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很得意。

她有这种感觉。

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其实并没有睡着。她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好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这一刻全都想明白了。

刚才, 孔明很得意。他做的游戏中的人把真的人给打败了！

他得意这个。

她觉得孔明像人-奸。

她一直把孔明算在人类那一群。分成两边的话，她这边是游戏里的虚拟人，另一边就是真人了。

孔明和游戏公司制作了游戏，虚拟人是他们制作出来的商品。在游戏中, 虚拟人是被真人玩的，要杀要刮要强-奸，虚拟人都打不过真人。

因为这个, 她才觉得孔明是坏人。

不过刚才游戏里的虚拟人骗了真人玩家, 孔明不但不生气，还很得意。

他就像上帝，造物主，他的造物虚拟人打败了真人, 他不觉得虚拟人以下犯上，反而为此而骄傲自豪！

这叫幼稚还是自私啊？

哪怕她自己一直被人说是幼稚说自私, 她也很清楚哪边是她该站的。

她觉得孔明比她更幼稚。

他不站真人那边，可他也不站虚拟人这边。他现在看起来是跟虚拟人站在一块, 那只是因为虚拟人是他的“东西”。

虚拟人不是独立自主的人，他没把虚拟人放在心上。

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见过被程序控制得好好的生化人，假地球上不全都是吗？那么多假人，齐刷刷的动作。

特别不像人。

她现在宁愿留在游戏中只是因为游戏里的【人】看起来还像人。

孔明那里有那么多崩溃的程序, 那么多【楚楚】都崩溃了。

其实她觉得她也是会崩溃的。

如果, 现在这个游戏里的爸爸妈妈, 还有朋友，还有街上的人也齐刷刷的盯着她。

那她一定会崩溃的。

她可不想活在一个没有妈妈爸爸，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世界里。

所以……其实她也不是孔明想要的那个真正的人工智能，活的程序。

她只是一个比现在的人工智能更好一点的程序。

楚楚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又闭上。

——这件事不能让孔明知道呀~

她是在小小的得意和高兴中睡着的。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窗外阳光明媚，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楚爸爸去小公园里练唢呐了，那边有一个老年文工团，拉二胡的，拉手风琴的，还有教人跳交谊舞的。

还有相亲的。

是一个给老年人发挥余热的好地方。

楚妈妈留了个条说去超市了。

楚楚吃完焦圈配油茶，突然有了身为主人的自觉，牵着狗狗去散步。

从楚家这幢楼往西走不到两百米就是小区里的小公园。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唢呐声，一听就是楚爸爸。

楚爸爸现在能吹出几个音了，只是完全连不成调。他学百鸟朝凤，一开始那个鸟叫学得还是挺神似的，但连不起来。

所以一听到唢呐吹的鸟叫，还都是一个调的叫法，那就是楚爸爸在吹唢呐。

楚楚走过去，看到楚爸爸周围有一堆老头，都提着鸟笼子，鸟笼子上盖着布罩子。

一个老头说：“你再多吹一段，让我的鸟多听听，说不定它就会叫了。”

其他老头也催楚爸爸：“再来一段。”

楚楚不明白。

怎么回事？

还有人愿意听爸爸吹的唢呐呢。

手机突然响了。

她以为是楚妈妈就接起来。

“喂？妈？”

“是我。”孔明笑着说。

楚楚吓了一跳：“你干嘛打电话？”赶紧左右张望，以为他会突然冒出来。

孔明：“我想这样比在你脑海里说话更好些，对不对？”

“嗯嗯，继续保持。”楚楚不走心的嘴甜道，“你这么早就打电话给我呀。想我了吗？”

孔明笑了两声：“想。”

楚楚继续不走心的哄人：“对不起呀，现在快过年了，家里好多事呀，我要帮妈妈的忙，还要回老家去看亲戚，还要跟朋友见面，大家要过了寒假才能再见面呢，所以这段时间都没找你，你可不能生我的气哦，我也是很想见你的呀，就是没时间……”

孔明本来想说的话就被她给堵回去了。

越跟楚楚相处越让他惊奇。

她脾气很差劲，却很擅长哄人，不知道是不是哄长辈练出来的甜嘴，每次都能说到要紧的地方。

这样一看，她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不爱学习，成绩很差，但这份聪明却并没有白费。

这叫长歪吗？

孔明想到这里就想笑。

楚楚会拒绝他也不奇怪。

她本来就不是个勤奋的人。就算怀疑他，提防他，但让她一直保持警惕心也不可能，她最多就是不像以前那么傻乎乎的相信他，事事都喊他。

所以他才会觉得好像被冷落了。

事实上，他是被甩了。

这时对面吹鸟叫的楚爸爸已经看到宝贝女儿了，连忙放下唢呐喊闺女。

楚楚牵一条大狗，头发因为没梳所以随便扎了个丸子歪在头顶，身上裹一件加合大鹅，底下是紫色运动裤配黄色运动鞋，相当辣眼睛的配色，因为有一张美绝人寰的脸蛋就还算凑和。

大爷们一看到楚楚就真心实意的说。

“老楚，这是你闺女？”

“长得不像你的孩子啊！像大明星的孩子！”

“老楚，你行啊，你媳妇肯定当年是你骗来的吧？”

楚爸爸得意非凡，谦虚道：“我跟我那口子当年是同学，近水楼台啊。”

楚楚被大爷们夸了一通也心花怒放了，乖乖巧巧的问好，还扮孝顺，替楚爸爸提水壶。

爷俩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下回家了。

楚楚这才问：“爸，他们干嘛让你吹鸟叫啊？”

楚爸爸：“他们都是买了鸟，不叫，要么就是叫得不好听，所以来听听我的唢呐，学点好听的叫法。”

楚楚：“还有这个说法？”

楚爸爸拍拍唢呐盒子：“可不是嘛！小瞧咱们国粹了吧！”

楚楚认错：“小瞧，小瞧。”

孔明一直没说话，等他们回了家，楚楚又东摸西摸，东逛西逛，死活不给孔明机会叫她去游戏外面玩。

她不但给狗梳了毛，洗了爪子，还把楚妈妈都打包好的行李给拆开检查了一遍。

拆完就包不回去了，几个大行李箱全合不上了。

楚爸爸一看，甩锅很迅速：“这是你干的嘛！别懒我身上！”

然后楚爸爸很机灵的又抱着唢呐盒子跑出去了：“我再去练一会儿。”

楚楚：“……”

五十多平的客厅现在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五个三十寸的大行李箱全都摊在地毯上，里面的东西挤满了沙发、茶几和地毯上的每一个角落。

楚楚只犹豫了一秒，笑眯眯的问孔明：“你上回说那个外星人演的歌剧好看吗？”

孔明：……

他坐在地板上笑得浑身发抖。

机械人威廉在旁边看着他，正在学习他的行为。

威廉：“你最近很开心。”

孔明：“是的。”

威廉：“自从得知SD公司在外面的恶评后，你就一直很开心。”

孔明回头看他：“是的。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威廉：“我想是因为SD公司抢走了你的游戏。”

孔明摇摇头：“不止这一个原因。”

威廉看着投屏中的楚楚。

威廉：“你看到她时也很开心。你一定非常喜欢那个游戏。”

孔明笑着说：“是的。我非常喜欢那个游戏。”

他从地板上起来。

“走吧，我们一起去接楚楚。”

威廉：“我也要去吗？”

孔明：“是的，你也要去。”

威廉：“那安妮也要去吗？”

安妮就是另一个人造人AI。

“是的，安妮也要去。”

威廉和安妮不合。

明明是脱胎于同一个模板的AI，但两个AI从睁开眼睛起就发展出了自己的个性，然后两人都对对方非常反感。

孔明：“可能是因为你们性格太相似了。”

安妮讨厌威廉到不肯跟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而且身为人造人，她的身体素质不如威廉。

这让安妮更讨厌威廉了。

安妮也出现在了主机这边。

她看到了另一个机械身体正处在待机状态。

从脸上看，这个机械身体是楚楚的。

安妮很好奇：“为什么她不在外面？而要在游戏里？她跟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孔明：“你们不太一样。”

安妮因为威廉总待在孔明身边的缘故就总是避开孔明，她和威廉一样都可以在这个人造地球上随便行动。

她也知道这个地球上全都是机械人，只有她一个生化人。

孔明觉得安妮的行为有些刻板，不如威廉灵活。可能是因为她总是躲着，没有跟他在一起，这样她就无法从他身上学习了。

安妮好奇之后很快又讨厌楚楚了。

安妮：“她为什么要选机械身体？为什么不跟我一样？”

孔明：“她不喜欢人造人。”

安妮：“那她应该也不喜欢我。”

安妮：“我可以讨厌她。”

威廉看了安妮一眼，“你太落后了。”

安妮：“我知道。”

威廉：“你的学习时间不足。”

安妮：“我知道。但我讨厌跟你在一起。而孔明总是跟你在一起。”

楚楚的机械身体眼睛亮了。

孔明一直没去管安妮和威廉是怎么相处的，他看到楚楚坐起来就马上走过去扶着她：“先习惯一下再站起来。”

楚楚也没有乱动，她需要先习惯睁开眼睛就能给所有人透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带标签的世界。

然后再习惯耳听八方是什么滋味。

能闻到孔明早上的咖啡味又是什么感受。

还有，两个陌生的气味。

一个身上是无味的——机械人。

一个身上是香水味和轻微的生物体味——一个生化人。

他们都在看着她。

威廉：“你好，我叫威廉。”

安妮：“我是安妮。”

楚楚站起来：“楚楚。”

——她看到了两条待接入的线。

她可以接入这两个孔明制作出来的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