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金和说:“那种等待的滋味,你不知道有没有尝到过?”
“怎么没有?”小桂不无伤感地说,“我是经常在这种无望的等待中,苦熬时日的。 ”她有些痴情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和汗味说,“今天,我真的不让你走了。你要走,我就跟着你。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你哪里。”
朱金和笑了,捏着她挺拔圆润的鼻子说:“你有这个胆量吗?”
“只要你同意,我就有这个胆量。”小桂天真地说。“谁做不到,就是小狗。”
朱金和不吱声了。呆呆地坐在那,心里在为回家后可能出现的后果发愁。
“你在想什么?”小桂盯着他的眼睛问,“新工作好吗?”
“嘿,太好了,好到你都想不到。”他自嘲地说,“真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以前是忙,现在是闲。以前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则闲得要生病。”
小桂奇怪地问:“为什么?”
“他们什么事也不给我安排,只让我搞招商引资。”他苦笑着说,“哪有这么多商好招啊?我真的不习惯,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成天在那里转来转去,空急。”
小桂偏过头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生出一个灵感说:“你这样,不是在浪费青春吗?我想,你还不如想法回到教育系统,干自己的老本行呢。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才有意义,你说是不是?”
朱金和心里一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阵我一直想着自己的出路,像丢了魂一样,脑子里乱极了。可想来想去,却一直想不出名堂来。你一句话,就把我心头照亮了。真是知我者,小桂也。”
朱金和激动地搂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还是回到哪个学校去,就是当一般教师也行。”小桂起劲地说:“你就到市北中学来吧,你来至少能当校长,这样,我们就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朱金和陷入了沉思。这样行吗?我当然高兴,可妻子儿子亲戚朋友接受得了吗?人不是孤立的,一举一动都与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要敢于超脱世俗,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反正,我在政治上已经没有了前途,那么,我就只有在爱情上做文章。钱为生都够用了,不用也浪费,所以我要躲到学校里去,好好享受人生,度过我充满激情的后半生。
“我的宝贝,为了能天天跟你在一起,我要朝这方面努力。”朱金和下着决心,以正当的理由说,“一想起回教育岗位,我就浑身来功。我真的很向往校园里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是我不到教育局去,还呆在市职业学校当校长,也比现在这样的处境好。”
小桂忽然问:“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被调走?我听老师们议论纷纷的,都说是你有问题才被调走的,是不是啊?”
朱金和惊讶地看着她说:“我有什么问题啊?哼,反正我已经调出了教育系统,就告诉你吧,是有人在背后搞我的鬼。”
小桂相信地说:“那你也可以搞他啊,这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朱金和沉吟着说:“我估计,还是杨兴宇。否则,他怎么会突然接替我,当了正局长呢?虽然郝书记没有说,但我觉得一定是他。我正在暗中调查这件事,要是被我确证是他在背后搞我,我决不放过他!”
小桂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害怕。朱金和越说越生气:“你说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啊?他是我一手扶上去的,他上去了,就把我一脚踹开,取而代之。这是一种什么行为?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是什么?不是背信弃义、出卖朋友又是什么?”
小桂既疑惑,又担忧,讷讷地说:“可教育系统的人,怎么都说他好呢?
我也感觉他不错。唉,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你们到底谁对谁错啊?”
朱金和有些发急地说:“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倒相信在他。是因为他现在是你们的局长?还是被他的假像所迷惑?好人经常会遭遇冤屈,被小人陷害,你明白吗?反正,我跟他没完,谁胜谁负?还没有定,你就走着瞧吧。”
“嗯。”小桂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可好像真的没人说他的坏话,还个个在夸他呢。”
朱金和为自己辩解说:“这就是势利,因为他是局长,大家就不敢说他的坏话。我当局长的时候,不是也没有人说我的坏话吗?”
小桂不吱声,对他的话有些怀疑。可她被已经婚外情迷住了心窍,丧失了最基本的辨别力,变得有些弱智了。
他们一直说到天黑,又相拥着做了一次,才恋恋不舍地吻别。
等小桂离开了一刻钟,朱金和才去退房回家。他提心吊胆地走到自己的家门前,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要开门,却怎么也扭不动锁心。他在门外呆了一会,才轻轻咳了一声,把嘴贴在门上小声说:“咳,开门,别瞎搞了。”
里面像没人一样肃静无声。
“咳,快开门,你听我说。”朱金和轻声求着,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吵架。他楼上楼下住的都是干部,谁家里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小海,快来给爸开门。”朱金和无奈,只好喊儿子来开门。
屋子里发出拉扯的声音。儿子憋不住喊出了声:“你关爸在门外干什么?有话让他进来说嘛。”儿子终于挣脱妈的手,扑出来给他开门。
朱金和走进去,被家里一派肃杀之气吓了一跳。地上丢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妻哭丧着脸,披头散发地呆坐在沙发上,哧哧垂泪。儿子噘着嘴,像根木头一样立在当地,一动不动。
“你们怎么啦?”朱金和小心翼翼地问。
儿子突然扯开破锣似的嗓子叫道:“爸,你今天到底到哪能里去啦?跟妈说去去就回的,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朱金和内疚得心揪成一团:“爸有事……”
朱金和他话音未落,妻就尖声叫起来:“你有什么事?啊?为什么把手机关了?你是不是跟哪个小三幽会去了?”
朱金和愣在当地,两眼空洞地瞧着他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去打牌了?跟谁?”妻怒不可遏地摇着一头乱发喊,“不说清楚,大家都不要活了。”
朱金和胆战心惊看着她,心里复杂极了。一屁股坐在凳上,垂头丧气。仅仅相隔一个多小时,就是两个绝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我为什么要这样人鬼颠倒呢?在天堂与地狱之间人不人鬼不鬼地痛苦挣扎呢?还是应该听小桂的话,当机立断,来它个泾渭分明,人鬼颠正。
“你的牌友,我都打电话问过了,你根本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她怒不可遏地说,“你去得那么急,又突然关机,一定是去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不说清楚,我就去闹,去死。”
朱金和急中生智,想到下午小桂的提示,就说:“既然你追根问底,我就跟你说了吧。我想回到教育系统来,哪怕当个一般教师也行。”
“什么”妻子果然大吃一惊。转脸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许久说不出话来。
“我想先探探郝书记的想法,今天去找了他。”朱金和想,你再凶,总不会去找市委书记核实吧?
妻子被他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傻了,哪还顾得上追究他的去向?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怀疑他的神经是否正常。他突然冒出这个莫明其妙的想法,一定是神经出了毛病。现在这个社会哪里还有弃官从教的傻子?
“你是不是有毛病?”妻子终于憋不住,冷静下来,跟他正常说话了,“你这么多年辛苦奔波,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有个出息?”
朱金和自言自语似地说:“就是因为想有个出息,我才要求回到教育岗位去干点实事。我现在成天这样闲坐着,实在太难过了。”
妻子生气地说:“你别心血来潮,好好的官不当,去做教师?哼,你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别以为我不知道。”
朱金和说:“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
妻子急了,提高声音说:“你真要这样,我们就离婚,我不会跟你去丢人现眼的。”
“离就离。”他终于说出这句最想说的话,“我的决心已经下定了,谁也休想改变我。”
妻子一听他这样坚决,掩着脸哭了。这次哭得比刚才还伤心,像死了亲人一样。然后突然抹干泪,整理整理东西,拉了儿子就往外走。
儿子犟在门口说:“叫我去哪里呀?”
妻子说:“去你外公家,你爸疯了,让他们来好好劝劝他。快走。”
朱金和赶紧喊:“小海,你不要去,快去看书。”
妻子边往外走边骂骂咧咧:“读了书的人,都傻得不吃饭了,还读什么书?”强拉着儿子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