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干部会议(1 / 1)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先坐下喝杯茶,等会一起去开会。”

赶到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已是下午两点,陈大少爷正准备去见汪精卫和陈璧君,就被“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推选出的“国民党中央党部”副秘书长陈春圃给一把拉住。

“来了不先去汇报,这样不好吧?”

看着他那副左右为难的样子,陈春圃摇了摇头,“现在去才不好呢,听我的没错,等开完会后见更合适。”

神神叨叨的,陈大少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道:“春圃,我表姐和表姐夫是不是在生气?”

“生气倒没有,就是心情不太好,外面说话不方便,我们去里面坐会儿。”

确切地说这栋小楼应该是“中央党部”的秘书处,就正秘书长褚民谊和另一个副秘书长罗君强在此办公。组织部、宣传部则分别设在后面的梅思平和林柏生寓所,丁默村的社会部那就更远了,依然在极司菲尔路76号跟特工总部合署办公。

久别重逢,褚民谊显得有些激动,立马扔下手中的文件,热情无比地打起招呼,“继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陈大少爷笑了笑,“姐夫,我还以为你在南京呢,怎么样……都准备好了没有?”

眼前这位身兼多职,“还都筹备委员会”委员长就是众多兼职中分量最重的一个。自汪精卫从日本回来后,就一直忙于筹备,上海南京两头跑,很少能见着他人,似乎比自己还要忙,否则陈大少爷也不会有此一问。

褚民谊一边示意秘书去沏茶,一边不无愤慨地说:“别提了,从‘双十’拖到元旦,眼看又要从元旦拖到春节。再这么拖下去,人心都要被拖散了,真是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啊!”

陈大少爷指了指汪精卫那栋花园洋房,低声问:“表姐夫就因为这事在生气?”

“**不离十吧。”

陈春圃接过话茬,倍感无奈地苦笑道:“由越南东下抵沪之前,本以为日本既陷于泥足,应该认识到中国决不可能被武力屈服,而他们也可能有了悔祸之心。在近卫三原则下,既声明撤兵,又明确不要求赔偿,双方对于反G立场又趋于一致。总之,大原则已经确立,那其它枝节问题应该不难迎刃而解。

没曾想现在一切都变了,不但继任的平沼内阁对成立新政府不热心,连军方态度都发生很大变化,一方面不断增加条件,希望新政府成为‘满洲国’第二的傀儡政权,同时又深恐新政府一旦建成,会破坏与重庆的和谈机会。所以在讨论调整两国邦交的实质性问题时坚不让步,甚至对已达成协议的承认问题都三反四覆、一变再变。”

人为刀俎、你为鱼肉,现在知道上当了?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装出副一头雾水的样子,“承认问题……什么意思?”

陈大少爷不但是公馆派,还是手握兵权的公馆派,不折不扣的自己人,辈分比自己还要高,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陈春圃干脆解释道:“我们提出新政权既为原有法统的延续,日方就不必再发表承认宣言,只须派大使呈递国书足矣;而日方的却只同意派特派大使,不派全权大使,也不呈递国书。这一点谈不拢,新政府当然不能轻易成立,‘还都’自然就会无限期拖延下去。

同时,在新政府成立宣言上影佐也模糊其词,说什么我方发表宣言,日方不便阻止。但日方不会发表宣言响应,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否认。你想想,这么一来,新政府跟维新政府又有何异?”

令陈大少爷倍感意外的是,褚民谊居然指着周佛海的寓所,恨恨地说:“日方固然有错,但我们也有我们的问题,对日交涉一直是他负责的,谈来谈去竟谈出这么个结果,还都一拖再拖,搞得人心涣散,他周佛海难辞其咎!”

“这么说,等会儿是要统一思想的会议?”

“再不开中央党部都快成他周某人的一言堂了!”

褚民谊撇了撇嘴,咬牙切齿地说:“继祖,你一直呆在武进不知道,他现在春风得意着呢,手握财政和特务大权也就算了,前天居然在76号立盟书、摆筵席、痛饮齐心酒。明目张胆的拉山头,跟罗君强、汪曼云、蔡洪田、戴英夫、金雄白等CC系旧部结义,号称十二人小组。”

陈大少爷故作沉思了片刻,深以为然地同意道:“这个问题很严重,我们必须加以重视。”

“所以才请你过来坐会儿。”陈春圃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脸严肃地说:“继祖叔,外忧内患,您绝不能再上他们的当了,特别是枪杆子一定要握住。”

“放心吧,有我在他们翻不了天!”

说话间,林柏生打来电话通知众人去会。人都已经来了,陈大少爷自然不能缺席,满怀好奇地参加这次高级别干部会议。

他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汪精卫和陈璧君颇为意外。

考虑到新政府成立一拖再拖,对“和运”前景内部有着很大分歧,甚至有许多人打起退堂鼓,汪精卫决定还是以大事为重,跟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开始给围坐在客厅里的众人做起思想工作。

“诸位,‘和平运动’固已绝望,我辈如为明哲保身起见,可悬崖勒马,从此罢休,即使日军把我等当成俘虏也无妨。但这么做,对个人或者比较有利,对国家、对人民、对后方的抗战同志则无所裨益、无所援助。

我们既做到如此地步,尽可利用环境,转做于抗战有利之工作。我此次出来,日本总以为我与蒋先生唱双簧,以为中国真欲媾和,我不妨将计就计,借此为缓兵之计。自我等离开重庆、发表和平通电之后,日本前方官兵不明真相,以为和平真正到临,均已丧失战意。即其政军最高当局亦将信将疑,彼为节省实力计,亦均希望我之运动可以成功……”

他内心很矛盾的、惶惑,想不惜蒙一时恶名救国家于将危难,成为民族英雄。但环顾现状,瞻望将来,有以汉奸而卒的可能。说着说着,竟流下两行眼泪。

眼前的一切让陈大少爷五味杂陈,因为就在十几小时前,还曾想过用他的脑袋洗刷自己的骂名。

这时候,汪精卫流露出一副悲天伶人的表情,接着哽咽地说道:“从人民利益而言,沦陷区域如任敌人蹂躏、无政府保护,痛苦自必益甚。各地维持会或因人品不齐,为日军作伥、贼害良民;或因力量薄弱不足以资保护者,即‘维新政府’、‘临时政府’其力量亦感微薄。

如集合各方力量,在南京组织比较健全的政府,以统一沦陷区的行政,使沦陷区人民不受敌人军政压迫,则关系国家的元气,诚非细小。我当然知道在敌人势力下组织政府,其职权自然会受到种种束缚,更不能作十分强硬的交涉。然而,较任由敌人宰割必胜一筹。且既有政府,敌人亦不得不稍有顾忌,而沦陷区人民所受的痛苦亦得有一告诉之门,我等即不能一一解除,然若能减轻若干分之痛苦……”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和运”陷入的困境,到沦陷区人民的利益,再到GCD问题,汪精卫整整讲了近一个半小时。要不是对历史大势心知肚明,连陈大少爷都会油然而生起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念头。

待众人唏嘘感叹完,周佛海起身发言。

“诸位,重庆各人自命为民族英雄,视我等为汉奸;而我们也自以为民族英雄,并不是汉奸。但依我之见,到底是不是民族英雄?是不是汉奸?纯视能否救国为定!我确信惟和平能救国,才敢以民族英雄自命。究竟以民族英雄而终,还是以汉奸而终,实系于能否救国。换言之,如我等以民族英雄而终,则中日之永久和平可定;如以汉奸而终,则中日纠纷永不能解决……”

跟汪精卫沉重、沮丧和焦虑的心境不同,他似乎对“和运”充满着信心,突然话锋一转,不无得意地说:“只要我等能坚持下去,那必能让中国在抗战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抗战如失败,有汪先生的和平政府在;和平如失败,有蒋先生的抗战政府在;就像赌大小,重庆押大,而我们押小,不管开出来的为大为小,总有一方面是押中的,而押中的也必然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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