胡家老宅里住的,都是些什么。"
"恩?"我抬眼看看小九红,她一脸的神秘,这么一说,倒真把我心里本来就藏着的好奇给勾动起来了。
"别说我骗你呢,走,看看去。"小九红在我耳边呼的吹了口气,拉着我就跑。
当时那年月里,人的思想还很保守,就算两口子,也很少会在外头这样亲昵。我耳朵一痒,不由自主就回想起当时在河眼里面昏厥过去,然后躺在小九红怀里的那一幕。心里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羞涩的,又甜甜的。
我们跟着一群人跑到胡家的老宅附近,胡家的院落本来很大,比桑园岭胡家的院子只大不小,但是他们洗手归隐之后,家道开始中落,wg时期又受到牵连,被拆了一半房子,所以规模小了很多。这时候天色刚刚亮,胡家的大门还没打开,一群人涌到门前,砰砰的砸门。我们三个躲在后面看,事情非常凑巧,这群村里的人正好替我们打了头阵。
砰砰的砸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面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儿,我一直记着小九红的话,所以胡家人刚一露面,我就看的非常仔细。这老头儿其貌不扬,短短的头发,稍稍有点发福,穿着打扮就和别的村子里那些家境比较富裕的人差不多,既不寒酸,也不奢华。
"胡家人很奇怪吗?我怎么看不出来?"我悄悄问小九红。
"接着看吧。"小九红一边说,一边在墙上抠。
胡家老头儿打开门,一下子看到那么多满脸愤怒的村民,立即就一怔,估计他不是第一次跟村民们打交道了,怔了怔之后,神色又有些紧张。
"姓胡的!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咱们没完!"满脸胡茬子的年轻人大声喝道:"井里没水了,我们村子里又死了人!"
"息怒,息怒,大伙儿都先息怒。"胡家老头儿忙不迭的说好话:"是谁家的人出了事?"
"不用你管,反正是死人了!这个事,今天一五一十的说明白!你们惹出的事,你们自己来料理!要是再推三阻四的,咱们就不客气了!"
"烧了他家的院子!"
"我们村里因为这口井,吃了多少挂落!过段日子就出点事,过段日子就出点事,这谁能受的了!"
"姓胡的,你们家里惹出的事!你们给解决好!别再连累我们村子里的人了!"
"各位,各位......"胡家老头儿被一群人的斥责声说的面红耳赤,赶紧摆着手道:"有话好说,好说,劳烦你们等等......"
胡家老头儿转身一路小跑着回到屋子,很快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叠钱,拉着满脸胡茬子年轻人的手,把钱硬塞到对方手里,道:"村子里出了事,我心里也满不是滋味,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些钱,你们收下......"
"谁要你的臭钱!"年轻人眼睛一瞪,抬手就把一叠钞票甩到胡家老头儿的脸上,道:"钱能买命!?叫你们胡家的儿子孙子出来两个,撞死在这儿,俺们也给你凑笔钱!"
"你们太过分!"几个胡家的年轻人都在院子里呆着,可能是受了约束,但听到这儿就再也忍不住了,跑过来道:"那口井,都是什么年月的事了,至今还要牵扯到我们身上!"
"那就是你们胡家做的好事!不找你们去找谁!"
"你们给我回去!"胡家老头儿转头呵斥几个本家的子弟,他的脸已经青了,不知道是被村里人气的,还是被自家几个小辈儿气的,但他还是强忍着,跟村民们解释道:"老井出事的时候,连我爷爷都还没出生,那些事传到今天,谁还能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这几年,村子里一出事就找我们胡家,要是能有办法,我会眼睁睁看着不管吗?大伙儿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胡家老头儿虽然很生气,不过耐心的劝说,其实,村民们急归急,也并非完全不讲道理。胡家老头儿极力克制,终于让村民们消了大半的火气,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钱,重新塞回对方手里,道:"死的人死了,活着的还是得活着,把这个带上,给人家家里捎过去吧。"
"算了算了。"村里也有上了年纪的人,摇头叹息,对几个年轻人道:"都是很多年的事了,现在真的说不清楚,你们气消了就走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村里人带着气,但胡家老头儿始终很忍耐,最后火气消的差不多了,一群人转身离开。他们刚刚一走,胡家老头儿就砰的关上大门。
"快来快来!"小九红拼命朝我摆手,趁着刚才村里人和胡家老头儿斗嘴的时候,她在砖墙上挖了个小洞,等我凑过去,她就道:"你看到没?胡家那老头儿刚才气的不行了,不过硬生生忍下来而来。"
"这怎么了?遇见人时不常跑家里闹闹事,脾气再好也忍不住。"
"你看吧。"小九红神神秘秘一笑。
我凑着小洞朝院子里望过去,弥勒也要挤过来看。我看到胡家老头儿关上院门后就把几个小辈人朝后院赶。他穿的是乡下常见的那种土布缝制出来的大裤衩,一条裤管足足比腰都宽,又舒服又凉快。但是当他转过身的一刻,从一条裤腿里,猛扎扎的弹出来一截尾巴。
"这他娘的是什么!"我一下子惊呆了,胡家老头儿身后冒出来的那截尾巴清晰可见,比小擀面杖粗那么一点,上面长着一层绒毛:"这到底是什么!?"
我顿时就明白了小九红的话,明白了她为什么说胡家老宅里住的都不是人。胡家老头儿看着很正常,但是这截尾巴一露出来,立即就让他整个人显得妖异。
"看清楚了吧,咱们先走。"小九红拉着我就跑。
"那到底是什么啊。"我满心都是疑惑,一边走一边问道:"是黄皮子?是狐仙?"
我就想着过去听过的一些民间传闻里头,狐仙好像都姓胡。但是小九红道:"要真是狐仙也就算了,至少还能说的通,可是胡家不是狐仙啊。"
不是黄皮子,不是狐仙,好端端一个人突然就冒出来一截尾巴,我脑子顿时又乱了。但是同时也意识到,红娘子的话果然是没错的,黄沙场胡家有隐秘。
"我就知道这么多,胡家到底是什么,我不清楚。"
我们仍然跟着村里的人,胡家,老井,村子,这三者之间好像有什么牵扯了多少年的恩恩怨怨,至少得把这些都先搞清楚。今天的事情足以说明,村子里的那些人没有多少城府心机,找到机会套套话,估计能问个明白。
村民们重新走回了老井旁,井底还是干涸的,他们愁眉不展,但是没有人再轻易的下到井里去一探究竟。弥勒拿着水瓶还给村里人,顺势就坐下来跟他们聊,这货长相很憨厚,嘴皮子又利索,给人印象不错,一来二去就聊熟了。他带着目的跟人聊天,扯了一会儿,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老井还有黄沙场胡家。
"村里这口井,是胡家祸害的?"弥勒问道。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满脸胡茬子的年轻人气性最大,别的人都气消的差不多了,只有他还愤愤不平。
"话不能这么说,这口老井,不是村里的,本来就是胡家的。"有个上年纪的老人道:"说到底,其实是咱们村子占用了人家的井。"
"胡家挺怪的。"弥勒接口道:"怎么把井打到离老宅那么远的地方。"
"什么老宅。"老人指了指老井,道:"胡家的老宅,本来是在这儿的。"
胡家的祖屋,一直都在仙人观的遗址上,但是民国初期的时候,胡家突然就舍弃了住了多少年的祖屋,搬到离老井三四里之外的地方。
"他们干吗要搬家?"
"能不搬吗?"老人道:"再不搬,胡家人就要死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