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暮书墨又叫了一声,从昨晚开始,这个小丫头就躲着他,早上帐篷前看到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低着头溜了,速度之快前所未有,往日里绝对不会这样……显然是昨晚被吓坏了。
可他,不后悔。
暮书墨看着低着头的小丫头,笑意深深。凭什么他一个人深陷,却任由她逍遥自在瞎蹦哒,一个谢锦辰已经够了,如今还想着进安阳王府?
想得美!
暮颜咽了咽口水,转身,咕哝道,“小……小叔……”低着头,眼神飘忽,看天看地看各位御医,就是不看暮书墨。不是她的错觉,暮小叔的声音总觉得比之以往要更慵懒,像是冬日暖阳下舔着爪子的老虎……让她总莫名想起昨晚,喷洒在耳边的呼吸,心烦意乱地很。
“过来。”他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唤她。众目睽睽之下,她第一次有些局促不安,挪了几步才挪过去。
暮书墨看在眼里,低低地笑,揉揉她的发顶,很自然将她揽到身边,如同一个长辈对着宠爱的小辈一般,低头叮嘱她,“和御医们道个别,我们得先走了。府中来信,有点事要先行离开。”
最后一句是抬头对着御医们说的。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寻了个由头罢了,左右小镇已经无事,是时候离开了。
众人自然也知道,当下笑呵呵道了别,钱老和闫梦忱决定一同离开。
一番收拾出来,却见百姓们都等在路口了,一个个提着篮子,篮子里都是鸡蛋、点心、干粮,甚至已经处理好的鱼干……
钱老一番推辞,还是盛情难却,最后几乎一整个马车都装满了,连人放脚的地方都没有,就算如此,百姓们还是觉得他们太客气,拿的少了。
暮颜站在马车前面,张望许久,却始终未见到林小北,一直到众人都道别完,钱老们都已经坐上马车,小叔都催了好几回,她还是没见到。微微有些低落,也许他终究……是不愿意跟她一起走的。
暮颜无奈转身,踏上马车。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少年自带扩音喇叭特效的嗓门,“暮颜!”
林小北!
暮颜欣喜之下霍然转身,果然见到林小北,就站在人群之外,他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这会儿撑着腿弯着腰剧烈地喘气,喘了几口又站直了,冲着暮颜喊,“暮颜!”
他背着巨大的行囊,行囊上,两块刻着名字的碑,一块是他爹娘的,一块,是陈小石的。
暮颜站在马车上,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伸出手,道,“还不快些?”
林小北回首看了眼背上的两块碑,复又看着对面马车里的人,闫梦忱探出了脑袋,见到他微微有些意外,张着嘴的模样甚是蠢笨搞笑,他想,虽然暮颜似乎不需要他的保护,那么这个蠢丫头总要吧?
帝都那么复杂,暮颜也不可能时时护着,什么时候被卖了都替人数钱,多丢他林小北的脸?
于是,他笑着跑了过去,跳上了马车,眼里,有雾气升腾——爹妈,兄弟,我不曾忘记,我背着我的过去,去守护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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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回去的时候多少有点儿心事重重。
他们绕了道,去了陈小石的家乡,那是一个距离熠彤不算远的小镇,陈小石的爹娘都是当地大夫,开了一家陈家医馆,小镇不大,众人一打听,对方一听帝都来的,当下就热心地带着去了。
本以为是占着光的事儿,在帝都大老爷面前露个脸混个熟也是好的,没想到,带到了门口,他们一群邻里乡亲就被拦在了外面,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陈家娘子的哀嚎。
陈家医馆紧闭的门扉里,林小北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对着乍然听到噩耗一惊之下忘了反应、反应过来后就嚎啕大哭的陈家娘子,还有自始至终没有反应瘫坐在椅子上脸色刷白地陈大夫说道,“陈小石是我兄弟,我爹娘没有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爹娘。我兄弟该如何孝敬你们,我便会如何孝敬。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是个打渔的,比不得我兄弟聪慧可以接替祖业行医治病。”
之前,暮颜等人坐在两边的椅子上,一开始陈家娘子战战兢兢倒的茶他们一口未动,没有人知道如何去婉转地、温柔地、不显得毫无预兆地表达这件事,唯有林小北,什么都不考虑,直接几步走到因为气氛怪异越发紧张的二老跟前,一个头磕下去,就说,“陈小石得了瘟疫,没了。”
九个字。
没有安慰,没有婉转,直截了当。这个看似粗线条的少年,经此一役,早已心细如发,就算再如何安慰,再如何婉转,有用么?
所以,他只承诺,从此后,他们的儿子,是他,林小北。
陈家大夫没有反应,嚎啕大哭的陈家娘子颤颤巍巍起身,走了几步,脚下一软,倒在地上,林小北赶紧去扶,她便就势抱着林小北开始哭……
没有人说话,“节哀”二字,何其浅白,如何安慰得了一对乍然痛失爱子的父母。
……
一个时辰后,在医馆门口等着的邻里就看到帝都老爷们出来了,每个人脸色比进去前还要差很多,失魂落魄的陈大夫跟在身后,脸灰白无血色,脚步踉跄,陈家娘子没见到人,只听到屋里已经沙哑了的嗓音,上气不接下气的。
送走了帝都老爷们,很快,陈家医馆就换下了红灯笼,挂上了白灯笼。自此,医馆闭门谢客,听说陈家娘子也病重了,才知道陈家那小哥竟被一场疫病夺走了,连个尸首都没回来,只在医馆后面小树林里设了一个衣冠冢。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陈家如何承受得起这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众人唏嘘不已,只叹天地无常、造化弄人。
倒是当日一起来的有个小伙子,隔三差五地来看看,嘘寒问暖的,喊着爹娘,对他们这些邻里乡亲也是热情,自称叫林小北,是陈家小子的兄弟。
如此过了很久,陈家二老才算恢复了元气,渐渐地有了些笑意,只是那笑,也总显得落寞。
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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