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越往上走,越要讲政治(6)(1 / 1)

小佳大发感慨,道:“人的命运真是难以琢磨,你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春天的命运。任林渡为了副处级位置,整整奋斗了四年以失败告终,你和宁玥凑在一起摆谈几句,就完成了任林渡四年都没有完成的任务。还有,园林局办公室主任天天在张中原面前吹须拍马,什么事都去做,还是没有当上副局长,而我这个副局长得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侯卫东笑道:“别在这里多愁善感了,现实生活比小说更精彩,总是充满了离奇的机遇,但是,所有离奇机遇都是有内在因素的。以春天为例,她内心深处渴望着改变命运,因此才能最终改变命运,她内心没有这种愿望,也就不会在众多服务员中表现得如此抢眼。有这个因,才有现在的果。还比如任林渡,他有县委办主任的经历,还有对处级岗位孜孜不倦的追求,有了前面的因,才有信访办副主任的果。一句话,生活很现实,怨天尤人只是为失败找借口,生活其实给了很多机会,只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准备,而让机会如空气一样溜走。”

小佳道:“你所说的很有道理,从每个成功者身上都可以读到这种因果关系,抓住机遇是成功者之所以成功的重要因素。可是我感叹的是另一回事情,是关于体制内的不公平,领导身边的人或是领导亲近的人,比寻常人有太多的机会,他这一次抓不住,下一次有可能抓住,机会的多少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

侯卫东摸了摸小佳的额头,开玩笑道:“你今天说话很有哲理,当了领导,确实不一样了。”

小佳道:“你们这些领导,将身边人安排得都不错,这同样是变相的腐败。”

侯卫东道:“你别理想化了,在现实生活中,作为领导,如果不为身边人谋福利,在身边人眼里必然就没有威信,以后说话就没有这么灵光。领导的选择既是现实所需,也符合人性,不准提拔身边人,这是违反人性,更是不现实的。”他反问道:“如果你是领导,你的秘书鞍前马后服侍了几年,放出去时,你难道不会为其说话吗?这是制度问题,也是人性使然。而且,跟在领导身边,等于领导带的研究生,耳濡目染,这些人至少比同龄人要见多识广,出去当领导多数还是称职的。”

小佳无法反驳侯卫东的说法,道:“我记得当年你在上青林工作的时候,最痛恨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现象,对刘坤空降来当镇长助理也很不服气,觉得不公平。”

“此一时彼一时,到了哪个山坡就要唱哪首山歌,这是与时俱进,也符合人性。”

一边聊天,小佳一边在衣柜里找衣服,选了几件衣服,都不满意。

“我们是到赵姐家吃饭,又不是去相亲,随便穿一件就行了。”

“我穿得好看一些,是给你面子,否则别人说侯市长的爱人穿得像乞丐,丢你的脸。”

终于,小佳换上了合适的衣服,光是换衣服已经用去了半个小时。

来到粟明俊家里,看见餐桌上的酒菜,侯卫东感叹道:“现在请客吃饭都是饭店,粟部长在家里请我们吃饭,这真是盛情啊。”又夸道,“赵姐的手艺真不错,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小佳还得好好学一学。”

粟明俊道:“张小佳当了副局长,这是好事,一定要庆祝。”

粟糖儿此时已经完全是少女模样了,相较以前,她安静中带着些羞涩,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

在吃饭之前,粟明俊与侯卫东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随意地聊着。粟明俊道:“市委人事又要发生变化。”

侯卫东一下就意识到是什么事,道:“市委秘书长明确了吗?”

“嗯,昨天朱书记跟我谈了话,他让我改任市委常委、秘书长。”粟明俊拍了拍额头,道,“由宣传部长改任秘书长,少见。而且秘书长这个工作太繁杂,不好做啊。”

朱民生既然找粟明俊谈了话,悬而未决的市委秘书长人选就算明朗了。侯卫东道:“依着沙州的传统,市委秘书长发展前途都还可以,黄市长、杨森林都当过市委秘书长。”

粟明俊道:“洪秘书长如今还是政法委书记。”

当初洪昂是周昌全的左膀右臂,朱民生来了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压周昌全的人,洪昂由市委秘书长改任了政法委书记,而且一任就是两年多,没有调动的迹象。粟明俊很含蓄地说了一句洪昂,意思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沙州当秘书长也会有坐蜡的时候。

侯卫东则笑道:“不管怎么样,一把手亲自点将,这是重视。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去任了秘书长,这宣传部长的位置不知会被多少人盯上。”

“秘书长也就是大管家,杂事多,以后空闲时间越来越少了。今天我们放开喝,一醉方休。”粟明俊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当了市委秘书长,就和朱民生绑在了一条船上,同命运、共进退了。

粟明俊担任市委常委、秘书长,对侯卫东来说是好事。他与市长黄子堤一直格格不入,如今有个好朋友当了朱民生的秘书长,增加了一个说得上话的强援。

当粟明俊醉眼蒙眬时,侯卫东暗道:“因果关系真是无处不在,当初如果不去帮助粟明俊,粟明俊就当不了常委,现在也就当不上市委秘书长。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侯卫东的酒量比粟明俊强得多,当粟明俊醉倒后,小佳和赵秀约了人打麻将,他则独自回家。

到了门洞,见到任林渡和温红从楼上下来。任林渡手里拿着手机,见到侯卫东,道:“侯市长,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林渡、温红,真是稀客,快上楼。”

温红手里提着一个礼品盒子,进门后,道:“侯市长,感谢你对林渡和我的关心,林渡说你喜欢喝茶,我特意从老家带了些茶叶过来。”岭西全省山地多,气候也适宜茶叶生长,各个地区都产茶,也有各自的牌子。

“哎,我和林渡是老朋友,你们也太客气了。”

温红问道:“嫂子没有在家吗?”

“她有些事,要晚些时间才能回来。”

侯卫东嘴里客气着,心里却另有一番滋味。当初他与任林渡一起成为益杨县第一批招考干部,交往向来随意而自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任林渡在招考干部中处于核心地位。几年时间过去,人的际遇各不相同,如今任林渡和温红在晚上偷偷提着茶叶来拜访。他心里明白,从今天开始,他与任林渡的关系就跳出了青干班时形成的模式,而变成了官场最正常的上下级模式。

这是任林渡的凤凰涅槃,也是体制对友情的异化。侯卫东没有刻意改变这种趋势,真要刻意维系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反而会让大家都感觉不自在。

侯卫东端了些广柑出来,这是临江县特意选送的优质广柑,个个皮薄个圆、颜色淡红、味道醇正。温红赶紧拿起了水果刀,削的广柑皮又细又长,很有水平。

“我原本建议你到驻京办,后来市委考虑到信访力量还有待加强,所以把你充实到了信访办。”侯卫东并没有将实情完全告诉给任林渡。

任林渡道:“当初想到驻京办时,没有考虑到温红的因素,现在这种安排,既提升了一个职级,又能照顾家庭,已是最好的结果。在信访办,我把近几年的信访件整理了一下,关于国有企业以及南部新区的信访件一共七十四件,我整理了出来,明天送到你办公室。”

聊了一个多小时,温红和任林渡起身告辞。

侯卫东道:“你们稍等一会儿。”他转身到书房去拿了一套精装书,道:“我这里有一套少儿百科,这是当叔叔的送给任小淘的礼物。”任小淘是任林渡儿子的小名,当年大家都叫得顺口,侯卫东的印象也挺深。

任林渡笑道:“我们家的任小淘现在变成任小乖了,我还担心他太温顺了。”

出了门,温红挽着任林渡的手臂,道:“你这人表面上很外向,实质上自尊心也强得很。侯卫东是多年的老朋友,我们来走动走动,有什么关系。”

任林渡道:“正因为以前是朋友,所以我才不愿意到他家里来,如果是纯粹的领导关系,倒觉得无所谓。”

温红劝道:“侯卫东还是不错,我们送了两盒茶叶,他回送了一套书,这一套书至少一百多块钱,与茶叶价格差不多。”

任林渡深吸了几口气,道:“我要向侯卫东学习,先当龟儿子,然后再当老太爷。以前我在吴海县委办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肯俯首帖耳,现在我吸取了教训,多听别人讲话,管住自己的嘴巴,当一个完完全全的顺民。”

温红紧紧挽住任林渡的胳膊,道:“其实你当不当官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全家人在一起。”女人的心思挺复杂,既希望丈夫当官,又希望丈夫能守在家里,这两种矛盾统一,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家庭着想。

第二天早上,侯卫东刚到办公室,任林渡过来,递上了一份清单,道:“侯市长,这是与国有企业有关联的上访件,我整理出来了,最后十件全部是与绢纺厂有关的上访件。”

侯卫东翻看了厚厚的资料,特意看了看绢纺厂的材料,抬头问道:“绢纺厂的材料,有没有原始件?”

“原始件太多了,复印起来得几大本,我只是略作整理,如果需要原始件,随时可以送上来。”任林渡见侯卫东很重视自己的材料,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心中暗自得意,不过脸上还保持着恭敬之色。

侯卫东脸上露出了一些笑意,道:“谢谢了,林渡,你有什么事情,多和晏春平联系。”他又将晏春平叫到了桌前,道:“任主任是老前辈,工作经验丰富,你平时多学着点,信访办是反映社情民意的机构,就是社会生活的晴雨表,你要经常向任主任汇报,明白吗?”

晏春平点头道:“我记住了。”他知道任林渡与侯卫东是老关系,不过被教育一顿以后,心里也在琢磨:“信访办是麻烦部门,大家躲之不及,侯市长让我与信访办保持联系,这是什么意思?”

同样的话,听到了任林渡耳中,却有另一番的意思,下楼时,心道:“看来我的分析是对的,侯卫东应该要对国有企业下手了,他这人天生就是啃硬骨头的,这一点,我确实不如他。”他想起晏春平的表情,暗道:“晏春平显然没有弄明白侯卫东的意图,这家伙还嫩了些。”

想到这一点,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脸:“任林渡啊任林渡,你居然与晏春平一较长短,他是才毕业的菜鸟,和他比较本身就是悲剧。”

任林渡给赵林当了数年秘书,还在吴海县当了县委办主任,却没有弄到副处级,他明白赵林对自己不满意,与其被赵林打发,不如主动调走,这也是任林渡到市政府办公室的主要原因。到了市政府办公室以后,任林渡跟自己较劲,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专心专意研究领导的心思。

这一次,任林渡确实是猜中了侯卫东的心思,自从绢纺厂在春节前罢工以后,在保春节稳定的同时,侯卫东一直从多方面研究绢纺厂的解决之道。

“晏春平,交给你一个任务,收集全国国有企业改制的相关资料,越齐越好。”

晏春平这才明白了侯卫东的意图,他一拍脑袋,道:“难怪侯市长让我与信访办多联系,他既然要对绢纺厂下手,肯定要研究以前的问题,也得准备应对以后的上访,我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真是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