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离开了那一处鬼域之后,迈步离去,化作佛光直奔着此处最大的城池而去,想要尽快寻到师父,将背后佛剑物归原主,可是抵达城门口的时候,抬头看去,却突然心中一突,见到城里浩然剑气已经离去,只剩余残留余韵。
回头看向天地,一片广阔,即便是浩然之气,没入其中也再难以见到。
了尘心中焦急,一时间佛心都有些晃动,此刻才大日初生,城卫有些困倦,当下藏形匿迹,踏入永乐城中,循着残留的气机一路找到吕家的私塾,见到里面浩瀚剑意最浓,于是按捺心境,轻轻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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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元正因为自己养子昨日离去而悲伤不已,几年里罕见地喝酒大醉。
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音,勉强起身,开门见到是一个僧人,隐隐佛光有普照天下的浩大磅礴,一下子醒了酒,了尘勉强遏制住心中的急躁,双手合十微微一礼,询问此地有没有一个六岁的孩子?
吕元微怔,将自己孩子的事情告知于眼前僧人。
心里好奇地厉害,自己的孩子难道真的有什么大才,怎么昨天才走了一位,今天就又有一个看上去更厉害的僧人找上门来,开口询问,于是见到眼前那位气机浩大磅礴,如若仙人的僧人面容悲恸,叹道:
“乃吾师。”
吕元心中惊愕难言。
了尘又询问数句,当问清楚自己昨日在城门口离开,前往那村落之后不过一刻,恰好就是那孩子出城的时候,这样说来,他们两个几乎是擦肩而过,而现在天地之大,更难以寻找,心中一时悲怆,踉跄退步,恍惚间突然想到出发时候师祖曾说的话。
一世因缘一时了。
已经还了果,哪里还能再结下因?
终是强求不得。
了尘呢喃这几句话,心中佛心晃动,知道按照佛法常理,此刻应该以降魔剑化法剑,斩去心念,了结因果,放下执着,可他呢喃几声,抚摸背后佛剑,回忆一路走来所见所感所知,终于叹息一声。
吕元看到那僧人遍体佛光,脚下隐隐生出金莲,沸腾气机有破开之感。
然后这气机却又骤然跌追一层。
继而暴跌。
僧人双手合十,面对西方,轻声道:
“因果轮转,强求不得,放下执着,可得清净。”
“但是弟子,偏要强求此缘法!”
我们这一脉,不都如此?
僧人如同大彻大悟,突然大笑,不再自称贫僧,小僧,而是一拍光头,双目怒睁,指向天地远方,大骂一声:
“臭道士敢抢老子师父!”
一顿足,喝道:“揍死你!!!”
旋即冲那夫子微微一礼,直接化作一金光遁去。
吕元更是被这一番变故给惊愕得瞠目结舌,许久之后才回转回去,之后一直没有去娶妻生子,其子之后曾数次回来,又有一位姿容清丽仿佛牡丹的少女自远方来,说要等人,然后为吕元养老,此事被记录于永乐县县志之上。
半月后。
铁拐李带着吕岩迈步行走在道路上。
孩子很小,步子不大走不快,但是铁拐李也是个瘸腿乞丐,一瘸一拐,倒是配合地恰到好处,他越看这个孩子越觉得喜欢,只觉得自己这几年也曾走南闯北,行走山水之间,可见到过的那些修士,都没有这孩子的悟性和根基。
若是自己看神仙之路只觉得艰难险阻,眼下这孩子却必然能走上去。
自己给他讲述的道法,几乎一听就会,一听就懂。
正自得之时,天边一道金光纵横而来,而且在发现自己之后,更是恼怒似的冲过来,铁拐李微微一惊,那金光来得又狠又急,当下只来得及将那孩子以一股柔和劲气送出去,然后举起太清道德天尊所赐的铁拐,往上一架。
轰的一声,一股磅礴力量爆发,铁拐李只觉得脑袋一懵,轻飘飘飞出去,落在地上,可这么大的力量,竟然只是让自己觉得有些疼痛,并没有受伤,心里就有数了,定睛一看,前面一个身材高大,背负长剑的僧人,怒目注视自己。
一边攥着拳头踏步往前来打,一边口中大骂,声音却只传入自己耳朵里,没有影响到那孩子,怒喝道:“敢抢老子的师父?揍不死你个死瘸子!”
铁拐李喝道:
“缘何执着于贫道外在而不见真灵性?”
粗莽和尚提拳就打,骂道:“我叫你是瘸子你就是瘸子?叫你是美人你我就是美人?自己不应,瘸子美人有什么区别,烦求的要死,我看你就是找揍!”
然后直接老拳打去。
铁拐李瞠目结舌,想要还手,可这和尚修为极高,肉身强横,自己眼下根本打不过,最后给劈头盖脸暴揍了一顿,那僧人口里还间或夹杂着你悟不悟,悟不悟的话,仿佛口头禅,而那和尚也一时不察给铁拐当头敲了一下,毕竟材质不凡,敲出个大包,浑似光头之上叠光头。
也问清楚了缘由,当知道旁边那着急的孩子是这和尚的师父转世,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铁拐李也是有些被冲击地茫然,然后摇头苦笑叹道:“却是如此,我说怎么会有一出生便具备人仙根基的孩子?我说这一代我来点化他,下一世他来度化我,可能要一语成箴了。”
了尘听说自己师父没有被这瘸腿道人收成弟子,态度才稍微好些。
自家辈分没有直接在这一瞬间跳了楼,很好。
他服气师祖,师叔,也服气师父,可不服气眼下这瘸腿乞丐当师祖一辈,想要当他师祖,当师父的师父,至少也得和眼下还在西方山上,菩提树下的老祖来一场捉对比斗才行。
稚嫩的声音响起:“你们不打了?”
铁拐李苦笑,背过身去。
高大僧人了尘身躯僵硬,一时间不敢去看那孩子,他来了这里,直接去寻铁拐李的晦气,不也是害怕和自己师父转世面对面么?迟疑许久,转过头去,见到那稚嫩孩子,才不过六七岁,一身麻质白衣,双眼纯净。
虽然和当初模样不同,但是一眼看去,其神魂为一。
僧人眼前闪过那剑僧僧衣染血的坐化一幕,鼻子微酸。
胡乱擦了擦眼眶,然后伸手去取剑,一路而行,他都背负佛剑,当初总想着要离开那剑僧,却被剑僧逼着行走天下,见人见红尘,当时想着的只是离开那和尚,可后来真的离开了,反倒会去本能做那些不喜的事情,你说气不气。
我倒是很气。
一个人其实也挺好。
独行时候,不必准备二人衣服。
不用睡起来看到那边打坐的厌恶身影。
一个人不用多说话。
看风景的时候不用和旁人开口,能够自己享受。
衣服破了换新的,不用听旁人唠叨,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我可自在了!
了尘将佛门至宝递过去,低着头看不起表情,嗓音沙哑,轻声道:
“这把剑,该还给你了。”
心中呢喃,这一段时间,就是因为这把剑,自己才会有剑僧还在,也得做那些不喜事情的缘故罢,物归原主,我也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终于可以了,那自生下来便最喜欢剑的稚嫩少年抚摸着剑,满脸喜欢,却又将剑推回去。
“可是,这不是你的剑吗?”
僧人微微怔。
吕岩郑重重申,道:
“这不是我的,是你的才是啊。”
高大僧人心中呢喃的话语瞬间凝固,双眼微微瞪大,仿佛一道雷霆劈落。
佛剑是道,这不是我的了,而是你的。
是你自己选择的啊,是你的道,所以大可以不要自怨自艾,你要自己走下去。
了尘张了张口,踉跄了下,心中那种自我欺骗的话语一瞬间消失,而过往岁月,山河林地,孤身前行的落寞和坚守齐齐爆发出来,拥上心头,九洲,山河,天地,人间,红尘,却只剩孤僧一剑,青灯一盏,幽暗八载三千日。
他死死咬着牙关,眼泪却忍不住滂沱而下,伸出手去,第一次对那剑僧喊出声来。
“师父…”
稚嫩少年愣了下,认真道:“我是吕石头,不,我是吕岩。”
“不是你的师父。”
高大僧人已经踉跄着几乎跪倒在地,眼泪滂沱,声音哽咽微弱。
“师父…”
在这个时候,孩子不知为何,怔了下,然后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僧人的头顶,轻声回应道:“嗯。”
于是剑僧嚎啕大哭。
铁拐李封住耳窍,坐在石头上,背对僧人孩童,看向红尘,回忆富贵荣华,一梦华胥,灌一口酒,合着红尘入腹,大醉而卧,醉中呢喃自语:
因果聚散,终究强求不得。
求不得啊…
不知不觉踏入地仙之境的剑僧哭嚎之后,整理情绪,寻找到铁拐李,欲要同游九洲。
铁拐李欣然应允。
于是一佛一道,并一稚嫩孩童,行走于人间,其名吕岩。
身兼佛道儒,剑道大宗师!
吕岩。
这是了尘第一次对着剑僧喊师父,也同时是最后一次。关于那白衣少女,多少有点伏笔,在上一卷第九十五章,佛道第一次亲密接触,被剑僧点化的牡丹。
这一条线暂且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