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坐在石凳上,面露怅然之色,青峰倒也不客气坐在了对面,从须弥环里掏出一个小香炉放在了石桌上,里头装的是一种叫月清檀的香木,这乃是他最近才学习礼仪时学来的,羽士间闲来无事除了品茗外便是品香,比起品茗,羽士间更推崇品香,无他,茶叶年年有,灵木千年成,物以稀为贵罢了,安品香的规矩,青峰自备香炉,是有献宝之意,乃是以示好意,当然,这献宝却不是把香木送人,乃是献上这香气之意。这香炉里一节拇指大的月清檀听尘道子说得一万两七品灵石,这还算是便宜货,听说当年有两位元神大能为了一块无名香木大打出手,最后竟以五块神道碑做交易,附带好几件法宝,也不知为了这一块香木卖了多少人口,害得多少地方动荡不堪。
那老者见他拿出香炉,面上的警戒之色少淡了些,显然也是懂行之人,他对着黄天逸招招手道:“你过来。”
黄天逸见老者招他,忙起了身过去,但到了老者面前又跪了下来,青峰倒有些惊讶,这小子居然也有这般乖巧的时候,倒也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榆木脑袋,不禁宛然一笑。
那老者抚着黄天逸的头叹道:“算来我也亏欠你这孩子颇多,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到今日还不会法术,你娘,你爹也是因我而死啊……”说着说着,那苍老的面孔便湿润了。
青峰这位开山大弟子的来历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听这位自称洛乘风的老者说来黄天逸并不是他的孙子,而是他的两个弟子的孩子。
洛乘风乃是箕水相水灵根,乃是上上之资,兼之年轻时有一番奇遇,得了这落凤山一处古时的羽士洞府,这位先人留下不少丹药经书,故他修行之路也算得十分顺畅,待及结丹也不过才一百多岁。但由此也让他一直坚信自家只要苦修就能一路无碍下去,他平日交游甚少,只认识较近的太虚观几名弟子而已,只是他生来散惯了,并未投入太虚观。
本来以他的资质,结婴也不是难事,可惜他没有拜师,只凭这洞府留下的典籍修行自是不行的。他独自苦修两百年无果,自知时日无多,他便去寻太虚观几位熟人,可惜正是当年大乱之时,往年的熟人不是坐化便是陨落,或是出走,显然是不能指望了。洛乘风自负是金丹顶峰的羽士,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求着的角色,故去寻访了当时有名的大宗门,可几次后他就心寒了,这些个玄门正宗知他要投效,个个都寻出理由来搪塞,当时他还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才悟出一些道理来。他身为金丹,资质又好,又是摸着了元婴边缘的人,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打算投一家宗门好结婴的,这谁敢要?让一名金丹羽士结婴要花的精力和资货可不少,洛乘风不是药师又不是符师,招了他好处没有,还要倒贴许多,这也就罢了,洛乘风极少行走,都没什么人知道有这么一个金丹顶峰的散人,这些个玄门正宗谁家不会对他多长个心眼,,天知道有没有阴谋。
不得已,洛乘风最后只得转投当时名声略有些不好的玄冥神宗,这玄冥神宗乃是有元神大能坐镇的万古玄门,这位元神大能被称为轩老,化神已久,只是素不闻世事,便是玄冥神宗之人大都也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洛乘风之所以投玄冥神宗便是因为这玄冥神宗好赖不分,什么人都收。待他进了玄冥神宗才知道,这宗明乃是轩老的大弟子所建,这位大弟子坐化后便由再传弟子接任宗主之位,轩老从最初开始压根就没在乎过这宗门,根本就是被供起来做招牌用的,不过饶是元神之名,也足够震慑一个宗门了,这玄冥神宗羽士之数极盛之时有近十万,只是玄冥神宗什么人都收,结果导致内部派别丛立,除了宗主外,执法、执宝、执事竟各有十余人之多,且各自互不相干,每位执法手里的条律都不同,每位执宝自管一间宝库,每位执事所辖之事也各自**,好似大宗门下又立起小宗门,唯一能管到所有人的便是宗主,但当时的宗主玄真人却无那个精力管到所有人,他手里不过是一只写着元神二字的鸡毛令箭罢了,那些个长老哪个背后没有元婴支持?玄真人虽也是元婴羽士,但若真个对他们用强若被围攻反倒不妙。
而洛乘风进门时便被玄真人相中,他为人十分正气,又有股拗劲,让玄真人觉得十分满意,是个好使唤的人,而洛乘风也破尊敬这位宗主,最后在玄真人相助之下结成了元婴,玄真人得了这元婴助力,便将执法大长老的头衔给了他,要他整顿门风。洛乘风本就觉得玄冥神宗乌烟瘴气,便大刀阔斧地整治起来,下面那些个三执长老大都是金丹之辈只得任他夺权,可洛乘风却忘了这些人背后都是那些元婴之辈支持,一下子得罪了不少人,但他与宗主两人联手雷厉风行,那些平日钩心斗角的元婴羽士根本来不及搞什么合纵连横便被夺了权,何况若真个联手对付洛乘风与玄真人,召来轩老插手他们根本没有活路,炼气羽士围攻金丹羽士或者金丹羽士围攻元婴羽士多少有几分胜算,但元婴羽士去挑战元神大能那便是不可能的事,故也只能任由两人集权整风。
洛乘风和玄真人都以为这样下去宗门便会强盛,可谁想轩老一句“我要出去一趟。”一走便走了几十年没有音讯,当时许多人都猜测这位元神大能陨落了,这些个风言风语一传开,玄冥神宗的人心便开始散了,走的走散的散,而洛乘风却满怀热情想要重整门派,终于和那些对头正面对上。
讲到这里,洛乘风的脸上露出了浓厚的杀意,但只是一下便化成了一片哀愁和懊悔之色,他愁着脸道:“现在想来,我当年真是太天真了,结果被他们数人围攻,又以落樱散,蚀骨香风等数种毒物陷害,废了一身修为,好在我两个弟子,也就是这孩子的爹娘不顾性命前来搭救,才得脱身。本以为逃到这落凤山总是无碍了,谁想他夫妻二人竟也染上了蚀骨香风,当时秋玲已怀了这孩子,小奎为了让他娘子能活下去,竟以金丹引毒,落得道消身死的下场,结果秋玲却还是没能得救,生了这孩子后,真元耗尽离世了,这孩子在娘胎中受了那蚀骨香风的邪力,一身灵骨尽坏,虽保住了性命,却失了大道机缘,我想这何尝不是天意,所以我不想叫这孩子似我们这般。”
洛乘风一边说,一边怜爱地看着黄天逸,只是这毛小子没心没肝得好似听故事一般,脸上只是好奇之色,完全看不出悲戚来。
这两种猛毒,青峰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庄家库藏中关于阴毒邪物之经卷他当年调查了不少,一来是他当时炼伶仃火需要这些东西,二来也是为了以后行走免得着了暗手,但听洛乘风将这些事说得分明,他倒有几分好奇道:“据闻落樱散乃是天下少见能伤人神魂之毒,听说乃是一种似烟非烟,似魂非魂之物,一旦中了,除非自断弃染毒的神魂,否则根本不能医治,而蚀骨香风听说是一种专毁人骨根的药物,听说若是中了此毒,便要将染毒的骨头摘除,否则便会逐渐腐蚀掉全身仙骨,可这毒物本就是无色无味的雾水般从皮肉渗入,此毒一出,往往都是全身中毒,根本不能断指求全,洛老究竟如何保得性命?”
洛乘风被这一问,到有些自豪道:“我有一秘法叫堕婴化还真法,必要时可将神魂从元婴中剥离出来,化去元婴,修复生体创伤,当时我便是以此法将所有剧毒以元婴包裹,抛出体外,只是这样我便修为尽失,方才你来时,我也只是靠这护洞阵法应付罢了。”
“原是如此。”青峰点头笑道:“我对这两种剧毒略有些了解,倒是有个解毒之法,不知洛老愿否一试?”
洛乘风闻言,眼神一下急切起来,看着青峰几乎有些不敢相信道:“你真个有办法?”
青峰一抬手打开须弥环,伸进去倒腾一番后取出一只钵盂来,这钵盂一掌大小,是他当年偷入庄家地库搜罗的一件宝贝,是个类似宝元葫芦能般大量盛水的容器,只不过比起宝元葫芦那般的好东西自是要逊色不少,一钵盂不过大概才一水桶的样子,而这钵盂里此刻装的便是天净神泉的泉水,青峰将这钵盂与洛乘风一看道:“此水乃是天净神泉之水,善化诸恶万邪,管你什么魔功毒法,触及便化,有此泉在,诸般邪毒都不是问题。”
洛乘风皱着眉头看了看那钵盂里的泉水,虽觉是一股清净的气息,但听他这么说反疑道:“天下真有这般神奇之泉水?能克万般邪法?若真的,岂不是能灭尽天下邪魔外道?”
青峰见他不信,便从须弥环中取出一条五步蛇和一只梅花鹿来,他连番取物,引得洛乘风也十分好奇,他心下猜测是一件空间法宝,但却不敢相信,对于青峰取这些活物出来倒是觉得十分好奇,这两只乃是是在嘲风过活的六百亩地中散养之物,他对着五步蛇掐了一个决,这条被挪了地略有些惊到的毒蛇呼啦一便下咬上那梅花鹿,这是七十二法中的驱兽法,这般没有灵性的凡物根本抵不住这法诀。
蛇毒入体,那梅花鹿哀鸣阵阵,眼见着快不行了,青峰左手托钵右手掐诀,便见那梅花鹿的生魂一下子被抽了出来,这梅花鹿死于非命又被青峰以摄魂法强摄出来,已成怨灵,这手法乃是鬼道炼鬼仆的手段,青峰学邪法不少,这法子他只是看过,却没有真个使过,今次这怨灵本体又非活人又不是灵兽,对青峰等人倒是无碍。
“洛老,您瞧好了。”青峰一掐诀,那钵盂中飞出一道清水浇在那鬼灵身上,这清泉一过,那梅花鹿的鬼魂本有一些黑气一下子便被浇没了,而梅花鹿的鬼魂得了这泉水精华,一下子便消散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