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薛成娇没能明白过来。
崔旻几乎是笃定的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她必须去见薛万贺,因为薛万贺跟李逸说了,是她算计了他。
崔旻一直都没有再说话。
他好像是在等薛成娇自己想明白,可是眼底的情绪流动,又隐隐的让人觉得,他分明是在等薛成娇问出口来。
两个人大约对视了十来秒的功夫,空气似乎都要凝结了。
最后还是薛成娇先开了口。
她轻柔着一把嗓音,眼皮略抬了抬,眼波流转时,眼风扫到了崔旻那里去:“表哥是不是觉得,如果我不去,在李大人看来,也许是做贼心虚。表哥不想李大人疑心我吗?”
崔旻呼吸微微一重。
这正是他心中所想。
李逸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虽然说他一个堂堂的刑部尚书,还未必把这点小事看在眼里,可是他要真的对此事起了什么疑心,或是为这个看低了薛成娇,这就是崔旻绝不愿看到的了。
于是崔旻冲薛成娇.点了头:“虽说他猜疑也没什么,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京城里现在又乱得很,何必节外生枝呢?他想见你,大概还是有些话想跟你说清楚的吧。”
薛成娇抿唇不语。
薛万贺想见她。
她想不想去见呢?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这个亲叔叔都没有什么感情。
自从她记事以来,二叔就和他们是分开过的。
父亲常年不在家,偶尔回来,也不怎么跟二叔走动。
二叔自己也不成器,族中的长辈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可他一次也听不进去。
起初的时候,父亲也还说教他,后来索性也丢开手,各人过各人的了。
薛成娇长叹了一声,仰头望着天:“表哥,我其实不怎么想见他。”
崔旻呼吸一窒,他想到了。
刚到崔家的时候,她那么不愿意提起舅舅。
当初为了姜云璧的事,他不过顺嘴提了一句,她的反应就那样激烈。
如果拿薛万贺和舅舅来比,那薛万贺做的事,她就更难打开这个心结了。
崔旻不知道他是该再劝几句,还是就这样算了。
也许见了薛万贺,她还是要伤心难受。
薛万贺落到这个境地,是早晚的事,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可问题是,薛万贺自己并不知道。
所以事到如今,只怕薛万贺的心里,恨透了成娇这个侄女儿。
两个人见了面,难道他还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吗?
可要是真的不去见,李逸那个人,应该还是会追问算计的这宗事儿。
崔旻一时犯了难,两只手交叠着握在一起,搓了两下。
他搓手的动作,被薛成娇尽收眼底。
薛成娇的喉咙处滚动了两下,坐直了身子:“但我分得清轻重缓急,表哥先去,容我换身衣服,随后就来。”
崔旻眉眼一亮:“你肯去见他?”
薛成娇嗯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我还得叫他一声二叔,这一面不去见,未免显得太冷情了些。”
崔旻闻此言便不再多说什么,兀自站起身来,往前头去了。
李逸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手里的茶已经换过了一次,见了他来,搁下去茶盏问道:“县主的意思怎么样?”
崔旻拱手一礼,往旁边儿坐了下去:“她换身衣裳,随后就来。”
李逸眉心一挑,朝外头叫了一声。
方才跟着李逸一同入府来的人听见了声音,转了个身从门口进到屋内来。
李逸点了点大.腿:“你先回衙门里,薛万贺先不收押了,我平日里小憩的那间屋子,先安置他,过会儿县主要去,别怠慢了县主。”
底下人一向都是听吩咐办事的,听了这话,哪里会多问,便只应了声,才又踩着细碎的步子出门去了。
崔旻唇角微扬:“到底是大人想得周到。”
李逸复又执盏,也不应他这话,只是看着他弯了弯眼,回了一笑。
他们这边不过闲话几句,李逸半盏茶都没吃完,薛成娇已经领着人往这里来了。
李逸见了她来,忙搁了茶盏站起身,迎上前两步,端了一礼:“县主。”
薛成娇这个县主,并不是正经的宗室女,虽然她近来也受过不少的礼,可如李逸这样堂堂一部尚书的礼,她还是头一次受。
见李逸问安,她稍稍侧开了半步:“尚书大人快请起,这个礼是折煞我了。”
她声音泠泠,似清溪在人心头流过,李逸对她的好感不由的上升。
一时想起来薛万贺说的算计二字,又不由的蹙了眉头。
只是李逸掩藏的很快,这点子情绪并没有被薛成娇察觉到。
“县主这就请吧。”李逸站起身来,比了个请的手势。
他说完后,见薛成娇端的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她是嫌牢狱之中太过晦气,便添了一句:“我安排了他在别处,等县主见过了,再收押入牢中,县主不要担心这个。”
薛成娇啊了一声,旋即明白过来,于是她笑道:“多谢大人替我周全。”
李逸又与她客套了几句,一行人才动身往府外去。
等出了府外,崔旻早就叫人备好了马车。
他扶着薛成娇上车去,而后又目送了李逸上轿,他自己往前头走了几步,从小厮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
李逸这才察觉到哪里不对,伸手在轿子上拍了两下。
他这一拍,轿夫立时会意,忙停了下来:“大人?”
李逸有些沉闷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去前面请崔御史来一下。”
那轿夫便将轿子挺稳当,挪动脚步往前去请崔旻。
崔旻既上了马,本来是要动身的,可是见后头李逸那一行没了动作,才停下来。
此时又见抬轿的轿夫到了马旁,他低头看过去:“怎么了?”
那轿夫打了个礼,仰头看他,回话道:“我们大人请崔大人过去一下。”
崔旻哦了一声,拉紧了缰绳,调转马头往后头打马两步,很快就到了李逸的轿子旁边。
“李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李逸啧的咂舌,将轿子上的侧帘撩开,打量了崔旻一番,“你怎么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