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余岚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余母已经快不行了。像上次那样把亭飞叫来已是不可能,因为余母等不了。
“小岚,妈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是你。一切都是我做的,妈不求你原谅答应我,给小薇一个机会,最后的”
余岚握住她的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点头。
见她答应,余母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不用伤心,公司就交给你了。妈老了,很累”该歇歇了。
临了,突然头脑一阵清醒,让她想起车祸现场中看见的那双眼睛,猛然握紧女儿的手:“他来了,小岚,他来报仇了你要看好小宇,他是无辜的”
余岚一愣,“谁来了妈,是谁”原以为是普通的车祸,难道不是
“是他小、小岚,小宇要小心”
话没能说完,头已无力地歪到一边。眼睛依然睁着,像是充满了不甘。
余岚握着她的手,五官颤抖,最终在病房里传出一声凄酸哭喊:“妈”
在清明前夕,曾经是梅安市赫赫有名的最早崛起的女企业家,梅林村最聪明能干首先带领村民先富起来的第一位女强人余文凤,61岁,在医院里溘然长逝
余文凤死了,梅林各村一些和她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几乎都来吊唁。有些甚至当场失声痛哭,被家人挽扶回去。
尘归尘,土归土。
人死如灯灭,过往因利益产生的冲突,以及种种的不满、恩怨,已随着一把火烟消云散。唯独对方生前的种种好越发清晰,亲人对亡者的哀思越发明显。
云岭村的一些人听闻这个消息,着实黯然好一阵。那段时间,村里的气氛也有些压抑。
生离死别,总是教人意志消沉,尤其是对老人而言。
只有孩童不识离别苦,仍在无忧无虑地玩耍。
严华华和萧炫去帮忙,云非雪也去了余文凤的葬礼。
余文凤已和梅冬生离婚,梅冬生及父母死活不让她葬在梅家。余岚也不打算让自己母亲入梅家坟,火化之后,经过梅林村的新村长以及村里的老人同意,以梅林异姓村民的身份葬于当地。
无论男女,只要对村子有过贡献皆可入宗祠,受后人香火。
这一点,无论梅冬生一家怎么吵都没用。
余家只剩下两姐弟,很多事情要靠亲朋戚友出面打点。
很多亲朋怒问余薇怎么不回来,余岚不得不找借口为她开脱,不想让外人在母亲灵前说她女儿的不好。
安德和养生馆副馆主代表云岭村出席余氏的追悼会,安慰余岚姐弟俩几句便回来了。
养生馆的人极少与外界来往,和余家只有买卖关系,算不得很熟悉。加上最近馆内的气氛沉重压抑,老人心情郁郁,没有人会去送行。
由于关系尴尬,柏少华和苏杏也不去。
柏少华是性情冷淡,加上前阵子刚把人家的一个女儿整死了,今天又去人家母亲灵前吊唁,连他自己都有一些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感觉,故而不去。
至于苏杏,以前她倒是有意和余岚亲近,毕竟对方是本地未来首领的一名下属。奈何对方的妹子是个霸气侧漏的疯子,她一个打酱油的无福消受只能退避三舍。
对余文凤只有远远的一瞥,加上和余薇的关系,苏杏不认为自己有去的必要。
哪怕面对余岚,只要对方不来,苏杏现在决不主动找她。
和余氏姐妹这些在未来叱咤风云的人物保持距离,是路人甲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案。
不过,余氏的死对苏杏确实有些冲击。
因为这意味着,时间过得真快啊
苏杏独自在家里的三楼楼顶喝茶,偶尔抬眸看看廊边半垂的帘子,清风徐徐,枝叶摇曳,扰人心乱。
八、九年前,她和婷玉就在这里对饮赏景,取新名字,遥想未来的情景。婷玉泡的茶带有一股香气,味道浓郁,口感醇厚,不难入口。
一眨眼,她们
都嫁人了,各奔东西中。
如今的她独自一人坐在旧地,喝着自己泡的苦涩酸茶,难以下咽。
转着手中的小茶杯,凝望杯里的茶汤,苏杏的眼里有着嫌弃,尝了几口,最后忍耐着一饮而尽。
苦又怎样
自己泡的茶,再难喝也要喝完。
放下杯子,那股酸涩味让她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从炉子里提过水壶倒开水继续泡茶,倒一小杯递到瘫睡在脚边的小吉猫鼻尖。
小吉嗅到味了,睁开眼睛用力嗅两下,随即打两个喷嚏,懒懒地起来找个离她远些的地方继续倒头大睡。
苏杏笑了笑,端起茶又喝了。
这些苦不算苦,真正的苦滋味在后头呢。
一眨眼,有些老一辈走了,而她们这悲催的一代正慢慢步入中年的行列,一步步接近危机那种苦,让人连打寒颤的心情都没有。
喝着喝着,有些索然无味。
于是,苏杏干脆给婷玉拔打视频通话。
“喂”对方接了。
“忙吗”
“不忙,你说吧。”
“余岚的母亲走了。”
“哦。”
“时间过得真快。”
婷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的意思,神情也有些恍惚,“是呀”自己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今年清明有没回老家”
“不回,我给族里打了钱,他们会帮忙上香烧纸钱,我直接在家给四老上香。”
“平时记得练功,练得怎样了”
“别提了,可能我脑子太活络,很难集中精神,每次入定都差点睡着”华夏的古巫术太缥缈了,一直不见成效,她在潜意识里觉得不够真实,“你呢”
“老样子,”婷玉倒是坦然,“不急,我们不行,还有菱儿呢。”
“她现在天天跟小野混科学,指望她估计有点悬。”
婷玉笑了笑,“无妨,科学的探索和传统的医学文化携手并进,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我们也能得益。对了,小染呢”
“被他爸拎去听课了。”
“有时间来我这里住几天。”
“不想去,太远。”苏杏不想出远门。
“是你不想,还是他不准”婷玉鄙视她一眼,目光似笑非笑仿佛敌军就在眼前,敌意满满。
“唉,他没你想的那么专制。”好友和丈夫针尖对麦芒,愁煞人也。
“那你来吧。”婷玉有意道,“长年不出门,孩子又不在身边,他就不怕你留在家里闷得发霉”
“多谢大姐关心,”身后蓦然传来一把男声,不等苏杏回头瞄,柏少华已在身边坐下,淡然道,“她有孩子天天见,有我在身边,怎么会闷今年出游,大姐和姐夫有时间一起走吧做人要多出去长长见识。”
“出个门还要等月份,一年才一次,妹夫真会过日子。”婷玉鄙夷地说完,对苏杏温言道,“今天到这吧,下次闷了再聊。”
“哦好。”苏杏下意识地回应,视频通话结束了。
“你姐说话真刻薄。”柏少华微哼,看见他来了,说话那态度简直尖酸刻薄。
苏杏:“你也不差。”随手给他倒了一杯茶,“你怎么来了”
“闻到茶香味。”说着,端杯尝了一小口,嗯,那股酸爽不愧是孩子妈泡的,“我来吧。”
难得他肯泡茶,苏杏乐了,得寸进尺,“我要奶茶。”
柏少华瞅她一眼,“你对别人的要求还挺多的。”
“能者多劳嘛。”
苏杏笑着,轻快地回屋里取炼乳等物去了。
没多久,苏宅的三楼飘出一股清淡的茶香味,伴着谈笑声在空气中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