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雪下的越大了起来。
慕容婉婷坐在窗户边,任由纤云和弄月两个收拾东西,侍卫还在候着要送她回慕容家。
不多时,见一个小太监进来道:“主子……刘嬷嬷她……她……”
“说。”慕容婉婷收回目光,看着那太监。
“是,她……她悬梁自尽了,已然断了气……”小太监忐忑道,刘嬷嬷可是主子的心腹啊。
慕容婉婷愣了一下,便惨淡一笑:“哦。”
在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悬梁自尽?怎么可能。不过是殿下不许她再活着了。
小太监呆呆的站着,就一个字?倒是如何处置啊?
可是,慕容婉婷再不肯说话。她懒得说,人都去了,还能如何?左右他们不会看着刘嬷嬷烂在屋里,总要弄出去的。
纤云弄月都沉默着,她们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悲凉。刘嬷嬷伺候了主子二十年的人,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她们呢?她们的未来又在哪里?
如今,她们羡慕极了那些能跟着主子往西北去的奴婢们了。可惜,她们没机会。
“主子,殿下他们出城了。”又有一个太监进来道。
“好。我想四处走走。”慕容婉婷站起来,便往外走去。
纤云忙将一个大红的斗篷给她披上,扶着她。
两个侍卫虽然奉命护送她回慕容家,但是也不是不许她走动。何况此时,府里的主子都走了,她想如何都没事。
慕容婉婷先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转了一圈,熟悉的地方,却有陌生的感觉。今日一走,以后还有机会回来么?
她还记得她大婚那日,第一次看这个院子,满意极了。又大,有奢华,处处都是正妻的尊贵和体面,可是不知道何时起,这里就成了冰冷的牢笼。
原来,那个男人不来了之后,再奢华,再尊贵,再体面都是浮云了么?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大雪中冷冽的空气,抬步往外去。
弄月撑着伞忙跟上,纤云扶着更紧。
她信步往花园去,花园里,该凋零的花木都凋零了,还有小太监们为了保护花木在花木上绑着草席子,包着布的地方。
苏侧妃喜欢的那一丛玫瑰花,还被小太监们建起来的小茅草屋护着,生怕风雪太大,毁了枝桠,来年就不开花了。
慕容婉婷笑的很苦涩,以往,她何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个府里,也早就是她苏氏的了。偌大一个花园,哪有一朵花,一棵树是为了她慕容婉婷栽的种的?
初音院。
慕容婉婷站在门口,抬眼看着那个匾额,那是殿下的字体,她记得苏氏还没进府的时候,并不是这一块匾额。这是殿下为了讨好他心爱的女人,亲手写的。
“主子。”
见慕容婉婷要进去,纤云叫了一声。
“都走了,我还不能进去看看?开门。”慕容婉婷不以为意的道。
何婆子今日守着院子,此时便也不敢拦着,只推开了院门。
初音院里,一如往昔。一进去,就看到了与花园一样的茅草小屋。也是护着一丛的玫瑰花。这可是特地打南边移栽来的。
慕容婉婷忽略掉那刺眼的东西,信步往里去。
回廊上的雕花栩栩如生,大红的漆柱丝毫不因主人的离去而黯淡。绿色的栏杆又宽又整洁,或是坐着,或是装饰,都是实打实的好木料。
进了屋子,便觉出一股萧瑟。这一走,不知道多久,屋里的物件儿自然带走了。
正屋里,一个三足的铜质香炉却还在原地留着。依稀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熟悉却也厌恶的香气。
雲檀。
这样珍贵的香料,她就混着杂香烧着玩。还是殿下见她这般烧不出好香味来,特地叫内务府研制出专门用来烧的雲檀香,只有她有。
慕容婉婷越发脸色苍白起来,可是唇边的笑意也越发浓重。
这如何怪的了苏氏呢?这是她慕容婉婷瞎了,聋了,鼻子失灵了!
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才叫苏氏一步步的坐稳,一点点的住进了殿下心里。
慕容氏,你真是该!该有你今日的不堪,有你今日的进退都是死路!
慕容婉婷忍着心里刀绞一般的疼痛,再往里头去。
上好的黄花梨家具是带不走的,榻上的幔帐已经撤了,她并不知道原先是什么样的。她看着那张塌,心里是他们夜夜缠绵的画面。
就是这一张塌,打从苏氏进府第一日起,就破了殿下的规矩,将殿下留在这里。
慕容婉婷再也不能看,不能看这里的一切,她疯了一般冲出去。
不管雪大,不管摔倒。摔的好疼,手腕像是断了一般,可是什么也比不得她心里的痛啊。
她怎么会如此心痛?她是有多么傻?
人去才知有情,可是她错过的,哪里是如今,而是一辈子啊!
是她从进府第一日起就该与她的夫君坦诚相待,什么慕容家,什么家族荣耀,什么端庄大气,有什么用?
她该与她的夫君甘苦与共!
该对她的夫君小意温存,做一个温柔聪慧,撒娇卖痴的小女人!而不是端着,算计着,顾及着。
殿下的心思,她不懂。可是殿下的性子她如今却是懂了。
因为她时时刻刻记得都是慕容家,何以会得到殿下的心呢?
若是第一日就抛弃那些,那何以会有今日?
然而,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后悔。即便她了悟了,知错了,时间也退不回去。今后漫长的几十年,她要怎么过呢?
她趴在雪地里,狼狈又悲伤的想。
“主子……”弄月追来,抛下伞,慢慢扶着慕容婉婷起来。眼泪怎么也忍不住。
怎么会……她们怎么会就到了这般的绝境呢?
“好了,走吧,回慕容家吧。”慕容婉婷淡淡的道。她不能再留下了,一刻也留不得,不然她会心痛而死的。
马车缓慢的离开了九皇子府。哦不……如今已经是烈王府。
这座王府彻底没了主人。也许以后,它会迎来它的新主人。可是谁知道呢,也许它曾经的主子很快就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