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双凤奇缘(2)(1 / 1)

见了毛相,呈上图画。毛相一见吃惊,忙接过展开一看,假意连声道好,便问:“还是你自己画的,还是托人画的?”太守道:“是小女画的。”毛相冷笑几声道:“好个聪明娘娘,天上无双,地下少有。”说着,见桌上一包东西,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太守赔笑道:“这是卑职些须菲敬,送与相爷买茶果吃。”毛相不听犹可,一听时陡然怒从心上起,暗想:“我许多路途到此选妃,又拜你女儿八拜,只有这点东西送我,还不够我赏人的。”想着,怒冲冲地拿了美人图,向后堂而去,口内不住骂着:“你既轻人,我有主意,叫左右取笔砚过来,就在昭君每张图画眼下点了芝麻大一点黑痣,若圣上看见,待我启奏,此乃是伤夫滴泪痣,命主损三夫,圣上若娶此女,恐江山不利。那时圣上心疑,自然不用,使他父女分离,方泄我心头之恨。”想罢出来,假意堆笑,口称:“盛情断不敢领。卜于九月十三日乃黄道吉日,请贵人动身。”太守答应,拿了礼物回府。昭君道:“那毛相说些什么?”太守便将他见图称赞,礼物不收,已择日子起身的话说了一遍。昭君道:“他不收此礼,想必嫌轻。爹爹,凡事皆由天定,岂为人谋?女儿进京,须要爹爹送女儿去,哪怕他奸计百出。”太守言称有理,便与夫人打点收拾不提。

且言毛奸相,暗恨王知府不知进退,自恃聪明,叫女儿画图,送我薄礼,只消在此生一妙计,另选美人,也画三图,胜似昭君,汉王一见,定然收用。嘱咐此女,哄奏君王,将昭君贬入冷宫,方知毛爷的手段厉害。便唤二个心腹家丁,一叫孙龙,一叫赵保,叫到跟前,附耳悄悄吩咐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孙龙、赵保听得吩咐,禀回:“小的们知道了,相爷只管放心。”

说罢,二人出了馆驿,不敢怠慢,回路细访。访到第二日,打听出越州南乡有一个大财主,姓鲁,地名就叫鲁家庄,庄内这位有钱的鲁员外,娶妻赵氏,院君齐年四十以外。家中豪富,广有金银,只可恨膝下无子,单生一女,年方二九,十分伶俐聪明,虽貌减昭君,却也体态风流。孙、赵二人访着此女,心中大喜,急急找到鲁家庄要去掉包。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使奸计太守被诳

苦分离昭君上路诗曰:

昨夜阳台梦到家,醒来依旧在天涯。

思亲枕上流珠泪,两目昏花乱似麻。

话说孙龙、赵保访到南乡鲁家庄上,即问:“门上有人么?”里面走出一个老门公,见他二人差官打扮,叫声:“二位爷,到此有何贵干?”孙龙道:“烦你通告员外一声,有件机密事要见。”门公道:“爷们上姓大名,好待小的通报。”孙龙道:“当面见了员外,自然分晓,你不必再三盘问。”门公入内,只得报知员外。

员外不知头脑,心中十分疑惑,急忙出来迎接,也认不得二人,遂请到厅上见礼,分宾主坐定,有家人送茶。茶毕,员外便问:“二位光降寒舍,有何见教?”孙龙道:“员外,我们话虽有一句,府上管家在此,不好说得。”员外吩咐家人外面伺候。孙龙道:“今日我们造府,送一件大富贵与员外的:因当今天子差了毛丞相来到贵地,要选西宫妃子,已看定本府王忠之女,名叫昭君,才貌无双,已描三张画图,只为礼送菲了些,怠慢丞相。丞相大怒,将她画图改换,命我二人另访美女,抵换昭君。一路访求,闻知府上有一位美貌小姐,特来惊动。员外若肯将令嫒充选,只要黄金千两送我丞相,丞相自将令嫒画图呈于皇上,包管圣上选她入宫。那时,令嫒做了贵人,员外还怕不是一位国丈皇帝?”这一席话,说得员外好不高兴,便道:“二位请少坐,容去商量。”孙龙道:“员外请便。”

员外笑吟吟地进来,对院君说知此事。院君听说,心也动火,吩咐丫环叫女儿出来。见礼已毕,一旁坐定。员外又向女儿说了一遍,金定道:“爹娘说哪里话来,女儿婚姻应从父母之命,怎问女儿行与不行?”员外听说大喜,即到前厅吩咐家人,安摆酒席款待。又问了二人的姓名。用毕酒饭,员外取出黄金千两,“相烦送与相爷,外白银四百两,送与二位,望乞丞相面前帮衬一声。”孙、赵二人心中甚是畅快,道:“好个仁义的员外!只管放心,包在我二人身上。快请画师,将令嫒的坐、行、睡画图,要画三张。”

员外即吩咐家人,在隔壁邻庄请了一位善丹青的画师到厅,大家见礼,送茶坐定。员外邀请画师到内室,说知画图进呈的话:“先具花银十两,相送先生润笔,若是画图选中,再当重谢。”画师道:“不消员外吩咐,快请令嫒出来好动笔。”员外答应,忙叫女儿换了衣襟,一身鲜艳,叫了出来。一见画工,道过万福,画工回礼。即与金定对面坐定,细细将她上下一看,暗赞道:“鲁老头好个标致有福气的女儿!”一面将颜料调好,动起笔来。细心留神,加意描写,不到半日,画已完成。金定起身回房,画工出厅告别,员外相送,回来拿了画图,与孙、赵二人一看,果然画得美貌超群。看毕,将图交代,又嘱咐一番,孙、赵二人连称知道。告辞起身,抬了黄金,银子揣在怀中,一同出了庄门。员外相送,把手一拱,迈步长行。

不到一刻,进城来至馆驿,打发抬人脚力去了,孙、赵二人自己抬了黄金入内,见了奸相,先将画图呈上。奸相将图一看,道:“果然画得好,不知此是何人之女?”孙龙禀道:“启相爷,南乡有一鲁员外,所生一女,名叫金定,年方十八,才貌超群。现送相爷黄金千两,小的们另送银四百两。”奸相听说,十分欢喜,道:“这个员外,方是个知趣的。可将礼物、图画收了,尔等去备花船两只,快船、官船四只,以备伺候应用。不必去向那知府说。”孙、赵二人答应下来。

奸相又暗想:“将鲁金定掉包,怕的昭君上路,知府同行,到了京都,露出马脚,大有不便,不如再施小计,方得周密。”即差一心腹家人,扮了钦差,又带八名校尉,假传圣旨一道,赶到府衙。一声旨下,吓得太守忙披朝服,摆了香案,迎接圣旨进来。假钦差开读圣旨道:“朕今差毛相到越州选取昭君,但有昭君,只将本女召选进京见驾,其父母等不用相送,如违圣旨,全家抄斩。”太守连称:“愿吾皇万岁万岁!”站起来接过圣旨,送了钦差回去。

可怜太守不知真假,来到后厅,脱去朝服,夫人、小姐接住坐定,问道:“圣旨到来,却为何事?”太守含着一包眼泪,诉说一遍。夫人听见不许父母相送,抱住小姐放声大哭道:“姣儿呀!叫为娘的怎舍得你一个人前去呀!”小姐也是哀哀啼哭道:“爹娘呀!此乃奸臣未得受贿行的毒计,不许父母同行。爹娘休生烦恼,且待孩儿进京见驾,自知圣旨真假,若是假的,奸贼不死,也叫他吃一大惊。”太守劝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儿休要如此。”不表府衙之事。

且言奸相见吉期已到,差人送信鲁家:“也不用亲丁相送,都有我照应,就是一般快些收拾,好上花船动身。”员外得信,忙命院君代女儿打扮。已毕,拜别父母,也不免洒了几点分离眼泪,上了花轿,员外亲送登船。到了花船下轿,另有选的一班绣女,接至舱中,员外嘱托几声,回他庄子不表。

再言府衙内见九月十三日已到,当不得奸相只是着人催促起身,太守夫人又代女儿打点收拾,由不得苦在心头。内厅饯行,酒席已摆列现成,只等小姐梳洗已毕,换了衣衫出来,先是珠泪纷纷,哭拜父母告别。太守夫妇一见,好似万箭攒心,苦哀哀叫声:“姣儿少礼,且坐了少饮几杯。今日与几分手,不知何年月日得见姣儿?”说着,放声大哭。昭君听说,点酒不能下咽,只是含悲叫声:“爹娘,且请宽心,孩儿进京,若侥幸得伴君主,少不得奏上当今,差官召迎双亲进京,同享荣华。那时骨肉自然聚会,爹娘且免忧悲。”又吩咐家中一切仆妇人等:“自奴进京去后,尔等须要小心殷勤服侍主人、主母,不可因其宽厚,放胆行事。”众人答应。昭君又叫声:“母亲,孩儿有句心腹之言,原不应说,女儿今日分别,故而向母亲说知。”未知说出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献图谎奏惑君

妒美追舟遇贬诗曰:

淡淡光阴日日长,金银买嘱好时光。

鲜花埋没深闺内,秀气香风透小房。

话说夫人见女儿有句话要讲,便道:“吾儿有话,但说何妨。”昭君道:“爹娘在此,孩儿大胆,若日后生下弟妹,双亲休要取名,孩儿今日留下两个名,不知双亲意下如何?”太守夫妇道:“吾儿只管留名,总依你便了。”昭君道:“若靠天福庇生一兄弟,王氏有了后代,可名金虎,取长生之义;若生一妹子,可名王娉,称赛昭君,胜似姐姐之义。”

太守夫妇听说,正在点头赞好,忽见家人禀道:“钦差毛相爷押了绣女花轿已到。”太守听说,连忙出来迎接,到厅见礼,分宾坐下,有家人送茶。茶毕,毛相道:“令嫒不必耽搁,快些收拾,上轿起身,错了良辰,反为不美。”太守道:“小女即刻起身,相爷请少坐。”说罢,站起入内,叫声:“我儿,钦差在外催促,不消耽搁,快些收拾起身罢。”昭君听说,此刻不免滚油煎心,珠泪纷纷,只得朝上拜别父母,大哭一场,没奈何来到前厅,上了花轿。夫人送到门口,见花轿抬去,夫人痛哭回后。外面三声大炮,太守陪了毛相上马,一路押着花轿到船。昭君下轿进舱。毛相吩咐一班绣女:“好生服侍娘娘。”众绣女答应。太守对毛相打一躬:“小女年轻,还望相爷照拂。”毛相点首道:“贵府请回,只管放心。”太守告别而去。

且言毛相下了官船,吩咐一声,放炮起行,众水手答应,只听得大炮三声,解缆开船。前面鲁金定的花船,后面王昭君的花船,中间夹着毛相的座船。他坐在官舱内,微微冷笑道:“可恨昭君自逞聪明,擅描画图,还要我拜她八拜;知府王忠,十分怠慢于我,今日到京,权在我手,管使昭君贬入冷宫,知府充军辽阳,方消我心头之恨。”一路想着,船走得快。毛相又吩咐星夜赶到长安,将两只花船分泊东西两边码头,一叫孙龙监押,一叫赵保监押,使两下不许走漏风声。

毛相离船上马,来到午门外复旨,汉王业已退朝,只得托黄门官转奏。黄门官见毛相已回,不敢怠慢,径达穿宫内监。恰值汉王坐在正宫,思想三更美人,又不见毛相回朝复旨,心中正在纳闷,忽见内监跪下奏道:“启万岁爷,今有黄门官奏道:‘钦差丞相毛延寿,现自越州选召昭君娘娘到京,在午门外缴旨,不敢擅入,请旨定夺。’”

汉王闻奏,心中大悦,即刻登殿宣召毛相。

毛相领旨,进殿拜倒,口称万岁。汉王道:“毛卿到越州选召昭君,今在何处?”毛相奏道:“臣奏旨到越州选召娘娘,十家一牌,逐户访寻,各将花名报来,选中两名,今有图像在此,共呈御览,便知分晓。”奏毕,将二图呈上。有内监接过,铺在龙案上面,打开画图。汉王细心留神,先看昭君图,后看金定图,便叫声:“毛卿,据孤看来,梦中佳人一丝不错,二图却有几分姿色,远不及昭君端庄。”吓得毛延寿连忙奏道:“吾主未曾细看,头图有点弊病:那昭君眼下有一点黑痣,名为伤夫滴泪痣,国家若用此女,恐于主上不利,主有刀兵不息、万民愁苦之患。伏乞吾主三思,不用此女,似觉为妙,不如第二图的好。”汉王闻奏,大吃一惊,暗想:“梦中之约,还以头图为是。又听毛相一番厉害之言,不用头图,用了二图,岂不辜负梦内昭君?若一概不用,费了几多心机,访得佳人,岂不可惜?也罢,江山为重,便依毛臣所奏,用了第二图罢!”乃将头图发还毛相。毛相见准了他的本,心中好不喜欢。又见汉王传旨,选召第二图鲁金定入朝见驾。

毛相谢恩遵旨,召进鲁金定进朝。当殿莺声呖呖、燕语,口呼万岁,跪倒丹墀。汉王龙目定睛一看,见金定姿容难及梦中王氏之女,却也生来风流俊俏,十分可人,便当殿封鲁氏为西宫。袍袖一展,散朝退殿,挽了鲁氏到了西宫。宫中喜筵摆列现成,汉王上坐,鲁妃一旁赐座,宫娥斟酒相劝,吃得汉王十分大醉,同鲁妃同入罗衾不表。

再言毛相退朝,回到相府,独坐厅上,暗想:“鲁妃虽立为西宫,花船上尚有昭君,怎生发落?将她发回原地,破了机关,我命休矣。须要与鲁妃暗暗商议,将昭君贬入冷宫,方得平安无事。”主意已定,一宿已过。次日早朝,天子登殿,毛相俯伏金阶奏道:“臣启万岁,今越州选到娘娘两个,一人进宫入选,一人还在花船,请旨发落。”汉王道:“卿奏昭君有痣,不利孤家,已纳鲁妃,把昭君发回不用。”毛相谢恩:“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子退朝,回了西宫,鲁妃远接到了宫中,一同入席,鲁妃劝酒。天子在灯下细看鲁妃,虽然容貌生得难描难画,到底不及三更梦里佳人,心中甚丢不下去,酒也吃不下咽。鲁妃见汉王不肯饮酒,便问:“陛下有何心事,推杯不饮?”天子见问,微微含笑道:“爱卿有所不知,孤因传旨越州选召爱卿与昭君二人,姻缘大事皆有前定,孤今与卿成亲,丢下王氏昭君,孤很过意不去。”鲁妃乘机奏道:“陛下如何发落昭君?”天子道:“已命毛卿打发昭君回归。”鲁妃此刻生了妒心,怕的昭君放走,露出马脚,心中一想:“昭君回家,她父母必然知情,倘泄漏风声,必要连累毛丞相吃罪不起。奴为西宫,全蒙毛相莫大之恩,奴在宫中不略施小计,害了昭君,连奴西宫之位也有些不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带笑叫声:“陛下,想昭君既与臣妃同选到京,臣妃蒙恩收用,岂忍令她独自发回?宫中空房颇多,不如召她进宫居住,就是不利于陛下,只不许她相见,一日三餐、冬夏衣衫,俱照奴管待,也不枉同来入选一场。”天子听说,连声赞道:“难得爱卿有此美意。明日可传孤旨出去,召收昭君入宫。”鲁妃大喜,又将天子灌得大醉,扶去龙床,先去安寝,她这里连夜安排计策,要害昭君。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真冷宫昭君受苦

假圣旨太守充军诗曰:

垂杨深处晓莺啼,芳草青时乳燕迷。

杜鹃声哀偏远叫,玉楼入醉马声嘶。

话说鲁妃在灯下忙写了一道密书,交付一个心腹内监,送与毛丞相照旨行事,内监答应去了。又唤两个宫娥,吩咐道:“来日有个昭君女,抬至后宰门,你二人可领她到冷宫锁禁。倘有人问你,只说昭君私画人图,献媚圣上,罪应赐死,西宫娘娘保奏,免其死罪,贬入冷宫。”两个宫娥领了鲁妃计策,自去等候不提。

且言毛相接到西宫密旨,打发内监去后,来到书房,将密旨拆开,从头细看,但见上写:“哀家鲁氏拜上毛丞相:卿可将昭君追回,抬至后宰门,那里自有宫娥等候,将昭君送入冷宫,须要悄悄行事,不可泄漏风声。事成,免生后患。留心云云。”看毕大喜,暗想:“鲁娘娘这道密旨正合吾意。事不宜迟,明日五更,照旨行事便了。”

一宿已过,次日就差孙龙假扮钦差,赍了一道假旨,备了一只快船,飞星赶追昭君的花船。花船走得慢,昭君暗想:“汉王与奴有三生之约,召奴进京,怎么又将奴发回不用?奴好命苦呀!”想罢,珠泪纷纷。正在船中嗟叹,孙龙快船已到,高叫:“花船慢行,有圣旨下来。”众水手听说,忙拢住船。孙龙命将快船拨近,跳上花船,高叫:“报与昭君,快快接旨。”船上的人不敢怠慢,传知绣女,绣女报知昭君,昭君慌忙出舱跪接圣旨。孙龙捧着假旨高宣纶音:“皇帝诏曰:王氏昭君,不遵圣旨,私自画图,未进宫中,先有献媚惑君之意,着贬入冷宫,治以应得之罪,钦哉谢恩。”昭君口称:“万岁万万岁!”站起身来,由不得两泪交流,苦痛伤心。孙龙催着将花船拨回到岸押着,叫了轿子,抬了昭君登程,孙龙方复主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