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会没有辜负大家对他的期望, 他打算办一场大案以显自己之能。大家都是以审案起家的, 凭什么崔颖就有个“崔老虎”的绰号, 而他们就是阿猫阿狗呢?崔颖每每看到卢会,眼神都有些轻蔑, 这也让卢会很在意。卢会打算挑战一下崔颖在酷吏界龙头老大的地位。
郡王!诅咒!大案!
天意啊!让这个大案子落他手里了。
不过这是一个郡王涉嫌诅咒的案子,卢会没有那么大的权柄, 他得先上报, 要征得桓琚的同意才行。卢会没有丝毫的迟疑, 接完了状子,把告状的人扣了下来, 转身便去宫里向桓琚汇报了。
与此同时,崔颖把手上的案子结一结尾, 也看起了告凌庆的那一张状子。内容平实易懂,除了开头渲染情绪之外, 通篇就只有一件事情,铺子主人与凌庆原是熟人,凌庆杀熟来了。事情涉及凌庆的出身必然会有一些阴私之事, 崔颖就只爱破个案, 对人家被窝里那点事没有兴趣。
虽然出发点不太一样,崔颖与纪申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就事论事,断案官又不是三姑六婆, 没事去说人家的是非长短。
崔颖打算写个奏本, 先参凌庆一本, 再该转案子的转案子, 皇帝让他接手他就接手。
卢会的人先到,桓琚听了他的汇报之后非常的重视:“高阳郡王?”
“是。”
桓琚回忆了一阵儿才想起来这么一个人,疑惑地道:“他?”高阳郡王当年是随大流支持过桓琚的,功劳不大,所以桓琚一时没想起来。桓琚本能地厌恶巫蛊诅咒等事,想起来这是谁之后,一掌狠狠地拍御案上,火气从脚底往上冒,升到了眉毛上又停住了,火苗没有蹿出脑袋。
【是因为当年一点点功劳,就想过份索取吗?】桓琚最讨厌这种居功自傲的人了,萧司空尚且让他不快,何况高阳郡王?【等等,震慑一下,人心畏惧,废后也就没那么难了。】
桓琚算盘打得很精,酷吏用好了是真的很方便。
“给他个教训。”桓琚这样说,他没打算依法杀了高阳郡王,只要不是谋反,宗室一般不用死。
卢会却将这个“教训”当成了桓琚默许他去办案!好嘞!干活喽~
卢会伏地领旨,声音发颤地道:“臣一定为陛下办好此案!”
“去吧。”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桓琚的情绪并不高,他还在为废后的事情犯愁。与萧司空算是达成了协议,废后仍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杜皇后占着大义名份,即使没有萧司空,没有结党,朝臣里支持废后的人也不多。
下一锤子该落在什么地方呢?桓琚默默地想。
桓琚最后决定,要把自己的老岳父,正牌子的那一个,给弄下去!打定了主意,他对程为一道:“宣崔颖。”
崔颖的奏本刚刚写完,程为一到御史台宣他了,崔颖袖着奏本跟程为一到了两仪殿,一手领任命,一手交奏本。桓琚接了过来边打开边问:“这又是什么事?凌庆?”
大岳父小岳父凑一块儿了,桓琚自己笑了:“你顺手给结了吧,给他个教训。”都是前阵子穆士熙案、贤妃禁足、二王出京给闹的。凌庆这些年这些“小恶”没少犯,一下子显得失了势,还不许人喊冤吗?
这是挤脓包,自己在的时候把这些事情发出来,免得以后被人惦记。
想了想,桓琚又加了一句:“也不要叫人趁机作践了凌庆。”
“是。”
崔颖与卢会各自接了自己的案子,审起来又是不同的风格。崔颖手上两个任务,击杜为主、打凌为辅,他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着审凌庆侵夺他人产业,暗中搜集杜尚书不法的证据。卢会手上就一个案子,扣了告状人去引路,先把“为高阳郡王行不法事”的人能抓的都抓了,慢慢地审。高阳郡王身份特殊,只好请他先在他那南山道场里别动弹。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
无论是知道高阳郡王回京内情的大长公主,还是只听说凌庆一段往事的知情者,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戏,看不下去了。
从长安公到晋国大长公主都在试图打探高阳郡王的消息,谁下的黑手一目了然——凌庆。这是要高阳郡王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比他们更着急的是另一个人——状告凌庆的叶勤。他是高阳郡王的家奴,放良出来经营的铺子,与凌庆原先是认识的。否则断不至于就被高阳郡王支使了做这样一件不管谁赢了他都要倒霉的事情。
叶勤与凌庆渊源颇深,两人都是在高阳郡王身边伺候过的,一个乐户、一个家奴,比谁高贵才是没意思。两人都有个小愿望,攒份家业、娶妻生子,凌庆想当地主,叶勤想开铺子,认为商人赚钱快。叶勤奔着这个目标去,高阳郡王心情好的时候也挺好说话,赏了钱让他出去自立门户。
叶勤铺子也开起来了,凌庆闺女也生出来了。小国丈一朝得意,对“旧友”却一点也不友善。更兼两人年轻时说得多,凌庆对叶勤的铺子也有了一点想法,正好……
叶勤多么机灵一个人呢?铺子送你,人我先跑了。与旧主的渊源却是跑不掉的,他又被高阳郡王薅出来当枪使了。【1】
崔颖有酷吏的名声,做事还是讲点规矩的,没有当时将叶勤扣押,叶勤在回家的路上便听到了高阳郡王被告的消息。【亲娘哎!一定是凌庆!那我可怎么办呀?求饶还来得及吗?】叶勤也就是想想,求饶肯定是不行的,凌庆能饶得过他吗?
【那就只有咬死凌庆救回郡王,才能有一线生机了。】
原本高阳郡王给他安排的角色就是一不小心说出来凌庆的“过往”,彻底断绝了贤妃更进一步的妄想的。说好了即使他死了,儿孙也会有人照顾。现在就还得照这个办!
叶勤打定了主意。
哪知崔颖的精力放在杜尚书那里,在叶勤这边就事论事,并不深究。问了叶勤一回,再去提凌庆来审。凌庆有了在纪申那里的经验,这一回崔颖说什么他认什么,不就是占了个铺子吗?我退给你得了,再饶你几年利息,干脆爽快之至。
原告被告都认了,崔颖也懒得再节外生枝,如纪申一样,依法而断,且看叶勤可怜,也让凌庆多出点血——圣人说了,要给凌庆点教训。
凌庆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判罚,离开之前忍不住瞥了叶勤一眼。这一眼将叶勤给看得心里发毛——凌庆会不会要杀我灭口呢?
那必须不能让凌庆得逞!
叶勤不及去接收原本属于他的产业和赔偿,又当地一跪,再告一状——凌庆诅咒旧主。叶勤临时也想不起别的罪名来,巧了才听到高阳郡王被告了个“直求爱媚而厌咒”,他也依样画葫芦,告凌庆当年对高阳郡王也这么干过!说完这一条,叶勤给凌庆又添了一条:“他会诅咒害人性命!他诅咒死了郡王的爱姬,一尸两命。他会咒杀人!现在一定也还干这个事。”
崔颖有点烦卢会几个人,这几个人办案太胡闹了,居然不是为了查明真相而是为了将案子办得越大越好,胡乱攀咬没一点技术含理,真是令人耻与为伍!
但此时,他也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直求爱媚而厌咒?这不是高阳郡王的罪名吗?那是凌庆的旧主。这两个案子必有关联,两相印证,会厌咒恐怕是真的。如果凌庆会干这个事,他的女儿会不会干呢?穆士熙的案子,贤妃居然只是禁足,今天还解禁了,本身就很奇怪了。真的不是用邪术迷惑了圣人吗?】
崔颖当机立断,把两个人都扣了下来。作为一个天真的男子汉,崔颖既不知凌庆以前是高阳郡王的情儿,现在也没有往这上面联想。一个乐户想要求得主人的青睐,何其常见?
凌庆措手不及,迈起来的一条腿悬在门槛上,整个人被定住了。
崔老虎也紧张了起来,绷着脸道:“把他们两个都看管起来!身上的利物都除下,腰带也不许带,要有四个人跟着,不要让他们靠近墙、柱、井……”总之,防着他们自杀。
接着,崔颖急匆匆赶往两仪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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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离两仪殿不算太远,崔颖迈开大步,外人看来虎虎生风真应了绰号,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么的焦急。
桓琚此时情绪稳定,又是一年秋季,今年个别州县有些小灾,总体而言收成不错。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桓琚就有心力思考秋季是个考核官员的季节,一年以来,他狠锤了不少人下去,这些坑都是需要填的,让酷吏去办实务肯定是不行的。桓琚心知肚明,这些人里也就是崔颖有点大臣的模样,其他人是消耗品。
得从地方上调些人来用,还有京中被压抑而有才干的官员也可以提拔一批。桓琚抬头看到了屏风,这架屏风上他写了不少名字,扫了一眼之后,桓琚第一眼取中了宋奇。好了,把他调过来,收拾烂摊子宋奇是很在行的。
桓琚直接降旨,把宋奇又调回了京师。紧接着,陆续发布了几条任免。这些任免起草完发去门下交给黄赞签定的时候,崔颖来了。
崔颖一直就是一张阎王脸,桓琚没看出来不妥,笑问:“这么快就办好了?还是有旁的什么事?你可不常来求我什么事。”
崔颖当地一跪,双手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往地上一放,伏地在上:“臣万死。”
“怎么了?快起来,程为一,扶起来。”
崔颖道:“请圣人摒退左右。”
桓琚一挑眉:“你们都下去吧。崔颖,过来说话。”
崔颖抱起帽子,亲眼看到所有的人都退出两仪殿程为一亲自关上了门,才走上前去低声细说刚才审讯的情况。
“被告认罪如此痛快,出乎臣的意料。原告不肯干休,又告出了另一件事——凌庆也有厌咒之事,又告凌庆诅咒致人死命。”
桓琚的脸沉了下来:“确切吗?”
崔颖道:“这……此事或许涉及妃子,臣先请陛下旨意。原告告的是,凌庆昔年在高阳郡王府中侍奉时直求爱媚而厌咒。此事蹊跷,何以高阳郡王也是被告的这个罪名?这其中有何牵连?又告凌庆造符书诅咒致郡王姬妾毙命。”
一说凌庆诅咒,桓琚自己就毛了起来。他对凌庆没有不可动摇的信任,忽略了凌庆是在“旧主”那里诅咒,桓琚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杀才他还咒过谁?”皇帝都恨亲近的人搞这种东西,凌庆没有“宗室”这个护身符,桓琚杀意在心头一闪而过。
崔颖是个有一说一的耿直人,没有证据他便不直说对贤妃的怀疑,反正贤妃她爹诅咒,贤妃也算“涉及”了。又跟高阳郡王的案子有联系,跟皇帝汇报一下并不算崔颖大惊小怪。
桓琚常年跟整个国家最顶尖的一批人耍心眼,崔颖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两件案子太巧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桓琚低声吩咐:“不要声张,悄悄地查!他咒的是谁,与什么样的术士往来,他家人做了什么。拿出你的本事来!宫里先不要声张,我让程为一帮你。”
“是。”
至此,什么娈童、什么风流、什么杀妻、什么夺产,统统不算是事了。
桓琚的心扑扑直跳,揪着崔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道:“一定要查明,是否真有诅咒人命之事。他咒的是谁,现在还有没有在为恶。有没有诅咒过宫中人。”
“是。”
“高阳郡王的案子你也接手,两案并一案,让卢会听你调遣。”
“是。”
桓琚扯过一张纸,匆匆写了几行字:“拿着这个,你先办这个案子。杜氏放一放。让周明都帮你。”
崔颖将帽子戴上,深深躬下了腰,双手捧着纸张倒退到门边转身开了门。
桓琚炸雷一样的声音在身后随着打开的大门冲了出来:“程为一!进来!”
程为一心头一颤,小跑着到了桓琚的身边:“圣人。”
桓琚道:“今天有人到昭庆殿了吗?”
“是,贤妃娘娘的母亲来了,已经走了,圣人要见她吗?”
“不了。你去悄悄的办,不要让她察觉,不许她与外面交通消息。”
“是。”程为一心里打鼓,就在三天前,桓琚刚刚解了贤妃的禁锢,今天又下了同样的命令,并且比之前的那一道凶险得多了。“悄悄的办”这是一个信号。上一次下命令的时候,桓琚是充满了无奈与怜惜的,这一次却是没有一点感情波动的。
【贤妃娘娘要糟。】
桓琚想得就更多了:无论什么人要构陷,不至于将这两个人用同一个罪名扯到一起来,且二人诅咒不是同一件事,手段相同、所求不同。则所求或许是虚,所行必然为实。那么,贤妃呢?穆士熙的案子,她是真的无辜吗?她急着嫁女儿,是为的什么?凌庆做过诅咒的事,她会不会呢?
皇帝的疑心病起来的时候,总是相当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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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颖办案比卢会靠谱得多,他先夜审叶勤,叶勤事无巨细,将凌庆昔年的不堪情状统统描述了一遍。
【狗咬狗,】崔颖面无表情地想,【不用说,凌庆近来的倒霉事就是高阳郡王进京之后搞的,高阳郡王一个郡王,被昔日的奴仆坑陷,也是可怜可叹可笑。】
崔颖没有去问凌庆,正如卢会也不先问高阳郡王一样,他拿着桓琚的手谕,天黑之后带着周明都直扑凌家。此时已经宵禁,大街小巷不见人影,崔颖以“宫中有令”诈开了凌府大门。崔颖捧着桓琚的手谕,让凌府全家接个旨意。
凌庆到现在还没回来,就是落在崔颖的手上,如今他又回来了,凌府本能地不安了起来。看他捧着的手谕又不像是假的,凌母只得带着儿孙摆香案、跪地迎旨。崔颖问道:“人数似乎不对?”
凌母道:“他、他们出去玩了。”
崔颖点点头:“开始吧。”
周明都的人马一拥而上。
仿佛是查封穆士熙府邸的翻版,还是崔、周二人指挥,行动的步骤都是一样的。军士轻车熟路,拿人、封房子,男女分两处押禁。崔颖拿着凌府的花名册,对着凌府的账册,仆人里谁拿月钱最多的先揪出来审——这一定是心腹。
谁有功劳去倒腾十几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圣人关心的是诅咒,是近来有没有再干这个事,崔颖也把这一个当成重点来看。与有可能对圣人行咒术,媚惑一个高阳郡王算得了什么大事?
凌府的家仆也不负所望,凌庆卖主卖得顺手,自家仆人也有样学样。感谢卢会等人的恶名,即使崔颖都是有理有据,人也都怕他。还真观在第一时间进入了崔颖的视野,与凌府交好的几个道士的名字也被供了出来。崔颖甚至没有用动任何刑具,就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崔颖带着凌府的仆人,直扑还真观,又是诈开了门,从上到下一网打尽。
此时,天光初现,整个京城还沉浸在昨天的消息之中——凌庆又被告了。
京城小民的生活里,高阳郡王离开十几年了,没有几个人关心,凌庆就不一样了。然而凌家也是悄无声息的,还真观也挂出了今天谢绝香客的牌子。与此同时,周明都率领一队骑士飞驰出城,也只是引起路过人的侧目而已——这身衣甲真是威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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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京城的天气很好,梁玉早早的起来换了身新衣裳,阿蛮给她拿了件夹袍披上:“天开始冷了,三娘多穿一点。到了宫里冻得哆嗦了不像话。”
梁玉笑道:“就你贴心!”
杜皇后也起得很早,因为徐国夫人上了年纪觉越发的少,此时二人已经起床梳洗打扮完了。徐国夫人是昨天下午进的宫,杜皇后给她送了消息——圣人解除了凌贤妃的禁锢,凌贤妃的母亲也能探望她了。梁婕妤母子给贤妃求了情,这可怎么办?
杜皇后本来不着急的,十二郎、十三郎已经被放逐了,贤妃眼见没有什么本事了,贤妃一旦失宠,没有一个在圣人面前构陷她的人,她的危险就会大大的减少。她只要一直拖着就是胜利,但是,梁婕妤添的什么乱呢?
徐国夫人进宫之后母女两人关起门来说悄悄话,杜皇后说了自己的消息:“圣人去探病,梁婕妤劝了圣人去看贤妃。据说,是太子将他引过去的。”
徐国夫人恨声道:“三郎真是忘恩负义!没有我等力保,太子哪里轮得到他来做呢?”这话说得也不算错,当时除了萧司空,赵侍中、杜尚书也都是力主“立长”的人。
杜皇后伤心得哭了:“我何曾对不起他?”
徐国夫人冷着脸:“一定是因为那个背主的东西!”
“梁婕妤?”
“哼!”徐国夫人很快理清了思路,“她就算等下去,也不过是个太妃。区区宫人,想借贤妃的手除了你,自己再做皇太后吗?”
有理有据,逻辑完美。
杜皇后心如刀绞:“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徐国夫人道:“皇太后啊,为什么不呢?哼!她做梦!她死了这条心吧!听我说……”
秋日的天空蓝得格外的干净,太阳升高的时候,梁玉到了延嘉殿。梁婕妤装着病,见到妹妹来却高兴跳到地上:“可算来了,憋坏我了。书呢?”
“见面就要书,未免太实在了吧?”
“请你吃瓜。”
“又是吃瓜?你怎么跟瓜干上了呀?”
梁婕妤不好意思地说:“当年怀三郎的时候,就想吃这一口,哪里有?”说着情绪低落了下来。怀孕的宫女还是得到照顾的,梁婕妤当时一个孕妇,口味也会变,普通瓜果她不大吃得下,闻到昭阳殿里西域贡上的蜜瓜馋得流口水,却一口也得不到,因为稀少。从此留下一个心结,想着等儿子长大了能奉养自己了,一定要多吃几口。
品相瓜最好的是有数的,梁婕妤能分到一点,也吃完了。如今杜皇后待遇还在瓜果多,会匀一些给她。
梁婕妤红着脸,亲自削好了瓜:“来,吃点。吃了说书。”
梁玉故意大口吃了两大块,惹来梁婕妤一顿白眼。梁玉笑着擦了手:“好了,不吃了,看把你心疼的。来,你吃,听我说书。”
梁玉说书,梁婕妤吃瓜,一回书说完,正在“仙子被淫-魔捉去要做炉鼎”的紧要关头,“且听下回分解”了。
梁婕妤气个半死:“又来!”
“哎哟,就写到这儿嘛,要不这样写,你下回不爱听了怎么办?”
“算你有理,”梁婕妤又叉了一块瓜给她,“来,吃。这个味儿香,比得上那一年我闻到的了。”
“哪一年?”
“三郎七岁的时候吧,为了修葺宫室,圣人带着大家伙儿去汤泉宫,你看现在这些,都是那时候大修的。后来只是每年小修小补。”
梁玉觉得嘴的瓜有点发酸:“七岁?他今年十六了,九年前?”
“对啊,你吃啊。”
“我对这个没执念,你吃吧。”
梁婕妤很快吃完了一大盘的瓜,不好意思地擦着嘴:“老了反而馋了起来。”
梁玉笑笑,起身道:“我得回去接着写书了。”
“快去!写了给我送来,还有,圣人问起了,你怎么不进呢?”
“外头正乱着,别触霉头了,阿姐也是接着养病吧。”
梁婕妤笑着掐妹妹的脸:“知道,咱们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也不当那出头的椽子,行了吧?我的小先生。”
梁玉听到“小先生”没来由脸上一红,转身跑了:“不理你了。”
“李吉,送送她。”
梁玉跑了几步就停了,李吉从后面赶了上来,落后一步跟着:“三姨一来,婕妤就高兴,您可勤着些来。”
“来得多了就该烦了。”
“怎么会呢?大家伙儿都盼着您来。”
“扯……”
“三姨?!”
梁玉忽然觉得腹内绞痛,弯腰张开五指按住腹部:“怎、怎么回事?”
李吉往地上一蹲道:“三姨,我背您,咱回去宣御医看看,比外头郎中强。”
李吉背着梁玉小跑进了延嘉殿,大呼小叫的:“婕妤,婕妤,三姨腹痛……”
殿内的声音比他还大,简直撕心裂肺:“婕妤!”
梁玉听到这一声,挣扎着从李吉背上翻下来,连滚带爬冲进了延嘉殿:“阿姐!”
梁婕妤正在地上翻滚,姐妹俩在地毯上会师,两人头发滚得散了,钗子簪子洒了一地。梁婕妤挣扎着向妹妹伸出手来,梁玉也伸出手去,却看到梁婕妤嘴唇已经开始发青。
梁婕妤苦笑道:“总说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这回……”
“御医呢?!”梁玉声音叫得劈了。
李吉爬地身边说:“已经去请了。您二位快起来!内室等一下。”
梁玉对梁婕妤道:“快吐!”说着手指伸进喉咙里,呕出一口带着酸气的食物残渣。梁婕妤道:“已经发作了,你若活下来,替我照顾三郎。”
梁玉双耳嗡鸣,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姐妹俩的手竟终未能握到一起。
再次醒来,她人还在延嘉殿,入眼已是一片缟素。
梁玉仿佛做梦一样,梦境还是光怪陆离的,连不成片。两个面生的小宫女见她醒了,都惊喜道:“醒了!”
梁玉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小宫女应该是很紧张,一紧张话就多:“三姨终于醒了,御医说,您吃的瓜少,中毒尚浅。哦,圣人封了昭阳殿和昭庆殿,瓜是昭阳殿送的,可是昭阳殿在送瓜的小宫女那里搜出了勾结昭庆殿的证据。”
梁玉眼前又是一黑——圣人会为了我姐姐一个人,把皇后、贤妃都当贼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