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论怎么说,都可以证明在此时的沈府里,正有人急缺着钱财!
“你怎么了?”
华夫人卸了妆,见她神色忽明忽暗,不由起身探了手到她额上。
沈雁回过神来,福身跟她告辞:“我有些累了,明日再来陪舅母说话。”
华夫人点点头,目送了她出门。见她背影匆匆消失在院门外,不由含笑叹息道:“佩宜不说我还没发觉,她昨晚那么一说,我如今倒真觉着这丫头已经偷偷长成大人了。你看她顾盼之间眉眼里那股慧黠和机敏?我们八九岁大的时候,可远没有这么出息。”
丫鬟扶疏走上来,亦笑道:“太太说的是,这也是我们姑太太的福气。”
华夫人眼底露出些欣慰之意,良久后她叹道:“这丫头出息,佩宜总算也好有个帮手。”
沈雁趁夜回了房,一个人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了半日,然后叫来胭脂青黛,“你们这两天仔细打听打听,看看各房里谁家出了事,或者急需要用钱什么的?从主子到奴才,都给我打听回来,尤其是那些跟别人借钱的,千万不能漏了。”
胭脂青黛对视了眼,说道:“姑娘为何对伍氏这事这么上心?”
“我不是对她的死上心。”沈雁叹道。但又无从解释,只得闭了嘴。
好在丫头们都还听话,见她半含半露地,猜想是不便说,也就乖乖地下去办事。如今她们已经习惯地对沈雁的命令绝对服从,因为她们知道,二姑娘是绝不会做无聊且没有目的的事的。
但是这一次,沈雁自己却没有什么信心,因为伍氏这事隐隐约约联系到前世华氏的命运,且不说跟死因有关无关,至少关乎于她那批丢失的嫁妆!正因为事情太大,责任太重,所以她很怕很怕再出错。
不管怎么样,华氏的命要保住,她的钱财也一文都不能少!
沈雁私下在暗查着蛛丝蚂迹,这边厢沈夫人也没有放松。伍氏这个事平白给她添了麻烦,为着个姨娘这么兴师动众,在沈家兴许是头一回,若不是因为华夫人母女刚好在此,为了让她们落个心安,她又何苦来哉?
沈宣杖杀林嬷嬷当时她就得知了消息,他为了丘玉湘那事恨着陈氏她知道,丘玉湘是老丘家的人,陈氏明里答应给人家一个名份,暗地里却做出那种事,也不想想把她这个当婆婆的脸面搁在哪里!所以这些年她也恼着陈氏。
不过这些陈年往事也就不消提了,到底这次沈宣闹的过火,她这做婆婆的还是得给陈氏原配的体面。这几日除了督促下面人追查伍氏那案子,她便日日间抽空上四房里去宽慰宽慰陈氏,再就是也因为沈宣在陈氏面前的放肆而罚他跪了一夜祠堂。
消息当然也传去了陈家,陈家派人来问了问,倒是陈氏自己挡了回去。
四房这命案一出,华夫人带着女儿倒是不便走了。好在京城她们也熟,沈府也不是头回来,再者四房里的事到底与二房没什么关系,除了礼貌上应该留下来等事情有个结果,其余倒是也还算自在。于是抽空回了趟老宅看了看,剩下的日子倒是大多呆在沈家。
事务最多的还属四房这边,林嬷嬷被打死的翌日就拖去葬了,本该是要拖去乱葬岗的,陈氏让人买了副薄木棺材装了她,又花二十两银子在城郊买了块地落葬。沈夫人后来知道了,让素娟把这银子补了给陈氏。
白栀哭得死去活来,但终于还是让沈宣赶去了庄子里。
陈氏完全无法阻拦。沈宣跪了一夜祠堂回来,不但对她再无好颜相向,更是以她心性歹毒治家无方不配为母为由,要将沈葵与沈莘都皆带去他住的西偏院亲自教养。陈氏虽自病中,但儿子却是她的命根子,她抓起桌上一只两尺高的大座钟砸过去,沈宣额头便豁了口,突突地冒着血。
陈氏还要再打,春蕙连忙拖住她。却又拖不住,还是沈莘哭着冲进来抱住她,她才又瘫倒在地,咬牙流泪道:“从今往后,谁要敢动我的莘儿,我管他是谁,一样要他的命!”
沈宣闹她不过,只得拂袖而去。
沈夫人这次想是也气得紧,并没有插手。
沈宓也甚气恼,好几日不曾理会这些事。
自此夫妻二人分居两院各自为政,关系明面上仍在,但实际上已形同虚设。
陈氏虽还挂着四少奶奶的名头,但早已成了下人眼里的下堂妇。不过她又要强,娘家那边硬是撑着说没事,因此即使是陈夫人以及少奶奶们过来看望,她也对这些闭口不提。
陈家也只好对沈观裕夫妇委婉地提几句,此外对沈莘更加关爱些而已。但对沈宣却是再没好颜色了。
好在沈莘虽然对沈雁这个堂姐没什么仁义,但对自己的母亲还是极孝顺,即使沈宣与陈氏反目成仇,他也还是每日里呆在正房侍奉母亲汤药。这也就成为了陈氏唯一的精神支柱,往后竟是铁了心拼了命地为沈莘在府里谋划着一切不提。
再就是沈璎这里。
伍姨娘虽只是沈璎的生母,规矩上连句母亲都当不得,也没有让府里小姐替姨娘守丧的规矩,但终归因为沈宣闹得离谱,沈夫人担心拘过头又让沈宣惹出事来,知道他也疼这个女儿,这几日便没怎么拘她,虽未明说,但暗下却准了她这些日子可上四房里多走走,让她去沈宣面前尽尽孝心。
事情过了两日还没有眉目,沈夫人也十分气燥,怎么偏生是华家人在府上的这当口出事,让沈家在华家面前平白落了个没脸儿?心里头搁着的那点心事也就愈发重了,华氏到曜日堂来的时候,但凡没有人在,她总没有什么好脸色摆出来。
华氏如今学会自我开解,面上也不与她计较,回到房里怎么郁闷都反正落不到别人耳里。
明面上总算是相安无事,现如今就等着什么时候查出真凶的下落来。
午饭时正好刘氏来取这一季的衣物册子,沈夫人正听林德庸家的说查了几日,确是查出来些瓜田李下说不清的事,但是伍姨娘那批首饰却是并未见着,不由又更加气闷。由刘氏陪着吃了盏茶,见四面只有丫鬟们在,便问:“璎姐儿哪去了?”
秋禧道:“四爷把茗哥儿葵哥儿都接出了正房,璎姐儿过去帮着打点了。”
沈夫人皱眉:“她懂得打点什么?”
刘氏从旁说道:“不是太太给的恩典,让璎姐儿去老四面前尽尽孝心么。”
沈夫人这倒是又想起来,遂睨她:“就你会做人。”
刘氏笑着低下头来:“是儿媳僭越。”
这里正说着,琳琅走了进来,看了眼刘氏,遂又垂了头。
沈夫人道:“有事就回去罢。”
刘氏连忙称谢走出来。
回到三房,琳琅迅速随同她进了屋,然后插了门,说道:“方才有人见到碧水院的胭脂青黛往各个院子里走动,也不知道做什么。”
“碧水院?”刘氏皱起眉来:“那不是雁丫头的院子吗?”
“正是。”琳琅点头,“奴婢怕是二爷已经怀疑上咱们了,所以借着碧水院的人在四处暗查。”
“这跟二房有什么相干?他又怎么会突然怀疑上咱们?”刘氏不由抓紧了手绢子。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想…”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走到刘氏面前:“如今林嬷嬷已经死了,太太也给她脱了罪。我看四爷这副模样,太太那边只怕是要严查到底才能罢休。咱们虽然把东西都挪了出去,拿不到什么证据了,也不怕二爷他们怎么查,可是这样一来,奶奶剩下那一万八千两银子却是没法儿再筹集了。”
刘氏闻言,凝眉坐下来。
那日去寻陈氏,本是要与她借钱的,但是现在虽则是拿到了伍姨娘一匣首饰,却还有个大坑未曾填上,如今陈氏自身难保,也没法儿从她那边下手了,而府里四处弄得人心惶惶,她也再不可能跳出来跟谁去借钱——她若是跳出来,岂不是等于告诉别人她有嫌疑了么?
早知道伍氏只有这么点首饰而无银票,她当时就不下这样的狠手了。虽说没把握伍姨娘手头有两万两银子,至少一万五六千两还是有的,拿了银票加首饰,也就差不多了。眼下这不等于是把自己逼上绝路了么?现在她该怎么去办那一万八千两银呢?
见她默然无语,琳琅走上来,弯腰道:“依奴婢之见,眼下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二房扯进来!三姑娘与二姑娘素有嫌隙,咱们栽到二房头上,有三姑娘出面闹腾,定能转移太太的注意力。”
刘氏听完这话,反倒冷静下来。“我与二房无怨无仇,为何要扯上她们?再说了,二房跟这事本不相干,就是有矛盾也不至于杀人,栽到她们头上,也要人相信才是!”
当初没选择跟华氏借钱,是因为不熟,二房长年在外,再说华氏在沈夫人跟前受排挤的时候自己也没出面相帮过,忽然间跟人开口借钱,华氏能有多少钱借给她?再说了,她去借钱,华氏必跟沈宓透露口风,沈宓若是再跟沈宦说起,那不就穿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