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已经确定！”

细碎的光芒从古旧样式的窗棂中透出来，照在屋内两人的面孔上。

有些干瘦的中年人蒋双六面带笑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在他身边，这几天一支形影不离的玉狐江玉正在用一种敬畏甚至稍微恐惧的目光看着他。

这个干瘦的家伙究竟是谁？这几天以来，玉狐亲眼目睹了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家伙的种种行为。

难以置信，他唯一的感觉就是难以置信。

这个叫做“蒋双六”的家伙实力太恐怖了！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崇祯皇帝更厉害一些还是这个蒋双六更厉害一些，但是玉狐相信这个家伙想要杀死自己就跟捏死臭虫一样，连力气都不必使用多少。

蒋双六回过头来，枯黄干瘦的脸上带着笑容，落在玉狐眼中只叫他感觉不寒而栗。

“怎么？这一次不想再问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蒋双六问道。

玉狐摇了摇头，不敢出声。

“我让你问。”

玉狐低声说道：“但是知道太多了并不好，我认为，暂时还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

“那是对于常人来说，你是一个例外，你可以知道那么多。”蒋双六说道。

玉狐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来，看着蒋双六：“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是一个例外？为什么我可以知道那么多？”

“因为这是你本来就应该知道的。”蒋双六说道。

玉狐更加困惑和愕然，他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蒋双六为什么会这么说，听上去，简直就像是自己的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一样。

“从之前我就听你说起过，所谓应该知道什么…”

玉狐轻声说道：“可我总是有些似懂非懂，我应该知道的究竟是什么？我应该了解的又应该是什么？蒋先生，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身份？”

“其他的身份？”

蒋双六半眯着眼睛，似乎心不在焉。过了数秒之后，“嗤”地一下笑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好笑还是有其他的什么意思。

“或许你真的有吧。”

玉狐问道：“那我的身份是什么？”

“你要现在知道？”蒋双六问道。

玉狐沉默下去，不再作声。他自己现在也没有考虑好，蒋双六的回答万一有什么后果，他要怎么办？

看了一眼蒋双六，玉狐感觉他没有什么恶意。

“我实在有些不清楚。我究竟有什么身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且是一个无业游民，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如意，我唯一的消遣不过是偶尔写点东西。虽然说进入这个空间之后，我的确变得厉害了，的确变得不同于以往，但是你这样神神秘秘遮掩的身份，我认为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蒋双六问道：“但是进入这个任务空间也罢、进入神国空间也罢、大多数人都是死了之后才进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玉狐盯着他，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蒋双六不紧不慢，懒懒地伸了一下腰。

过了半晌之后，玉狐才大口地呼出一口气，呼吸急促粗重。

“你怎么会知道我不是死了之后才进入的任务空间？”他沙哑着声音问道，“我真的有什么身份？”

“你不是死了之后进入的任务空间，而是一觉醒来就进入了任务空间。你曾经还以为你自己是在睡梦中死去了，所以才进入了任务空间，但是事实并非是这样。”

蒋双六的眼眸冷漠起来，声音也冷漠非常，一句一句地说道。

玉狐直直地看着他，仔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听完之后，手掌微微颤抖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恐怖，恐怖到了他难以理解的地步。

除此之外，玉狐更加意识到这个人对于自己的了解——他自己都不能够确定自己是在睡眠状态进入的任务空间还是在睡着的时候死了才进入的任务空间，而这个蒋双六居然比他自己更加能够断定这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这样了解我？

他对我是敌是友？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害怕了？”蒋双六用那种冷淡的腔调问道。

玉狐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人对于未知总是害怕的，我现在对于你，对于我自己都不了解，害怕在所难免。”

蒋双六看着他，冷漠的眼眸中不带任何暖色，似乎玉狐已经变成了尸体，又或者他本人已经死了，眼睛只是临死前的最后一眼。

“很好的回答。本来我对于你有些失望，现在看来，你还是稍微有点过人之处的。”

玉狐被他看的心惊肉跳——他一向是一个胆子不小的人，也敢于冒险，然而自从遇上蒋双六后，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失去了方寸，也失去了勇气，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让我来告诉你真相。”

蒋双六站起身来，站在玉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本来并不如玉狐高，但是这时候，他的身材却异常高大。玉狐很确定自己并非是看到了错觉，蒋双六现在的确在他面前，的确身材异常高大。

“你脑海的记忆，是属于我的。”

玉狐张大了嘴，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他脑海的记忆，是属于蒋双六的？这是什么说法？玉狐可以确定，自己已经过去的人生中，绝对没有和蒋双六有过交集，他们到现在为止，认识了也没有多长时间。

蒋双六居然宣称，玉狐脑海中的记忆是属于他的…

玉狐整个人都被震惊了，随后，他有些勉强地给了自己个解释，轻声对蒋双六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你用有读取记忆的能力，所以我脑海中的记忆都是你的，都将会被你读取？”

“当然不是。”蒋双六淡淡说道，“就像是字面上的意思那样，你脑海中的记忆都是我的，你自以为经历的那些事情，都是我经历过的。”

“换个角度而言，我脑海中现在的那些情报，也早晚都是你的，你早晚都会知道。”

玉狐怔住了，指了指蒋双六，蒋双六点点头。

像个聋哑人一样，他张着嘴巴又指了指自己，蒋双六再次点头。

“你？”

“和我？”

“我们两个人的记忆是一个人的？”

蒋双六点头，总算不再那么事不关己一般地冷漠。

“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是一个人？”玉狐难以置信地叫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蒋双六说道，“不过，就目前来看，我们完全可以称作两个人。因为你不具备的我已经全部具备，而你具备的，我并不怎么看重。”

玉狐看着这个干黄枯瘦的中年人，心内一片震撼和难以置信：自己和这个中年人居然是同一个人？

听完蒋双六的话后，玉狐暂且压下了心中的难以置信，疑惑问道：“我具备的是什么？我不具备的又是什么？”

“你具备的是一片小小的碎片，灵魂碎片。除此之外，还有本体的皮囊。”蒋双六说道。

玉狐听到这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我的外表倒还是原来的外表…”

“不过，蒋双六，如果我们是一个人，而你我都不是那种愚蠢的人，我们怎么会做出无缘无故分裂自己灵魂的蠢事？无论在传说中还是现实里面，分裂灵魂都不是一件明智的做法。”

蒋双六说道：“所以说你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我具备的东西，你差了太多，包括回忆，包括力量。当初分化你出去，不过是为了便于掌握，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我们也该恢复原来的模样了。”

“原来的模样？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重新成为同一个人？”玉狐问道。

“当然。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以后当然也是同一个人。你的观察任务到此结束，我们也该恢复原来的模样了。”

“怎么？从你的面部表情来看，你似乎有些不太甘心。”

蒋双六仔细打量着玉狐的脸色，平静说道。

“没有，我只是感觉到事情有些突然。”

蒋双六说道：“有什么突然？你只不过是你的生命个体在无意思地挣扎，在拼命抗争这种情形。你的生命在抗拒这种事情，谁也不愿意被吞并，任何一个生命都不愿意曾经独有的生命特征消失。”

“但是这是不可抗拒的，生命并非是随意生长出来的，也并不是因为一段生活就可以轻易抛弃的。你的根本是属于这一段生命而并非是你现在自以为的那个名字。”

玉狐哑口无言，低着头轻声说道：“我需要考虑，我需要一段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

“这是当然的，我们都需要考虑。”蒋双六说着看了看时间，“给你一个小时来考虑。和我一起再一次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还是你自己行动？”

“这件事情我可以自由选择？”玉狐问道。

“这件事情你可以自由选择，但是你自由选择之后，隐藏在你身体内的灵魂碎片我要带走。”蒋双六说道，“从此之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你将作为一个完完全全，彻底独立的江玉活下去。”

玉狐苦笑起来：“蒋双六，你这样说根本是说了等于没说。你把我身体内的灵魂碎片取出来，那样我还是我吗？如果去除灵魂碎片之后，我就死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融合。”

“难道没有一个折中的办法吗？”

蒋双六冷笑道：“折中的办法？没有。我不会放任自己的灵魂在外面流失，如果你不想要出意外，那就选择融合。”

玉狐无奈地笑起来：“说是一个小时考虑，结果五分钟之内就出了结果，我还是选择融合吧。”

“现在开始。”蒋双六说道。

玉狐左右看看，有些紧张：“现在开始？在这里？这里是崇祯皇帝的天道空间，我们难道不需要找一个隐蔽一些的地方吗？”

蒋双六摇头：“不需要，伸出手来吧。”

玉狐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去，蒋双六叹了一口气：“害怕什么？这一次融合以你的身体为主，以我的精神为主，我们两个合二为一，回归真正的自我。”

玉狐咬咬牙，终于将手伸到了蒋双六面前。

蒋双六也同样伸出手去，将手覆盖在玉狐的手掌上。

莹白色的光芒从两人手掌相接的地方淡淡放射出来，玉狐的心中平静下来，随着一点一滴的记忆在心中增多，他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切的事情真相竟然是怎样…

莹白色的光芒微微闪烁着，两人的手掌相贴，玉狐感觉自己掌握的知识越来越多，掌握的力量也越来越多。

渐渐地，他有些理解蒋双六的想法了。渐渐地，他明白了那个人的一切，明白了那个人力量和回忆。

良久良久，玉狐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蒋双六。

眼中泪水渐渐盈满，玉狐轻声叹道：“原来是这样，真是难为你了。”

蒋双六整个人呆呆地站在他面前，手掌还保持和他手掌相握的姿势，似乎没有听见玉狐的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玉狐擦去眼中泪水，轻轻挑眉，从容自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惶恐不安。

慢慢向前吹了一口气，伴随着这阵清风，蒋双六整个人化作一团褐色灰尘，缓缓飘扬在空气中，带着一股燥热的味道。

灰尘飘扬在淡淡的光芒之中，终于渐渐看不见。

玉狐闭上了眼睛，微笑起来：“果真是你我本是一人，蒋双六、江玉，这两个名字说到底不过是代号而已。不过，说起来，也快要是时候显露我的真实身份了。”

“我是蒋双六，又或者我是江玉，都已经不重要了。崇祯皇帝、许乐…你们的一场戏也该结束了。”

玉狐的声音慢慢落下，过了数分钟之后，一道声音在整个天道空间响起。

“哈哈哈哈！不出朕所料！他终于上当了！”

“朕命令，所有朕的心腹手下全部到朕的君临广场来，朕要带你们一去！看朕如何威临四海、讨平不臣！”

这是崇祯皇帝的声音，也是他下达的命令，天道空间内的所有人都迅速开始行动，不敢有任何一点的迟疑。

声音传入房间来，玉狐坐在房内，听着崇祯皇帝欢喜不已的话，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地笑容：“上当了？没有我在其中规划，你现在岂能这么顺利？”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我插手，许乐或许早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走吧，去看看这场戏，这场戏过后，或许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个结果了。

玉狐站起身来，身影微微一晃，消失在这个房间内。

君临广场，这是崇祯皇帝给他的皇宫外面的那块空地取的名字。实际上，君临广场是模仿了神国空间的广场，两者之间相差并不大。

同样的通天玉柱，同样的石板，甚至总体面漆也相差不多。

天道组织众人一起聚集起来，有人呼喊，有人呵斥，吵吵闹闹地过了小半日，待到崇祯皇帝带着一个外国人出现，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成何体统？”

崇祯皇帝倒背着双手，目光巡视着所有人，淡淡说道。

这淡淡的一句话，顿时吓得不少人跪下磕头，大声呼喊：“请陛下恕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微微昂起头来，面带微笑，并不回复。

更多人跟着跪下了，到最后更是所有人都跪下了：“请陛下恕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闭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大明，又回到了自己刚刚除去魏忠贤，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一切是那么美好，一切是那么大有可为…

我为国家除去佞臣宦官，天下文臣武将，谁不交口称赞？山呼万岁，海言永寿，朕是谁？朕是明君！

可恨啊，朕…崇祯皇帝果断终止了自己曾经的不堪回忆。

那些回忆就像是毒刺一般扎在他的心口，就算是他最得意的时候，只要想起这根毒刺，他都会满头冷汗。李后主的“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他本来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但是现在，却时时刻刻地感受到这种滋味。

回过神来，“万岁”之声依旧不绝于耳，崇祯皇帝心中的得意却少了许多，神色也冷淡下来。

“都起来吧。”

众人连忙起身，听候崇祯皇帝的圣裁。

“你们身为朕的手下，也算是天子亲军，如今半分模样也没有，成何体统？”崇祯皇帝问道。

众人低头，默然不语。

崇祯皇帝冷哼一声，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蒋双六、江玉何在？”

玉狐站出去，沉声应道：“陛下，我在这里。”

“蒋双六不在？”崇祯皇帝问道。

“蒋双六似乎有事情出去了。”玉狐答道。

崇祯皇帝淡淡言道：“那也罢了。蒂亚戈，你和玉狐一起，将那些犯人看管好，休要走了一个。”

蒂亚戈从人群中站出来，和玉狐并肩而立：“听从你的命令，皇帝陛下。”

崇祯皇帝微微颔首，提高了声音：“众位臣民，朕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