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庙小妖风大(二)(1 / 1)

知己知彼,才能站稳脚跟。

陈大少爷一边捡重点记录着,一边若有所思地问:“总务组长唐海安又是什么来头?”

“唐海安曾是发过大财的人。”

陈宝骅的任务就是扶持陈大少爷,不假思索地说:“他因与宋子文同乡的关系,从英国伦敦大学留学回来后,就受到宋的重用。先后担任过广州烟酒专税处长、全国印花总税处长、缉私总处处长、税警总团团长。民国十七年,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后,又担任财政部秘书、淮安关监督、镇江海关监督,后任上海海关监督。

宋子文很赏识他,而他又擅于跟外国人打交道,所以在海关与财政部的公函往来中,他的签名要在海关税务司伯乐德之上,掌握了上海海关的关税大权,以至于‘暗杀大王’王亚樵都受人之托,要拿他的脑袋。”

陈大少爷放下钢笔,掏出香烟给他递上一根,陈宝骅连忙接过,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侃侃而谈道:“他对宋子文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每周宋子文从南京回上海,他都要去北站迎接。民国二十年七月,王亚樵率人在北站向宋子文行刺时,第二号目标就是他唐海安。结果枪手们走了神,没有击中宋和唐,却把宋子文的机要秘书唐腴胪干掉了。

他在运输处名义上负责总务,但因宋很信任他,所以他常作为一部分采购生意的中间人。据说他在这方面所得的回扣为数极巨。且各种物资运抵香港后,不能由船头转上广九火车运出,势必在香港仓储一段时期;当广九火车在吞吐不了那么大的容量时,又势必在香港雇船分运至广州、梧州或柳州。仓储、雇船和其他雇佣搬运夫役等等合约,又无一不经他之手,所以在这方面亦大量中饱。”

说到这里,陈宝骅突然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这么一块料,张炎元自然不能容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该卷铺盖走了。”

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戴老板的手真长啊,再这么下去,西南运输处就要变成军统运输处了。”

“谁说不是呢!”

陈宝骅深以为然,“总处完全撤退到这里之后,并召集分支处长会议,决定裁并湘、桂两省分支处,充实越南、缅甸和滇缅公路的运输机构,以及裁撤总处铁路运输组和航运组,所有被裁撤的人员全部被安排到滇缅公路。调整的结果,军统抢得了一个仰光分处,张炎元又向军统搬调大批人马来占领新开各处的监查科。

他以加强运输卡车的工作绩效和提高司机人员素质为借口,建议办了一所司机人员训练所,由宋兼所长,他兼任教育长,把从国外回来的二千名司机和技工,以及在沅陵、贵阳及重庆三处招考的高小毕业生,合共三千五百人,集中在一起受训,对他们进行教育,时间为三个月至半年。

并改大队为运输单位,每大队管辖三个中队,一百五十辆车。他还调来一批曾在成都军分校毕业,且经军统息烽训练班训练过的学生,分任各大队大队长、大队附。这样一来,运输业务完全被张炎元控制,吴琢之的所谓公路运输组,只能管修车了。”

由特务把持交通,运输效率可想而知。

陈大少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华侨呢,华侨在运输处具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跟您一样,地位很超然。”

陈宝骅掐灭烟头,接着说道:“绝大数司机和技工都来自南洋,而且‘南侨总会’的陈嘉庚先生,还代表南洋华侨捐献了2000辆美国道奇三吨大卡车。但在司机人员训练所这一问题上,他们跟宋子良和张炎元闹得很僵,大有水火不容之势。”

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比如这个华侨身份。

于公于私,陈大少爷都认为自己应该站在华侨这一边,不禁问道:“为什么会搞得很僵?”

“华侨认为没必要参训,连陈嘉庚先生都明确指出,司机训练所首要注意驾驶和修理的学科,军事训练只是次要问题。枪法、打靶及射击一类的专门军人训练,固无必要;爆破,防范异党分子活动等等特务训练,更与司机业务无关。”

“陈先生说得没错啊。”

“宋子良根据陈先生的意见,着实训斥了张炎元一顿。但也把陈先生的意见驳斥了一番。说什么先生破坏了‘抗战第一’、‘胜利第一’和‘军事第一’的口号,大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势。不过军委会又发来训令,要求遵照陈先生意见,着实改善司机训练所的训练,这一局最终还是华侨赢了。”

令陈宝骅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仰头叹道:“这一局谁也没赢,宋子良是聪明人啊,自问奈何不了张炎元,又要糊弄陈嘉庚,不得不如是耳!”

来昆明之前,陈果夫曾说过,千万不要小看眼前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抗战英雄,想让中统在运输处乃至云南打开局面,就得真心诚意地跟他合作。

陈宝骅意识到用不着卖那些关子了,于是开门见山地说:“处座,宋子良也就是捞捞钱,谈谈判,买买东西。他是个搞金融的,让他管理这一大堆烂摊子,没这个能力,而且也没有直接管的愿望。也正因为如此,张炎元才能嚣张跋扈。”

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又点上根香烟,吞云吐雾的吸了一会儿,突然冷不丁问了句:“那陈局长和陈部长是什么意思?”

陈宝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外行管内行,永远管不好。处座,运输处的卡车大半是南洋华侨捐的,运输处的司机和技工也大半是南洋华侨,只要您能挺身而出,必将一呼百应。”

“才第一天上任,你就想让我抢班夺权?”

“运输不力,内讧不断,社会和舆论压力那么大,处座您取而代之是众望所归。更何况就算您不来,宋子良也干不了几天,顺水推舟罢了,不会因此而得罪宋家人。”

尽管陈大少爷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但还是不会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更不会被陈立夫和陈果夫当枪使,拍了拍他胳膊,呵呵笑道:“陈主任,今天就到这儿吧,麻烦你通知下人事科陈科长,请他给我安排个秘书,最好是懂交通运输的,毕竟作为副处长,我不能对交通运输一无所知。”

“是!”

不一会,人事科长陈质平送来一个其貌不扬的女秘书,叫张素琴,二十六岁,未婚,毕业于交通大学,曾先后在交通部和铁道部干过。还好长相平庸,真要是送个如花似玉的来,陈大少爷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离抗战英雄如此近,张素琴有些紧张,迟疑了一会都不敢在外面的秘书办公桌就坐。陈大少爷一边翻看着这个月的货运记录,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张秘书,据说你是运输处的元老,对各方面都比较熟悉,给我简单介绍一下,让我有个大概的了解。”

“处……处座,您……您……您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业务方面的。”陈大少爷抬头看了一眼,指着对面的椅子补充道:“坐近点,大家都是年轻人,别这么紧张。”

有关于陈大少爷的传闻太多太多,既是抗战英雄,又是花花公子,甚至还有人说他是一个瘾君子。张素琴则更愿意相信他是抗战英雄,连忙扶了扶眼镜,小心翼翼地坐了过来。

“报告处座,自广州沦陷以来,进口物资主要从海防转口,毕竟相比滇缅公路汽运,经海防转口路程近、运费低,如从海防至昆明共853公里,而从昆明至滇缅边境之畹町就高达954.4公里。从运费比较上来看,海防至昆明每吨只需194.58元,而仰光至昆明则需527.02元。”

下面人还是很敬业的,提起数字如数家珍,甚至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陈大少爷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记录,一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为充分利用中越国际交通线,宋处长将原来的河内分处移至海防并设立同登支处。中越交通虽称方便,但越境两线均为窄轨,铁路沿线产煤不丰,需拨出一批车辆,专作运煤之用,运量并不大;此外,运食米赴滇,又占去一半运量,加之法越当局为避免触怒日本,对过境物资限制极为苛刻,并时加阻扰,所以存放在海防的物资不断增加。”

张素琴偷看了一眼,发现他居然背对着增加察看墙上的地图,便继续介绍道:“起初,滇越铁路每日运量仅300余吨,兼以合同关系,其中约百分之三十为英美烟草公司所专用,其他货物只能载运200余吨。经宋处长与法越当局交涉,答应可增加至每日500吨,但滇越铁路公司又以车抵达昆明后不能按时取货,装运工具不敷分配,不能迅卸,昆明海关星期及节假日不办公为由,上个月才增至400吨……”

运输重心还在滇越铁路,情况不容乐观啊!

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张秘书,麻烦你给宋处长发封电报,就说我自明日起沿滇缅公路进行一次考察,大概需要一个月,有什么事跟沿线的支处和分处联系。”

上任头一天就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而且还是先斩后奏,张素琴惊诧不已,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那我呢?”

“你是女的,这一路上不太方便,还是留在总部过春节吧。跟张组长和陈主任说一声,请他们准备两辆卡车和一部电台,并给沿线的分处和支处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