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平笑笑, 态度已然不如之前殷勤,虽说就是一个眼神, 可在场的都是人精, 谁都能察觉得到, 殷杭心里早把他骂了个遍, 当时锦西要找经理人,殷杭托人介绍了钱家平,对方对钱家平的评价是:“为人不咋滴, 但业务能力很出色。”
殷杭想着业务能力出色就够了,至于为人方面, 倒也不强求, 左右不是朝夕相处, 过了这段时间, 跟钱家平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因此还是给锦西联系了,谁知这家伙这么势利, 心里实在藏不住事,这才见面多久?就把情绪表现在脸上, 殷杭很难相信他业务能力拔尖。
钱家平虽然不看好锦西, 却还是问:
“小的是多少?太小的单子我是不接的。”
锦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像钱家平这样的人前世她见多了,倒也没必要跟对方过不去, 像这种接触不多的合作者, 只要能达成她的诉求, 其他方面她可以容忍,但是要是对方连基本的业务能力都没有,她也会直接要对方滚蛋。
锦西还算佛系,笑笑:“确实是不多,只打算拿点小钱出来试试水。”
钱家平没套出金额来,也不敢造次,只在一旁跟她说基本的常识。
就在说话间,指数又降了,降得令人心寒,不知不觉间,多少资本就这样蒸发,连个影子都见不着,钱家平直以为锦西会被这数字吓跑,可锦西却始终盯着那数字,眉头也不皱一下,仿佛不知道她一旦投钱进来,就会瞬间蒸发在股市。
这是股市,不是她们姑娘的美容院,不会容姑娘们去犹豫,钱到了股市,可就不属于她了。
锦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殷杭给她滴了杯水,锦西感谢地看他一眼。
“现在多少点?”
“跌到350了!要不要买入?”殷杭问。
“再等等。”
锦西说完,却见两个男人走进来,她并未注意到对方,可她边上的钱家平却按捺不住地激动起来,还一直往对方那边踱步,似乎想引起对方的注意,钱家平的表现使得锦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那里正坐着一个黑色衬衫的男人,锦西只在电影中看过穿黑色衬衫好看的男人,能把黑色衬衫穿出香水味的男人可不多见,秦宴算一个。
秦宴端坐在那,背脊挺直,察觉到旁人的注视,他顺势看回去,却与锦西的视线撞个正着,俩人都神色如常,连点头不曾,只无声打了个招呼,以至于一旁的钱家平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激动地搓手:
“那是秦宴!”
锦西挑眉:“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他今年年初搞了一场庄股大战,短短几天,赢了六千多万,这还不包括他去年以及他前些年股票刚退出时他赚的那些钱,他实在是教科书式的人物,我很崇拜他,却一直没机会接近他。”钱家平不无感慨地说。
锦西笑笑,这资料倒是和她记忆中相差无几,书里似乎提过这么一句,她记得很清楚,很有可能当初秦宴在暴雪之夜露宿锦西家里,就是赶来申城买股票。
秦宴会出现在这不新奇,但凡是早年发家的这些大佬,看似都是无根之萍,可细究起来,很多人都有极其厉害的背景,前世的锦西就是一边写着大佬的励志故事,一边想着背景也是加分项,这也是逃不开的一个话题。
秦宴家世不凡,定然对股市已经国家政策的风吹草动很敏感,他或许也已察觉到什么,又或许他对中国的股市有信心,知道咱们的政府绝不会放任股市震荡下去。
是的,很多事都是必然的,一旦认定这一点,做事就会无往不利。
锦西重活一世,又知晓书里的大致情节,能窥测先机不算太难,可秦宴却能凭自己的能力每一次都预测正确,不得不说,大佬就是大佬,不是凡人能比的。
路迟趴在秦宴边上,低声道:“锦西怎么在这?”
秦宴摇头,他眸色幽深,表情一直都很淡,事实上他也在想这个问题,锦西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像是来玩的,而她身边的男人对她很恭敬,显然不是陪别人来买股票,那么,她是自己来买?她手头有多少资金?秦宴虽然见她白天经常出门忙碌,却一直以为她是出去工作的,一个人在申城生活,带着俩个孩子和两个兄弟,生活压力肯定不小。
在这见到锦西让他惊讶,同时又隐隐兴奋,在不同场合和她接触,总能发现她不同一面,在交易所这里,她和平常不太一样,很难说出不同点在哪,就好像人在家和在公司都有不同面一般,叫人新鲜。
真是有意思。
“我说她不会被人骗吧?可别血本无归。”
秦宴睨了他一眼,“你管的还挺宽?”
路迟噎了下,心里默默吐槽,又没管你媳妇,你管的也还挺宽。
不多时,秦宴和路迟坐到了锦西前面,钱家平更激动了,找了个机会上前给秦宴递了张名片,他难掩兴奋道:
“我是钱家平,这是我的名片,秦总,不知是否有机会跟您谈谈?”
秦宴淡瞥向锦西,道:“你有客人。”
“没关系,我有时间!我只是见到您太激动了,想找您聊聊。”
秦宴并未阻止,而后钱家平就这样上前,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多崇拜秦宴,多想和对方合作,钱家平的野心表现得太明显,明显到锦西都替他尴尬。
秦宴很平静地听完,不时给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暗示钱家平继续,钱家平像是受到鼓舞一般,一直絮叨,完全把锦西晾在一边。
殷杭气的不轻,要不是顾及有外人在,他早就把这个不专业的经理人给退了,可现在他临阵用人,很难找到好的合作对象,可对方的行为不仅不专业,还根本没把锦西放在眼里,这让殷杭很难堪。
“方总,是我不好,我应该去调查一下,但我朋友都推荐他,说他业务能力很好,所以……”
“无妨。”
要不是如今的证券市场愈发规范,里里外外有很多限制的地方,而锦西是外地人,开户入市都有些麻烦,正规的经理人对这些早有准备,都有对策,手头的门路也活络,锦西是不可能找人帮她操作的。
再说她也实在不想自找麻烦,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才是真正高效。
钱家平说得口干舌燥,可秦宴还是没有任何表示,自始至终都表情淡淡,偶尔噙着莫名的笑,那双黑沉的眼眸深得可怕,钱家平自以为混迹股市多年,看人早有一套,却还是摸不准秦宴的性子,秦宴让他讲了这么久,应该是对他的说辞感兴趣吧?可秦宴为什么没有丝毫表示?就任他这样傻站着?
“秦总,我说的话……”
秦宴像是刚刚想起来,哦了一声,懒散道:“忘了告诉你,我这个人从不找经理人。”
钱家平一怔,有些难以相信。“秦总是怕我不够专业?其实我……”
秦宴摆手,制止他继续讲下去,自始至终他都后背挺直,端正坐着,仿佛这不是交易所,而是什么严肃的场合,一丝都不允许自己出错。
“你的专业程度不需要我来判断。”说完,回头抿唇微笑,道:“是吧?方总。”
锦西心里叹息,秦宴怕是听到了殷杭的话,竟然叫她方总,被大佬尊称为某总,总有种被调侃的意味,虽说五色鹿发展的不错,但比起秦宴的公司,实在是不够看的。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笑笑:“钱先生自然是专业的。”
钱家平一怔,脸陡然红了,他万万没想到秦宴这样的大老板竟然也和锦西认识,这个方锦西到底是什么来头?门路竟然如此广泛,而他竟然丝毫不知,还有了别的心思,弄到最后,这俩人竟然认识,钱家平两颊火辣辣的,只觉得这交易所热的可以,更不敢和锦西对视。
锦西倒也不会得理不饶人,钱家平这种人她前世见过很多,倒也不妨碍,只要对方的专业技能过得去就行。
秦宴低笑:“方总看人的眼光是极准的。”
“比不上秦总。”锦西回。
俩人就这样绵里藏针,你一句我一句,听得一旁的路迟一会看看这位,一会看看那位,总觉得这气氛有些奇怪,这俩人怎么忽然对上了?哦,不算对,人家都还笑着呢,看起来也不像是真有矛盾,倒像是……
打情骂俏?
被自己的猜测雷到的路迟哆嗦了一下,制止自己继续猜下去,别人倒有可能,但秦宴是绝不会跟锦西看对眼的,秦宴的家庭也不会允许他找一个二婚带着俩个孩子的女人。
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自小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看似没有章法,却有一根无形的线拉着,一旦你触碰到这条线,就会被弹出圈外,有些东西虽然无形,却不能去触碰,秦宴自小是天之骄子,哪怕没有按照家里的安排去当兵,而是下海经商,可他每一步都走得规范,从不曾出错过!
有些错是不能犯的,秦宴不会不知道。
秦宴和锦西说完,话题忽然转向,先是秦宴问:
“上次买给孩子的书看完没有?”
后有锦西回答:“看了很多次了,孩子们都很喜欢你买的书,说是有意思,还有团子,喜好成谜,也只有你买的书能取悦他。”
“过几天我再让人送几本给他们。”
“谢谢。”
“不客气。”
被晾在一旁的钱家平闻言,心里忍不住咆哮,他真是好奇,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怎么聊着聊着连孩子都聊上了?原先不是剑拔弩张,绵里藏针的吗?难不成他看错了?
就在当下,股票继续一路狂跌到历史新低。
“326点了!”
与此同时,大量股票被抛售,交易所一片哀嚎,很多人眼睁睁看着证券指数从从之前最高的800点跌到326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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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市大跌使得交易所的人愈发少了,用门可罗雀四字来形容真的非常准确!交易少,股票一路下跌,所有人都愁着未来的出路,只有锦西看着那抄底的数字,两眼放光。
“抄底!”
俩个声音同时响起,锦西和秦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随后锦西对钱家平道:“抄底,所有钱所有账户同时买入。”
钱家平噎了一下,心道不就是玩点小的吗?至于表现得像是几百万的大生意?不过对方和秦宴认识,钱家平摸不准锦西的来路,面上还算恭敬地问:
“买多少?”
几万还是……
就听锦西语气极平地说:“两千万!”
钱家平下意识瞪大双目,下意识让自己表现得不要如此震惊,像是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可他实在是惊讶,两千万?这是什么概念,如今能拿两千万出来买股票的人少之又少,锦西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何会有这么多现金?
“两千万?”
“怎么?”锦西淡淡地瞥他一眼,颇为不耐:“你有意见?”
“没……没有。”几乎是狼狈地回答。
“那就好,照做就是!好处少不了你的!全部抄底买入。”
钱家平晕乎乎地走了,临走前都不敢相信自己碰到了什么事,锦西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出手就是两千万也就算了,还傻乎乎地在股市如此低迷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砸进去,简直就是没赚过钱,把钱当儿戏的做派。
但他有好处拿,管她是不是傻的,照做就是,反正亏得不是他的钱。
钱家平说出买入金额时,就连营业部的那些员工都不敢相信,以前牛市时,几千万倒也不难见着,可眼下故事如此低迷,大部分员工都打算辞职另找工作,大厅里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今天难得比平常多了几个,一个秦总,一个姓方的女人,这俩人话都不多,却有个共同点,一抄底就是千万。
秦宴买的更多些,共有四千万,锦西两千万,俩人陆陆续续地将资本投入了股市,一下午来了六千万,这让营业部的员工心血澎湃,整个人都不好了,所有人忍住激动把手续办完,心道今晚回去又可以跟别人讲故事,主角是两个在股票低迷时抄底的傻逼,一个曾经的大佬,不过只怕也只能是曾经,一个把钱打水漂砸着玩的年轻姑娘,年轻时不懂事,现实总会教做人。
但再傻逼,六千万可不是假的!经手六千万的单子,够吹一辈子牛逼了!
就这样,在多方操作下,锦西和秦宴一同买了股票。
路迟在一旁看着,到最后已经完全看不懂这局面了,他跟着秦宴买股票,从不过问秦宴的决定,可他看不懂的是,锦西哪来的两千万?她一个农村来的姑娘,干了什么在短期内赚了两千万?
路迟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因为锦西投的钱多,而是觉得他好像还比不过锦西,他这样一个出身好,天生赢在起跑线上的人,要不是有秦宴把控着,恐怕早就套进去好几回了,但锦西这么一个没多大见识的女人,竟然跟秦宴一个步调,同一时间抄底,且都异常坚定。
这也太……
路迟只觉得这个时间玄幻了,这个交易所里的人都玄幻了,否则平常很正常的一个姑娘,怎么到了这里就不正常了?
钱家平临走时手也抖着,他竟然看错了眼,锦西的小单子竟然是指两千万的巨款!他也看不懂这个世界了,不知道这年头的女人为什么都这么低调,低调的让他无法招架。
钱家平知道自己得罪了人,极力补救,给锦西做事异常认真,在专业技能方面,还算让人满意。
离开交易所,锦西和秦宴在小区门口又碰到了,彼时,秦宴依旧穿着那件黑衬衫,锦西则穿了条复古风的黑色长裙,头戴一顶蕾丝帽,优雅精致,微风拂面,将她身上玫瑰香水的味道吹入秦宴鼻腔。
俩人如常往小区里走,伴随着一路的玫瑰香,而后和往常一样告别,各自回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关上门的瞬间,却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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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忙于工作,锦西很少花时间在孩子的教育上,当晚她没有处理公事,而是把新买的书拿出来教孩子数学。
“妈妈,什么是数学?”
“数学是什么东西?”
孩子每天都在问为什么,锦西很少正面回答,而是以启发的方式引她们去思考,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科学家,那就不要回答他的任何问题,这是锦西采访过的大佬说过的,她自己很认同,做父母的人每个人都受教育、环境、时代局限,可以说,大部分人都不是很成功,用自己的认知去回答孩子,很难让孩子站在更高的地方,与其束缚孩子的想象力,不如给孩子留白,未来他总会知道答案。
市面上还没有专业的早教书籍,有也是针对较大年龄的孩子,幸好锦西并未打算教他们多难的知识,而是想传递数学的概念给他们。
形状、单双数、平行、立体空间的概念,不需要孩子多辛苦地去死记硬背,只要他们有模糊的概念就行,对孩子的未来发展有好处。
父母的输入并不一定会得到回报,还好锦西要求不高,只希望能教育孩子做一个更优秀的人,让他们以更宽广的心胸接纳世界的不美好,让反派和锦鲤不再作死,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别往男女主身边凑,帮原身照顾好俩个孩子,锦西这就满足了。
等孩子睡着,已经十点多,锦西又开始琢磨五色鹿下一步发展的事,今年年底五色鹿会有一次大的投入,届时,五色鹿必须有更丰富的产品,才能更强势地占有市场。
增加毛线颜色数量、增加毛线种类、向成衣过渡……都是锦西必须要做的。
方锦北敲门进来,锦西笑着看他,这段时间没注意到,方锦北比从前壮实了许多,也白了一些,农村人的气质减淡了些,性格也内敛许多。
“姐。”
“怎么了?”
“你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我看你每天都早出晚归的,你……”方锦北不无担心。
他是善意的,锦西能感觉到他的焦虑,唯一的姐姐早出晚归,家人摸不准她到底在干什么,与此同时,家里的开销却渐渐大起来,她也比之前舍得花钱,作为家人,方锦北和方锦南总会嘀咕的。
锦西也没打算瞒他,只沉吟道:“改天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可……”好奇害死猫,方锦北想说他现在就想知道。
“先去睡吧!你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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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西买股票是在29日,星期五,隔了一天,就在8月1日,国家忽然宣布新的规定,推出三项救市措施,具体措施包括年内将会暂停新股的发型与上市,严格控制上市公司的规模,扩大入市资金的规范,与此同时,国家将逐渐吸引外资进来。
在股市低迷了一年多以后,国家的三大政策一颁布,如同一剂速心丸,给原本涣散的市场增添了信心,人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也嗅到了某种味道,所有人都明白,国家不会放任不管,国家没有放弃他们!
这说明什么?申城指数已经跌到333,就在所有人都对股市失去信心时,国家的三大利好来了,所有人都懵了!
股民们瞬间涌入,要去买股票,在抄底的状态下,股票必然一路攀升。
可迟了!当天是周日,没法买!要买只能等周一!
周一,锦西又一次出现在交易所,这一次,和两天前门可罗雀的情况不同,交易所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哪里还能挤得进去?就连这扇门都很难跨过去。
一旁的股民都在议论。
“我就知道国家不会放弃我们。”
“早知道前几天就抄底了!谁知道会忽然推出三大政策!今天的股票肯定涨疯了!”
“我要买!”
“谁不想买?他妈的专线堵塞,现在谁的单子都下不去,只能等!”
很多人痛心疾首,不是恨股票低迷,而是恨自己怎么那么没眼光,如果他们把全部身家都堵在股票上,那么今天就可以大赚一笔,完全是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
可他们没有前后眼,他们在股票低迷时没买,如今和其他人一样,挤破头往里钻。
钱家平很快出来,这一次,他再也不敢小瞧锦西,昨天他还说锦西傻,这才短短两天,国家就推出三大利好政策,股票一路飘红,就今天至少能涨20%,以后还会一路涨回去,不说多了,就拿以前八百点的最高价来说,要是涨到那个数,就等于锦西这股票能赚几千万。
钱家平暗恨自己没眼光,因为就在前天锦西入市时,他趁机抛售股票,让锦西接盘,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很聪明,却不知如今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今早起来就一直打专线电话买股票,直到现在都没打进去。
或许这就是命吧!
锦西被迎进大户室,她到时,秦宴正巧刚到,俩人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
“恭喜!”
互道了恭喜,又表情平淡地坐回去,好像一切都是应该的。
而他们,却比任何时候都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