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责任(1)(1 / 1)

平安传 西风紧 2888 字 5个月前

雨后便是艳阳天,朱雀军需要至少一天时间把火药晾干,其枪炮使用的黑火药虽然经过简单的颗粒化,但一样容易受潮;为了安全保险,也不能拿到太阳底下暴晒,需要在阴凉的帐篷里晾干。

帐篷里其实并不阴“凉”,到了当天下午,就热得像蒸笼,火药很快就干了。昨晚大伙还一身湿透冷了一晚上,今天下午又热得浑身被汗水湿透。天天只有稀疏几朵白云,火辣辣的太阳高挂在空中,滋味就别提了。据说有队斥候出去后弄到了鸡蛋,把头盔洗洗在太阳下晒晒,能直接煎蛋吃。

张宁骑着马在营地各处巡视,只见人们就像晒瘪了的茄子一样坐在帐篷底下,见到张宁带着几个高级将领过来,这才极不情愿地站起来。张宁并不怪他们,如果换个身份、他现在是士兵中的一员,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呆在野地里也会非常地不爽,至于帐篷那么低矮,完全不能避开火热的地气,聊胜于无。

他自己也热得十分难受,不过好像还是可以忍受的,因为更大的压力胜过身体上所受的折磨。头发里早就沾满了汗水,顺着两颊往肩膀衣服上滴,上身的铁片外层不敢去摸,如同烧红了一般;内层贴着衣料的还好,不会烫人,只是感觉很热。随从的武将们见张宁一身大汗照样淡定,也是很淡然地跟着;出来干大事,当然不比在家里享受。

“田里的稻谷已经泛黄,快到收割的时候了。”张宁大声笑道,“咱们训练多时,今日也该到了派上用场、收获之时…不过收获的季节总是那么热。”

众军一听顿时说起话来,多了几分生气。大伙抬眼望去,果加远处山谷低洼的水田里已是金黄一片,确实是快“打谷子”的季节了。他们许多人都是农民出身,当然对收谷子的农活十分熟悉;收割还得挑炎热的天,不然收回来的稻谷没法晒干,就无法保存。

同样的大热天,农夫打谷还得在太阳底下甩膀子拼命干活,一担湿谷子少说也有一两百斤,南方的小路多基本靠人的肩膀。可不是轻松的活,但凡是农户出身的人都必须干,一年的口粮就靠这时候。

张宁这么一提,将士们突然就觉得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好辛苦的,虽然天儿热点,可什么也不用干啊!人心就是那么神奇,转眼之间周围的气氛就完全不同了,许多人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这时旁边马上的周梦熊拜道:“末将不得不服,黄金千两也比不上王爷三言两语。只是末将听闻,王爷一向是在南京城中长大,闭门读书一心仕途而已,为何能对农事也观之入微?”

张宁擦了一把汗水,与将领们谈笑风生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如此罢了。”

大伙纷纷称赞妙对。虽然张宁也不太喜欢后来的东林党,但并不妨碍承认他们很有才。

接着张宁又严令各部将领监督士卒,不得饮用生水,须得烧开凉后再喝;这本是常识,但大热天的,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很凉,一口渴有人想直接喝。他又建议各部烧水之后,在饮水里放一点盐;虽然影响口感,但解释也很容易让人懂:出汗之后是咸的,甚至衣服上的汗水干了还能发现有白渍盐粒,所以出汗后补充点盐就不难理解了,人们一向就认为缺什么补什么。

今日朱雀军没有什么大规模行动,官军那边好像也没打算进攻。虽然常德城外单是军队就有两万多人,却显得很太平。张宁回到中军帐中时,能听到远处的林子里蝉的叫声,“嘎嘎”的声音就像锯木头的噪音一般,叫人有点心烦。

不过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多久,双方全副武装相距如此之近,随时都可能爆发大战。下午斥候已报来消息,官军骑兵大队已离开岳州边境,向南靠近。

众将商议后,大多认为此时的情况还是要先解决掉南北两翼的威胁才能安心攻城,至少应该把那些人驱逐到较远的地方,免得遭受直接的威胁。攻城不是只靠火炮就行了,就算运气好一炮把城门洞开了,还得军队冲进去才能攻占地方。

在大伙议论纷纷的时候,张宁正拿着一把木制的“夹子”在尺子和图纸上叉来叉去,这幅可以活动的夹子其实就有点像圆规,方便在地图上估量距离。当然很不准确,因为他们制的图就是靠打听和估计,自然就没有什么精度可言,只不过用来估计是足够了。

“要进攻敌军营寨,步军对步军,官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最大的威胁还是马队。”张宁缓缓说道。

众将纷纷点头附和。双方军队密集部署,战场不过就是方圆几里地之内,在这么小的区域内,骑兵的机动简直是想打哪就打哪;如果朱雀军在进行正面进攻时侧后翼突遭骑兵冲击,显然是十分冒险的行动。朱雀军马队只有战兵一千五百骑,双方骑兵直接对战也不一定是对手,更无法承担起随时防卫南北两部侧翼的任务。

当然只要朱雀军按兵不动布阵,骑兵无法对防御性的步军方阵造成多大威胁。张宁只需要采用空心四方的拒止阵型,在长枪火器的方阵前面,骑兵单独冲锋简直是送死。但是这种四方阵型机动极其缓慢,不便用于进攻官军营寨;就算打赢了,也无法取得多大实质性战果。

幸好常德府的军队没有重炮,否则张宁可能战败的因素更多。

张宁传唤了斥候大队的队正到中军帐中,直接详细询问北部的地形。因为他问得很仔细,连斥候队正很多问题也答不上来,只好又叫了一些士兵和两个当地向导来说话。

“两边是稻田?你确认?大路多宽?”

“这…两头猪能并着走,去年年底俺家卖两头肥猪,就是赶着走的这条道,俺记得很清楚,就是并着走的。”

“村子里有官兵驻守吗?”“坡地下面是旱地,种的菜?什么菜…”

张宁一边问一边拿笔在图上标注数字,然后在下面注释。他没办法将周围的地盘都跑完亲自去看,但这时候神思已经出窍,好似那张图就是广袤的大地,自己正乘风在其间飞行,他看到稻田、村庄、田土、山坡、树林…

在将领们的眼里,他和大多数武将或文官都完全不同,特别是文官们喜欢说一些大道理来判断战争的胜负,比如大义、气运之类的;但张宁认为一切事情都可以是故有的具体规律决定的。他能正面干败官军步军,因为朱雀军克制冷兵器步兵阵营,如此而已。

他当天傍晚才下了一个决定,命令冯友贤的骑兵部队主动袭击官军马队。既然不知道官军骑兵会在什么时机什么地方发起袭击,干脆主动出击试图解除威胁。

有些将领提醒这个决定有点仓促,过于投机取巧:官军马队战兵大约有三千人,是朱雀军的两倍,战胜的可能是发动奇袭。

张宁却坚持说道:“骑兵的用处就应该是出其不意、突然进攻,而不是防守。计划看起来越仓促,说明其速度越快,官军马队刚刚才奉命南下,他们应该想不到我们会马上发动进攻。”

冯友贤接到张宁亲笔密令,出动的时间是当晚下半夜,马兵在凌晨以前离开营寨,由当地向导和斥候兵带着沿计划的路线摸着靠近官军骑兵营。在天亮之前集结完毕,旋即对官军发动奇袭。

若是奇袭失败,遭到官军伏击或是被打败,冯友贤的马军就可能要报销了。不过战争本来就如同一个赌博,不会毫无风险;不然谁兵多就赢,还有必要打一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