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生跟胡四聊得口渴,顺着梯子溜下来跑到后院,想去舀两口水喝。可他刚走到水井边就停住了脚步,只见明月之下,钟晴一脸困惑地坐在井沿上,像是一只迷路的猫。
他忙蹑手蹑脚地要走,却已经太晚,钟晴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上前一步将他拦住。
“刚才你们在屋顶干什么?”她情绪有些激动,瞪圆了眼睛。
“没、没什么啊……”张生吓了一跳,怕她发现自己跟胡四偷窥女人洗澡。
“可我刚才明明看到……”钟晴脑海中又浮现出两个人双手交握的场景,伤心地说,“你们暧昧缠绵的样子……”
“什么暧昧?我们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张生不耐烦地朝她挥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当初答应我要带古月回乡,现在可好,搞得他看到女人就害怕。”
钟晴心中立刻一惊,想起了胡四今天的表现。难道是因为自己将他推到了女人堆中,将他吓坏,他转而去喜欢男人了?
“你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我要找别人替代你。”张生以为她真的无家可归,不耐烦地要撵她走。
钟晴当然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忙拉住他的衣袖哀求,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让胡四重新喜欢上女人,还需要她亲自出马才行。
月光中她脸庞明艳美丽,楚楚可怜,令张生不由心旌神摇,他勉强地点了点头,跟钟晴坐在井沿边,商量着要如何治愈胡四的怪病。
次日午时,骄阳明媚,天气闷热。张生满头大汗地端着一碗在井水中镇过的甜汤,在四季楼中找胡四的踪影。
却听后院传来呼呼声响,像是有龙卷风肆虐,可这天朗气清,哪里有刮风的迹象?张生一头雾水地顺着风声摸过去,但见胡四正在扫地。
可旁人扫地用扫帚,他却轻松地倚在墙边,以嘴吹气。风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从他口中逸出,刮到哪里,就将哪里的落叶卷起,轻飘飘地洒在了装垃圾的竹筐旁。
“古兄弟,我做了甜汤,特意让你尝尝。”张生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壮着胆子走上前。
“谢谢牛兄弟。”胡四不疑有他,接过甜汤一饮而尽。可没一会儿就眼皮沉重,靠在墙角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时院外人影一闪,却是钟晴溜了进来,她看着正在捆绑胡四的张生,又看了看胡四用法术打扫出来的一筐落叶,不由心下害怕。
“你愣着干吗?快点来帮我!”
“可他好厉害啊,你确定不是在玩命?”她一边帮张生抬胡四,一边哆哆嗦嗦地问。
张生显然也很害怕,汗流浃背,但他咬牙切齿地将胡四抬出了四季楼,不肯轻易放弃。
等胡四再醒过来时,只见满眼皆是绿色,碧叶遮天,而自己居然被人用麻绳捆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上。
耳边传来霍霍磨刀声,他凝神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蒙面人正蹲在草丛中,磨着锋利的尖刀。
“你是山贼?”他好奇地问。
“我这打扮还用问吗?”山贼阴狠地拿起了刀,缓缓向他走来。
“可你的气味怎么像牛兄弟?”胡四翘起鼻子,朝空中嗅了又嗅。
“我跟他接触过,当然有他的味道……”山贼结结巴巴地说,脚步也有些虚浮。
胡四呆了一下,立刻又抽了两下鼻子,好像又闻到了新的气味。
“金姑娘也在这附近!”他突然朝树林中高声喊起来,“金姑娘,不要出来,这里有山贼!”
钟晴正躲在一处茂密的灌木旁,配合着张生演戏,听他这么一嚷,一时竟不知是不是该出来。
“还有别人?要救人就快出来,别磨蹭了!”山贼挥舞着刀,说的话却像是在给钟晴下命令。
事已至此,再不能退缩,钟晴一咬牙就冲了出来,挡在了胡四身前。
“我是女人,我来救你!”她高声强调着自己的性别。
“金姑娘快跑,我一个人可以应付。”胡四替她担忧。
“不行,女人最讲义气,不能大难临头各自飞!”
“现在不是分男人女人的时候……”胡四被她气得直跺脚。
“想不到一介女流,为了保护心爱的男人连命都不要,我敬重你,今天就放过你们。”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山贼收起了尖刀,羡慕地看着胡四,“你太幸运了,遇到了对你这么好的姑娘,要好好珍惜,后会有期!”
“你给我站住……”
他刚要转身离去,胡四却突然叫住了他,他心下一惊,跑得更快。可没想到胡四轻轻一张嘴,一股劲风就疾冲向他。
他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风吹倒了半空中,吓得哇哇大叫。
“天啊!他是牛一啊!”钟晴看着在半空中如纸鸢般翻飞的山贼,惊慌地拉住胡四。
“什么?牛兄弟?”胡四一惊,立刻闭上了嘴。
飓风立刻消失,张生在半空中连连惨叫,“砰”地一声,重重跌落在地。
二、
半个时辰后,张生浑身瘫软地被胡四背着,走在山间小路中。他摔得鼻青脸肿,口角流血,狼狈不堪,最要命的是,他时不时还想吐,不停地干呕着。
“放下我,让我自己走吧……”他连连哀嚎着。
“都怪我不好,你帮我解除心魔,我却恩将仇报。”胡四内疚地答,说什么也不肯放下张生。
“都说这个办法不行。”跟在二人身边的钟晴瞪了张生一眼。
“说不行多容易,你有更好的方法吗?女人就是麻烦,所以当天我决定十分正确!”张生想起逃婚的壮举,越来越觉得自己无比英明。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决定正确?”钟晴知道他话中暗有所指,立刻拔高了嗓门。
“这是我的秘密,不说行吗?”张生别过头,不再理她。
“算了,你们别吵了。”胡四放下张生,忧虑地看着他们二人,“其实我不太想跟女人打交道,最好大家只是点头之交,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其实他内心一直惶恐,每当接触女人,他就觉得自己必然会失败,所以不敢再进一步。那种挫败感像是烙印在他的血液中,除非找回失去的记忆,他才能打开心结。
“我明白了!”张生却立刻拍了下巴掌,了然地看了看胡四,又看了看钟晴,“因为你是好男人,已经有了金姑娘,别的女人自然看不上眼。”
钟晴冷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显然怒气未消。而胡四始终没有说出心底的话,又不敢伤了钟晴的心,只能连连唉声叹气。
当天回到四季楼中,张生被摔得卧床不起,钟晴拿着个鸡蛋要去为他消肿,可刚走到他所住的茅屋门外,就听屋内传来喃喃细语声。
只见胡四披散着黑发,银袍半敞,正坐在张生对面帮他以鸡蛋揉着伤口,两人姿态暧昧。一个呵护备至,一个专心享受。
钟晴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中却越来越疑惑。她总觉得胡四对张生的好,似乎已经超越了友谊的范畴。
她整天都魂不守舍,观察着同进同出,同寝同眠的张生和胡四。可两人不是跟大娇小娇调笑,就算被鲁公支使得团团转,倒再无逾规之事发生。
她心中疑虑渐渐打消,可就在这时,胡四却神神秘秘地找来,要拉她一起去庙中烧香。
她正好想找胡四问个清楚,忙一口答应了,顶着盛夏的烈日,跟他来到了香客如云的寺庙前。胡四一袭银袍,虔诚地挤在众香客中,如鹤立鸡群般,高举着三柱香在许愿。
“你在跟菩萨求什么啊?”钟晴试探地问。
“牛兄弟被我打伤,我来替牛兄弟祈求祛除霉运。”胡四仍紧闭着美目回答。
钟晴登时一呆,脸色变得惨白,望着前来烧香的善男信女,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男女,连一个上了年纪的都没有。
“这里是月老庙啊,求姻缘的……”
“我知道。”胡四皱着眉,不为所动,因为在庙中待久了,他突然觉得头痛无比,又像那次听到钟声一样,似乎随时都会昏倒。
“你知道……”钟晴绝望地看着他紧皱的双眉,鼓起勇气问,“古大哥……你告诉我,你对牛一的情谊,是不是非同一般?”
可胡四却连站都站不住,突然手一松,手中的高香掉落在地。钟晴还没等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他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她肩膀上,晕了过去。
钟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出了月老庙,直至黄昏时分,才将他拖回了四季楼的柴房。
鲁公见他们出去逛了一天也没工作,张开口要骂,可胡四如金纸般的脸色让他害怕,忙把嘴闭上,还替钟晴拿了点吃的,让她仔细照顾胡四,千万不要有个三长两短。
胡四躺在阴凉的柴房中,昏迷了许久,一轮月影缓缓爬上天际时,才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