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的估计一点不错,那天高士奇和他谈话后不久,熊赐履便上表乞骸骨!
康熙再三挽留,熊赐履却以年老体衰为名,坚决辞退。
朝堂上,康熙看着下面跪着的这位白苍苍的老臣,想到熊赐履为人正直,任劳任怨,任职上书房二十多年来,为江山社稷,以及为太子做的那么多事情,如今,他就要辞朝而去了,心中禁不住哀伤,觉得又失去了一位可亲可敬的老朋友,竟也潸然泪下:“熊赐履,既然你决心已定,朕不再留你了,你不要回湖北老家了,朕在南京赐你一套宅子,魏东亭在那里,可以就近照顾你,朕以后再南巡时,也可以和你再见一面……”
熊赐履伏在地上,也是老泪纵横:“皇上如此垂怜老臣,臣岂敢不以垂暮之年,为主上、为大清歌功颂德,庆贺升平!臣去了,望主上多多保重。”
“且慢,该保重的是你,你有年纪了,衣食住行,都要严加注意!来人,传旨,在文华殿赐宴熊赐履,叫御膳房抄出几样老年人吃了有益的菜单交熊赐履带走。”
“臣谢圣上恩典。”熊赐履涕泪交流地叩了头,随着御前侍卫走出了养心殿。
熊赐履就这么走了!
而他这么一告老隐退,再加上先前明珠被革职,康熙的上书房四大臣之中就只剩下两个老人了,这就是索额图和高士奇!
这两个人,索额图因一党独大,日渐嚣张跋扈,高士奇也是有前科在身,所以,虽然他们都算得上是康熙亲信,康熙却又对他们心存疑虑,便决定再观察一阵子。
除了这俩人,就只有一个年轻新进的张廷玉了!康熙很欣赏这个小伙子,可是这个张廷玉却是个闷葫芦,不敲就没动静,他可以很好地执行康熙布置下的任务,却极少主动参予决策之中,所以,康熙觉得自己的上书房还需要一个人!
什么人合适呢?
康熙还没有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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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之后!
高士奇从朝堂上下来,回到了府里!
他的夫人芳兰从里间迎了出来,看到他神色不太好,便问道:“怎么了?这么垂头丧气的?”
“唉!……熊赐履退下去了!”高士奇叹道!虽然早就从张廷玉的分析之中得到了这个结果,可是,真的看到熊赐履退下去,他还是感到有些难过!……在上书房的日子恐怕越来越难过了!
“熊老夫子也退下去了?……那你们上书房岂不是差不多全换了?”
“什么全换?才两个,一半嘛!而且明珠是因为有罪,他怎么能算?……”高士奇说道。
“相公,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不踏实!……这伴君如伴虎的,指不定哪一天就会降下罪名!要不……你过一段日子也找个借口?……”芳兰小心的看着高士奇,说道。
“呵呵,我的好夫人,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高士奇被芳兰的话说的一惊,强笑道。
“相公,我一个妇道人家,本来不应该插嘴你的事,可是……”
“可是什么?”高士奇突然一把搂过了芳兰,笑道:“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难道我会像那些假道学一样,连自己的夫人都容不得?”
“你……这个不正经的,丫头看见了,快放手!”芳兰想挣开高士奇的怀抱,可是不及高士奇力大,只能佯装有气,不过,她的心里却还是喜滋滋的!她今年才二十五六岁,正处于女人最为娇艳的时节,高士奇跟她亲热,对她来说,就是夫君对她宠爱!
“芳兰啊,你还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吗?”高士奇搂着芳兰,突然问道。
“……怎么能不记得?你这人,就是一个浪荡子!……”芳兰坐在高士奇腿上,朝他啐道。
“是啊,一眨眼,就过了好几年了!……”高士奇抱着芳兰,心思渐渐沉入到以往的回忆之中!
他当时刚刚被查慎行举荐到明珠府里当幕僚,因为才学文笔而受到了明珠的器重!一次逛街,偶然就遇到了芳兰,当时芳兰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匠之女,还不到二十岁!当时,他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小女人,而且马上就凑了上去,只可惜,却被泼辣的芳兰赏了一盆泥水!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死缠烂打,最后,他趁着芳兰去白云观上香的时候,终于嬴得了这位花匠之女的青睐!可是,从芳兰嘴里听来的消息却是她已经是订过婚的人了,而且,即将出嫁!——是冥婚!因为跟芳兰订过婚的那个家伙早就死了,只是那家的老头子是个死道学,非要芳兰嫁过去不可,要不然就报官告芳兰家悔婚!这也是为什么芳兰快二十岁了却仍然没有出嫁的原因。
他当时十分气愤,可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没有任何的势力!要不是芳兰家里还有其他人,他说不定就要带着芳兰私奔了!后来,他想到了以幕僚的身份借用一下明珠的势力,然而,就在他还没有开始行动的时候,康熙得知他为明珠当枪手写奏折,一时兴起,竟带人来试他的才学了!……于是,一夜之间,他从一个白衣,成了上书房行走,挤下了当时最有力的候选人,文华殿大学士李光地,当了宰相!
这一下,没有任何阻拦了!本来芳兰家里是惧怕那个死道学老家伙报官的恐吓,可他高士奇都当了宰相了,还怕个鸟?当然是把芳兰嫁给他了!可是,任谁没有想到,那个死道学的老家伙竟然还是跑到顺天府告他了,告不下来,竟自己一口气给气死了!而这事,让御使们知道了,便有人开始琢磨着弹劾他“强抢民妻,置人死命”!当时他虽入了上书房,可是,初来乍到,要是受到了弹劾,恐怕立码就要滚出去!怎么办?……这时候,太皇太后孝庄寿诞,聪明的芳兰帮他置办了一样寿礼!
他还记得他初拿出这份寿礼的时候,上书房一干人等,包括康熙在内全体怔住的情景!
当时,熊赐履廉洁,献的是几幅字画,以及书、扇、寿面、寿桃,约二百多两银子的东西;明珠独出心裁,是用华山千年老黄杨雕了一座赢州九老对奕图,一百枚金桃,还有一尊新山玉雕麻姑献寿;索额图的花费跟明珠差不多,也在万两白银以上。可是,他们都呆住了!
因为他高士奇只是弄了一桶草来当寿礼!
他的未婚妻,花匠之女芳兰帮他弄的还不值一两银子的——“铁箍一桶万年青”!
谁敢不服?
熊赐履对这件礼物的评价是:“妙哉!真正大手笔!”
康熙自然也是喜不自胜,而大喜之下,又听说为他置办寿礼的未婚妻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匠之女,更是欣喜万分!感叹在“富易妻,贵易友”都快成了家常便饭的时候,竟还有他这么一个“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大臣,当即,不用他请求,便下圣旨赐婚!
这一下,哪个御使还敢弹劾他?
于是,他终于娶到了芳兰,婚后,两人虽然年龄差了小二十岁,学识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却是相处和睦,而且芳兰为人聪慧,还帮了他不少忙!而自从娶了这个小妻子之后,他自认风1iu的本性竟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收敛了,这几年来,别说娶小妾,就是丫环,他也没碰过一个!……
“唉!……”高士奇突然又叹了一口气。
“相公,你又怎么了?你不是不愿意学那些文人无病呻吟的吗?”芳兰取笑道,她看高士奇兴味索然,想调节一下气氛。
“我的好夫人,”高士奇又搂紧了芳兰,“你是不是觉的我在上书房可能呆不久了,所以,才建议我请辞的呢?”
“这个……”看到高士奇问起了正事,芳兰也正色起来,“我不知道相公你还会在上书房里呆多久,我只是有一种感觉,这感觉就像看到花谢花开,相公,你和熊老夫子他们就像是今年的花,尽管繁盛,可是,花都是随季节开的,新的花骨朵终究会出现!……何况……”
“何况什么?”高士奇柔声问道,他觉得芳兰是旁观者清,说出的话定然会有几分道理,对这个夫人的智力,自从那一次送寿礼开始,他就佩服万分!
“相公,索额图这朵大花虽然看上去无比艳丽,可他的根茎却已经坏了,这一点,就是小老百姓都知道,他肯定会凋谢的,到时候,原来的上书房大臣里面就只剩下你一个,你撑得过来吗?……”芳兰把脸贴在高士奇的额头上,轻声说道。
“……”高士奇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