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缺城-南门外机场。
小型军机徐徐下降,在跑道上滑行着,厚厚的轮胎与地面不断摩擦,发出了隆隆声响。
高凌薇的心情有些沉重,抬起手,轻轻点了点肩膀上梦梦枭的小脑袋:“一会儿乖一点,不要打扰你的主人。”
“咕?”梦梦枭歪着小脑袋,金色的圆眼一眨一眨的,它倒是能听懂女主人的命令,但却并不理解为何要那样做。
我开心的飞进他怀里,而后站在他的肩膀上,借着兴奋的劲头儿展翅嘶鸣,结结实实的扇他一巴掌,岂不美哉?
高凌薇紧盯着降速滑行的军机,只是在小窗口处,她并未见到荣陶陶的面庞。
这让她皱起了眉头。
荣陶陶喜欢坐在窗口位置,尤其是在降落的时候,他总是向外查探。
但是这样的小细节没有了。
不应该这样的。
既然降落的是望天缺城,接机人群中大概率会有徐风华,也会有她高凌薇。
以荣陶陶的性格,他本该第一时间查探窗外,恨不得第一时间与家人重逢。
只是这一幕没有了。
难道机舱内发生什么事了?又或者荣陶陶不是很在乎了?
患得患失之间,高凌薇看着军机停稳,舱门开启,荣远山带着荣陶陶走了出来。
高凌薇忘记了跟徐风华打招呼,便迈步迎了上去。
早在莲花落-松魂分院的时候,高凌薇就知道荣陶陶正处于低谷。
他的实力迅猛提高,但心态却完全乱了。
此刻看到那安静的正主儿,高凌薇心里有点难受。
由于独特的成长经历,再加上本命魂兽云云犬作祟,导致荣陶陶有些嗯,有些黏人。
而独特的成长环境,更是让荣陶陶一直以嬉笑打闹的态度,面对着这个现实世界。
但此时这两项最为突出的特质,统统消失了。
这不好,很不好
迈步迎上前的高凌薇,并未理会周围一众地勤雪燃军,她探前手掌,迎面环住了荣陶陶的身体。
“想没想我?”高凌薇薄唇探在荣陶陶的耳边,小声询问着。
“嗯,想了。”
他口中这样说,但高凌薇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思念的情愫。
从那回应的语气中,高凌薇反而感觉到了愧疚?
这算什么?
一时间,高凌薇对自己的感官有了一丝疑问。
她哪里知道,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荣陶陶的脑海中浮现过很多人影,只有高凌薇最特殊。
荣陶陶自认为身边的教师、亲友、家人,在他或多或少的帮助下,都有了一个完美的结果。
他就这样离去,也并不愧对他们。
唯独有一人,荣陶陶是没脸面对的,那个人便是高凌薇。
此刻的荣陶陶虽然站在这里,被高凌薇拥在怀里,但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已经离开了她千百万次了。
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因为荣陶陶是认死的,甚至在某些时刻里,他是主动求死的。
荣陶陶和高凌薇之间有过很多约定,比如说杀出关外、拿下冠军,比如说杀穿旋涡、厮守终生。
再比如说从龙河畔接回母亲,从卧雪眠追回高凌式,让高庆臣重新站起来。
一个又一个承诺兑现,无疑让二人的信仰更加坚定。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人之初、性本善?不过是一个个被培养、束缚起来的人间过客。
荣陶陶的人还活着,心结也就留下来了。
一向以信守承诺标榜自己的他,在身体反反复复被碾碎的过程中,他是真的认了。
说出来有些好笑,因为这个心结的存在,其他的一切好像都不是很重要了?
“走吧,回家。”身后,传来了徐风华的声音。
高凌薇召唤出了胡不归,她环着荣陶陶,直接跃上了高头大马。
她那冷峻的面庞下,藏着一颗慌乱的心,不太清楚该怎样宽慰怀中的人。
身侧,属于徐风华的骏马不断接近,一只手按在了高凌薇的肩膀上。
女孩转过头,看到了母亲安慰似的笑容:“给他一些时间。”
“嗯,好。”高凌薇轻轻颔首,只是手臂环得更紧了一些。
一路返回了青山军大院,在父母的商议下,众人打算让荣陶陶再次进入任务状态。
这是荣远山极力提议的,他认为,在熟悉的任务过程中,荣陶陶能更好的自愈。
而且,荣陶陶的目标很可是维京猎手,所以无论他用什么手段、怎样发泄,都是被允许的。
这同样有利于荣陶陶宣泄情绪,恢复状态。
就此,荣家人默契的没再追问过往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而返回了石头小院之后,荣远山也把荣陶陶叫到了二楼书房内,给他细细讲解了关于追捕维京猎手任务的概况。
“由于我们一直拖着对方,不断加价,那次交易也不了了之。”荣远山坐在写字桌后,一手摸着下巴,“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可以适当的降价,再引对方出来。
同时,我们可以在黑蚤市场上架一枚史诗级·雾云仙魂珠,说不定对方也会感兴趣。”
荣陶陶坐在书桌正对面的沙发上,轻轻点头。
拖了对方将近一个月?
倒也不算什么,毕竟谈判拉扯的货物是史诗级·恶雾神鬼魂珠。
这可是不是在商场里买衣服,当场讲价、当场交易。
由于黑蚤市场的不合法性,以及交易双方的身份、实力问题,卖家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能知道黑蚤市场存在的魂武者,能有好人?哪个卖家也不愿意自己被黑吃黑,白白丢掉了性命。
荣远山继续道:“但有一个问题,淘淘。”
荣远山顿了顿,显然在等荣陶陶的回应,然而什么都没有。
老爸也不气馁,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你知道的,维京猎手拥有云朵至宝。
而且功效很可能是感知、定位其他云朵至宝,所以对方当初才能那么准确的找到达莉亚。
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本体是不能出现在寒叶林市的,毕竟你体内有黑白双云。”
荣陶陶若有所思的开口道:“达莉亚阿姨也不行。”
一听荣陶陶开口回应了,而且还在思考,荣远山不由得心头一喜。
他连忙点头:“是的。所以得靠你的夭莲分身去执行任务。我和你妈妈迟迟没有出击,就是在等你回来。
一方面,你拥有隐莲花瓣,可以隐匿自己的身形、气息,甚至是魂力波动。
另一方面,对手毕竟是天选之人,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一旦失手,我们很难再等到良机了。”
对于父亲的决策,荣陶陶很认同。
他想了想,开口询问道:“维京猎手与你一样,有着两具云雾分身。
即便是我成功跟踪上了她,我又该如何区分哪一个是本体,哪一个是分身?”
荣远山当即开口道:“衣物。”
荣陶陶确认道:“衣物。”
“这也是大概的猜测。”荣远山细细思考着,“她的本命魂兽应该与我不同,不是云影人,毕竟云影人分身是无法镶嵌魂珠魂技的。
按照常理来推测,她的本命魂兽很可能是云巅·三酒醉童,这种魂兽的稀有程度自是不用多提,不是一般人家能搞到手的。
我们也在她的本命魂兽上做文章,一直以来都在寻觅她的出身家族嗯。”
荣远山发现自己扯远了,当即话锋一转:“你有夭莲分身,也见识过凌薇的驭雷分身。
他们在被召唤出来的时候,衣物都是由属性至宝幻化的,摸上去的触感与眼见的完全不同。”
荣陶陶:“如果她挥散的衣物,让分身穿上正常的衣衫呢。”
荣远山面露难色,摇了摇头:“那你就真的分辨不出来了。”
“嗯。”荣陶陶轻轻点头,“先找到她再说吧。”
荣远山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只锦囊袋,放到了桌上:“你的夭莲分身很久没有镶嵌魂珠了吧?
这次任务比较艰巨,我们帮你配置了一套魂珠,应该能派上用场。”
“好,我把夭莲分身召回来。”
荣远山:“那我让达莉亚那边准备准备。”
荣陶陶当即站起身来,拿起了桌上的锦囊袋,向门外走去。
“淘淘。”
荣陶陶一手搭在门把手上,转头看向了父亲。
荣远山笑了笑,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欢迎回家。”
这一刻,荣陶陶意识到,哥哥荣阳那温和的笑脸随谁了。
之前,荣陶陶曾给过斯华年的真挚笑容再次浮现,他对着父亲点了点头,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刚走出来,荣陶陶便发现客厅里坐满了人。
石头房的二楼也是有客厅的,只是比一楼小很多。
此刻,哥哥荣阳和嫂嫂杨春熙,正陪着母亲和高凌薇共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在探讨着什么。
一听到开门声,一家人纷纷望了过来。
而荣陶陶的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与荣远山一模一样的温和笑脸。
与旁人不同的是,荣阳的情绪是割裂的。
那温和的笑容更像是肌肉记忆下的产物,那极度复杂的眼神才是荣阳的真情实感。
这样复杂的情绪恐怕很难装出来,这也让荣阳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荣陶陶呆呆的站在远处,猛然惊醒!
这个世界上是有跟他感同身受的人的,他的亲哥荣阳!
尽管,荣陶陶不认为荣阳陪伴了他足足34天,但在这期间,但凡荣阳关注过荣陶陶一点,哥哥也就一定体验到了那割肉凌迟的滋味。
“快来,淘淘。”杨春熙笑语盈盈,一如既往,明眸皓齿如春日般明媚。
荣陶陶回过神来,迈步走了过去。
杨春熙拿起了桌上的台历,点着其中一个日期:“6月25号怎么样呀?阴历初十。”
荣陶陶跪在茶几前,手肘拄着茶几,一手接过了嫂嫂递来的日历。
他反应了一阵儿,这才抬头看向沙发上的哥哥嫂嫂:“结婚日期么?”
“嗯!”杨春熙连连点头,即便是有妈妈在身旁,她也环住了荣阳的胳膊,脸上那幸福的笑容根本藏不住。
情绪感染之下,荣陶陶也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我和大薇给你们当伴郎伴娘。”
“我就说淘淘会自己提的吧。”杨春熙笑着对荣阳说道,似乎打赌赢了,她探身探手,奖励似的揉了揉荣陶陶那一脑袋天然卷儿。
如此动作之后,她好像又回到了长嫂如母的状态里,一手轻轻揪了揪他的头发,开口道:“长了,该理发了。”
随即,杨春熙站起身来:“我去找个剪子,帮你理一理。”
一旁坐着的高凌薇也站了起来:“嫂子教我吧,我来。”
“没问题。”
徐风华看着两个儿媳说说笑笑的下楼,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荣阳却是探身向前,一手按在了台历上,确切的说,是握住了荣陶陶的手背。
哥俩四目相对,荣阳轻声道:“春熙有宝宝了。”
荣陶陶愣了一下,这消息倒是突然。
一旁的沙发上,徐风华也是有点懵,这也是第一次,她在规规矩矩的荣阳这里感受到了被忽略。
荣阳询问道:“如果孩子的名字里有个陶,你会介意么?”
荣陶陶微微挑眉:“我把你当哥哥,你却把我当儿子。”
荣阳耸了耸肩膀,大大方方的承认着:“春熙的确想要有你这样一个孩子。”
荣陶陶:“”
他扭头看向了妈妈,而徐风华却是优雅的重叠起了双腿,不言不语,静静的看着哥俩。
荣陶陶迟疑了一下,道:“放到小名里面吧,大名还是正常取。”
荣阳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那你帮我们想。”
荣陶陶稍稍用力,抽回了手:“什么时候的事儿?”
荣阳:“就这个月,十二团的任务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现在看来,是双喜临门。”
荣陶陶:“所以孩子的大名就叫荣双喜?”
荣阳:“”
哥哥的面色有些怪异:“听起来很像是烟草品牌?”
荣陶陶咧嘴笑了笑:“萧校长一定会很喜欢他。”
一旁,徐风华默默的看着哥俩。
她突然意识到,荣陶陶身旁的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宽慰着这个活着回来的孩子。
这大概就是家人存在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