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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纨服侍着阿烟用热水擦拭过了身子,又细心地用锦被帮阿烟盖好了,拉下了帐子,这才出去了。

其实山里的日子虽然简单,可是阿烟过得还算舒服。此时的阿烟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个绵羊油来。自从这仗打起来,大昭西越通向阿拉国这一个线路的商旅也被迫停了下来,是以这个绵羊油已经没有了货源。眼前这一瓶,已经是最后一瓶了,她舍不得用,一直留着呢。

此时阿烟心里却有些痒痒,她来到这山上已经有月余了,这些日子身上已经远不如以前那般细腻柔软了。她原本是无所谓的,可是今天晌午在太阳底下晒着,望着山底下那苍茫的远处,不知道怎么,忽然有种直觉,也许他很快就会上山了,上山来找自己。

女为悦己者容,若是没他,自己便是憔悴粗糙也无所谓,可是若他来,总是希望自己能更好,能让他更喜欢。

于是阿烟打开绵羊油瓶,却见由于太冷的缘故,里面玉白软滑的脂膏竟然都结成了硬块,根本倒不出来。没奈何,她只好将那瓶子放在被子里暖着,暖了半响后才拿出来,果然见里面的白色硬块有些活动了。她将瓶子扣在手心里,这么磕了几次,才勉强出来一些香软的脂膏。

她把这些脂膏在手心里哈气,又用手摩挲了几下,眼看着它们化成了晶莹流淌的油脂,便开始轻轻地涂抹向身上各处。她心里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干,于是红着脸将素日萧正峰喜欢摩挲的地方都特意好好涂抹了。

这么做着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些羞耻,羞耻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渴盼。

不过很快她就告诉自己,这是她的夫君,她想念他的抚摸和拥抱,这并没有什么。

她还盼着她的夫君赶紧让自己怀上孩子呢。

这一夜,阿烟把自己捯饬得柔软水滑后,脑中不断地回味着关于萧正峰的种种情景,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他随意落拓地躺在落叶中的情景,再见他时,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直直地用灼热的目目光盯着自己看的痴情男人,以及后来那个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肩膀为自己当上马桩的男人。

以及,成亲之后,两个人之间的一点一滴,他的种种疼爱,他的细心体贴,他的热情如火。

阿烟就这么想着那个男人,一会儿叹声气,一会儿又忍不住想笑,过一会儿呢,又咬着唇恼他,这么翻来覆去,等到阿烟迷糊着闭上眼睛的,外面竟然都有野鸡打鸣的声音了。

这山里有野鸡,你要捉它,是永远也捉不住的,谁也不知道它们藏身在那里。

可是你如果不捉它们,天还没亮它们就开始鼓噪地打起鸣来。

阿烟每每被这个声音吵闹得睡不着,如今倒好,一夜没睡,好不容易合眼,竟被这个给搅扰了。

正烦恼着,忽而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阿烟忙起来,侧耳倾听,却是萧昌的声音。

萧昌最近这些日子一直是和守护在山中的侍卫们在一起的,如今怎么过来这边?还是这个时候?

只听到萧昌压低了声音对青枫道:

“刚才山下传来消息,说是九少爷和北狄军打起来了,十几万北狄军把少爷围困起来,已经打了两日了,惨烈得很,怕是死了不少人,也不知道少爷如今到底什么情况,这个消息你先别对夫人……”

萧昌话说到这里,阿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那里。

不过她到底知道自己不能晕的,当下迅速裹上大髦下了炕,来到门前,推门看着外面的两个人,淡声问道:

“萧昌,你过来回话吧。”

萧昌是万没想到自己过来传个消息竟然都被自家夫人逮个正着,他无奈地望了眼青枫,只好点头道:

“是。”

一时萧昌进了屋,跪在那里回话。

“刚才你说的话,可是真的?是谁传上来的消息?”

萧昌无奈,只好回道:

“是前来山上运量的后勤队无意中说起的,具体情况我也并不知道。”

阿烟点头,她知道如今萧正峰花了大笔银子购置的那批粮草都在山中藏着,所以在粮草短缺的时候,会有后勤队悄悄地进山运粮。

她挑眉问道:“后勤队的人现在在哪里?”

萧昌愁眉苦脸地道:

“昨夜上的山,如今已经下山去了。因了运粮队上来的事,我并没有睡好,是以才一早过来说起这事儿。”

阿烟点头:“那个运粮队的人怎么说的,你把原话给我复述一遍。”

萧昌只好道:“其实也没细说,只是因我见了,便问起如今将军在哪里,对方说如今战事吃紧,将军和北狄军打了几场仗,都是大胜,于是那个沄狨恼了,放着一切不管不顾地要对付将军,纠结了二十万人马把将军包围起来,双方矢志要血战一场的。”

阿烟听着就皱眉:

“沄狨带来了北狄军三十万,前面打了几次,不是约莫只剩下二十万了么,怎么如今又打了一个月,还有二十万?”

萧昌叹道:

“据说是北狄王又派了他的弟弟鹍敳带了十几万人马前来支援,也是因为这个吧,沄狨才恼了,觉得面上无光,才把所有的火气撒到咱将军头上。”

阿烟点头,她就想着,她那男人可不是个没本事的,不可能打了一个月还没能让对方损兵折将,却原来是对方知道不敌,又派了兵马增援。

如此一来,萧正峰的压力将会更大了。

不过她想到这个后,顿时沉下脸来,冷道:

“你既得了山下这么多消息,怎么从来不见过来禀报?难道你家九少爷是你的爷,我就不是你的主母?”

青枫一见阿烟恼了,忙也跪在那里:

“夫人,萧昌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怕夫人担心罢了,再说这实在是将军嘱咐过的,报喜不报忧,要夫人好好地在山上养身子就行,不必操心其他。”

阿烟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牵肠挂肚,一时依然有些不悦,便淡问道:

“除了这个,将军还说什么了?”

萧昌那边见阿烟沉下脸来,只觉得她这把脸一沉,竟活生生有几分他家少爷那股子气势,一时有些被镇住了,便一五一十地把所知道的都说了,最后却是道:

“少爷还说了,如果万一夫人担心起少爷来,非要问起来,就说这场仗他是必胜无疑的,一定会活着上山的,让夫人放心。”

阿烟冷着脸,点头道:“你先出去吧。”

一时那边萧昌出去了,阿烟怔怔的坐在炕头上,心里真是又气恼又甜蜜又担心,气恼的是他特意叮嘱别人把消息瞒着自己,让自己傻乎乎地在这里等着盼着,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甜蜜的是他对自己实在是体贴入微,便是自己万一发现了该如何说服自己都想好了,担心的是万一他有个好歹呢。

这男人,本是当世罕见的将才,只要兵马在手,只要给他一片天地,他自能披荆斩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自能扬名于天下让所有的人都为之服膺。

可是他到底是凡人肉胎,刀枪无眼,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有个好歹,自己都是没有办法承受的。

此时的阿烟坐回炕上,抱着棉被,在那里怔了半响后,真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飞到山下,看看自己那心爱的男人到底是何情景。想着想着眼睛里都开始发潮,想着这男人只一心护着自己怕自己担心,难道却不明白,若是不知道消息,自己才越发会担心吗?

这个时候她自然是越发睡不着了,当下蜷缩着躺在那里,默默地等着天亮,脑中胡乱想象着各种情景。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糊着竟然再次睡过去,一睡过去,都是梦,梦里是一片刀光剑影的血海,很多黑影厮打着砍杀着,她赤着脚在血泊上慌乱地跑着,口里喊着萧正峰的名字。

谁知道正跑着,便见前面一个男人穿着铠甲,披着战袍,手握着长剑,大声道:

“阿烟,我在这里!”

她定睛一看,可不是么,前面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

她喜不自胜,赶紧跑过去,可是脚底下却仿佛被定住一样,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气,她拼命地跑啊跑的却不能挪动半步。

这下子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声地喊叫:“正峰,正峰……”

可是萧正峰却仿佛木头一般,站在那里根本不搭理她。

就在这个时候,猛然间一支箭破空而来,就这么直直地射向了萧正峰。

“啊——”阿烟发出恐惧的叫声,拼命地大喊道:“快躲开!”

身旁的几个声音安抚地响起:

“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做梦了?”

阿烟猛地睁开眼睛,眼睛里都是惊惧和担忧,她瞪大眼睛望向眼前的人,却见正是齐纨和青枫,她们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阿烟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忙笑了下,摇头道:

“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青枫见此,心中歉疚万分,都是因为她和萧昌说话让夫人听起,惹得夫人担心将军的安危了吧。

那边齐纨却是以眼色示意了青枫,让她在这里好生陪着夫人:

“你在这里陪着,我出去,熬点安神汤给夫人喝。”

青枫点头,当下天也亮了,青枫伺候阿烟穿戴了,那边荼白已经在偏房里烧好了热水,端着进了屋,青枫便伺候着阿烟洗漱过。

齐纨熬的是莲子、龙眼、百合配秫米的汤,清凉的黄色汤汁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她小心地端到了阿烟面前:

“夫人,昨夜是没睡好吧,喝了这个,等下饭菜做好了吃点,你就躺炕上再歇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