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状元的原配 十六
贺长礼若有所感, 侧头看了过去。
胡明真对上他的眼,心下一惊, 她总觉得那双眼睛里知道太多事, 顿时心跳如擂鼓,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神。
避开后又觉得此举太过心虚,稍微整理了一下脸上神情, 再次抬头看了回去, 却只看到了贺长礼俊美的侧脸。
这一看,她心情又有点复杂。
皇亲国戚当真能为所欲为, 梁玉兰已经是再嫁之身, 却还能找到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儿。
世道不公, 老天无眼!
到了时辰, 队伍开拔。
队伍浩浩荡荡, 走得并不快, 夕阳西下时,才到了皇家猎场 。
猎场早已架好了大大小小的帐篷,最中间的明黄色帐篷是皇上所住, 周围是各皇室亲眷, 妃嫔和贤王府都在其中。再远一点, 才是各朝臣。
说白了, 越是皇上信任亲近的人, 离明黄色帐篷就越近。秦秋婉就住得不远,出来就能看到皇上所居之地。
贺长礼的住处就在她隔壁, 可见两人虽然还未定亲, 但贤王府对这门亲事已没有异议。
秦秋婉站在门口观望半晌, 正打算进帐篷,体弱的大皇子和四皇子正散步到了她跟前, 她顿在原地,含笑打了招呼。余光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三皇子站在不远处,对上几人视线,他缓步过来:“大皇兄,四皇弟,你们已经安顿好了吗?”不待他二人回答,他又看向边上的秦秋婉:“玉兰,咱们住得近,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过来告知于我。”
秦秋婉眼神已落在了他身后,似笑非笑:“父王就住在那儿,三皇兄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其实,就算是有事也不敢麻烦皇兄你啊。毕竟……皇嫂方才来的路上似乎身子不适,小皇嫂又有孕。更何况,还有胡大人也要你照顾。”
三皇子顺着她视线看去,刚好看到身着天青色长衫的胡明真。
边上的大皇子和四皇子对视一眼,轻笑出声。
这笑容很轻,没有恶意。但却莫名让人觉得,他们笑的是三皇子和胡明真之间的感情。
两个男子之间有情,且都不是一般人,确实是一件稀奇事。那笑声虽然毫无恶意,但三皇子的脸色还是瞬间沉了下来。
这种事情,到底好说不好听。
再说,皇上对于几个儿子的风流韵事不太管,却不想他们和男人搅和,至少,别闹到明面上毁了皇室颜面。
两位皇子相伴着离开,秦秋婉无意多说,自顾自进了帐篷。
眼看人都走了,胡明真才缓缓走到近前,还没开口,就听三皇子语气不悦:“你来做甚?”
胡明真讶然:“我来找殿下去林子里采菌子。”
如果没有两位皇子的那声轻笑,三皇子是很乐意陪她去林子里转悠的,这会他满心烦躁:“父皇还在,你要克制一些。”
听到这话,胡明真心里止不住的难受,脸上也带了一点:“殿下是嫌弃我?”
三皇子有些恼:“你自己什么身份不明白吗?私底下也罢了,当着人前,我们来往不能太过密切。”
胡明真忍不住道:“清者自清。”
三皇子:“……”问题是两人之间不清!
“奔波了一日,赶紧回去歇着吧!”三皇子摆了摆手,飞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留下胡明真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有些不明白,三皇子之前三天两头往南山书院跑,目的就是为了见她,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以前都不避讳,为何突然就在意起来了?
胡明真左右看了看,也没人能帮着解惑,只能憋屈地回了自己的帐篷。
三皇子如此,她也不知道要如何与他相处。
她转身就走,伴君如伴虎,这未来储君也一样。身居高位者向来喜怒无常,这时候三皇子心情不好,她还是不要凑上前找骂。
官员和家眷都不常住帐篷,不少人是第一次,都觉得挺新奇,哪怕到了夜里也没有歇下,还在各处穿梭。
胡明真也和同年进士寒暄了一番,回到帐篷里时,天色已晚。
帐篷中光线昏暗,边上草儿点亮火折子,火光掩映间,发现屋中坐着一抹高大的身影。胡明真先是一惊,随即发现那身影很是眼熟,她退后一步,抢过了草儿手中的火光吹灭:“你先出去。”
等人走了,她才点亮烛火。
一边点一边道:“殿下之前不是说我们俩不要来往太密切么?您这么直接到了我帐篷里,岂不是更惹人闲话?”
这话里带着点怨气。
胡明真以为他是来道歉的,话出口后,等着他开口。等了几息也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她疑惑回头,就看到烛火下三皇子黑沉沉的脸。
她心下一惊,试探着问:“殿下,您可是有事?”
三皇子下巴微扬,指了指桌上的一叠纸:“你自己看看吧!”
胡明真一头雾水,靠近案桌后,看到上面满是字迹的纸张,仔细一瞧,看出来那是自诉书。
她伸手拿过,总共有十几份,自诉人各有不同。说的都是九年前遥城税粮失窃一案。
当她看过最上面一张后,脸色微变,又重新把其余的看过,满脸不可置信。
三皇子面色漠然:“这是遥城那边送过来的信件,我刚拿到的。你怎么说?”
胡明真咬了咬唇:“我觉得,他们是被人引诱,或是被人逼迫才会这样说。我父亲不可能对税粮动手。”
听着这话,三皇子气笑了。
之前在刑部翻到卷宗,尚且可以说是贤王处事谨慎,收好了头尾。可这些纸是他派心腹去遥城重新取的,不可能有误。
之前贤王主动提起此案,且他语气和神态间并无不妥之处,加上这会儿重新拿到的自诉,三皇子基本可以认定,九年前的税粮失窃一案,并没有误判。
事实摆在眼前,胡明真却还一口咬定他父亲无辜。三皇子冷哼一声:“你说你父亲冤枉,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胡明真看到三皇子的神情,立刻明白他压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已然认定这就是真相,顿时气得眼圈通红:“我要是找得到,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三皇子颇有些无语:“明真,想要翻案,不是只凭着你对你爹的感觉就行。你得找出更有力的证据来。譬如……这些人没有说实话,或是找出真正偷窃税粮的人。你读了那么多书,也该明白,只凭着你认定你爹没有做这些事,是不能帮他洗清冤屈的。”
“我知道。”胡明真低着头,眼泪滴滴落下:“可幕后的人手段高明,哪怕过了十几年,那些人证也不肯说实话,我能有什么法子?”
三皇子:“……”她怎么就笃定那些人一定说了谎?
他沉默半晌,才道:“明真,你父亲若真是冤枉的,我很乐意帮他讨个公道。但我查出的事实就是如此,抱歉,我帮不了你。”
胡明真一怔,倒也没有强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三皇子上下打量她:“你可别做傻事。”
贤王在朝堂上根基深厚,不是一般人能撼动的。
听到他这番嘱咐,胡明真心里一动:“多谢殿下关怀。微臣还想活着,不会贸然行事的。”
翌日,秋猎开始,皇上亲自骑马带队,文武百官无论擅不擅长,都上了马跟着。
其中还有不少会骑马的女眷,贤王妃要去凑热闹,还非要拉上女儿和儿媳。世子妃出身武将之家,早就想出来放风,婆媳俩兴致勃勃,秦秋婉也只好奉陪,就当是为梁玉兰尽孝道了。
过了一片宽阔的草场后,各人拉开了距离,不擅骑射的官员和皇上距离越拉越远。几位将军拱卫着皇上进了密林。世子妃按捺不住,也跟了上去。
王妃少骑马,跑得不够快。秦秋婉知道胡明真对王府虎视眈眈,说不准就会抽风对王妃的人动手,她便勒住马儿,陪伴在王妃身边。
母女俩就在草场上溜达。没多久,贺长礼也骑马过来了。
他的马背上已经带上了猎物,有只银狐,还有只雪白的兔子,都是伤在腿上,一丁点皮外伤。
猎场平时围着,百姓不得擅自入内,里面有专门的饲养各种野物的宫人,这些东西,都是刻意养着的。
但凡女子,都会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王妃见了,顿时眉开眼笑:“贺举人,这都是你打的吗?”
贺长礼上前,微微倾身:“是。”他伸手将两只动物送上:“难得王妃喜欢,是它们的福气。”
王妃笑着接过:“它们遇上你,才是运道好。”
遇上别人,兴许一箭就射死了。
王妃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立刻下了马,让人找来伤药给它们包扎。
这处地势平坦,一行人围着两只动物,忽然,秦秋婉察觉到身后有凌厉的风声袭来,想要伸手去推身侧的人。却刚好碰到了贺长礼伸过来的手,他整个人倾身压了过来。
与此同时,凌厉的箭锋狠狠扎在了不远处的树上,箭尖入木,可见其势头之狠辣。
这一下要是落在人身上,非得受重伤不可。
王妃后知后觉顺着箭锋来处看去,只看到了一抹朱红色身影远去。
那人一看就是男子,朝堂上不少官员都着朱红色,王妃霍然起身:“来人,给我追!”
方才那一下,分明就是对着人,可不是打猎!
几个护卫打马而去,王妃抱起地上兔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去。”
秦秋婉脑中已经开始回想今日见过的所有官员,那朱红色,像是一位陈姓小将。梁玉兰的记忆中,胡明真修建堤坝回来后,好像还宴请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