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四号,距离913枪击案发生第五十三天。郭小洲一行五人在清晨离开了陆安,奔赴景华县履新。他婉拒了焦区和柴华的送行要求。
五人中,除了司机张翔,乘客分别是郭小洲,甘子怡,高霜和魏哲。
甘子怡这次是铁了心要跟随郭小洲任职景华。不顾甘苏连下十二道催返电话。
高霜呢,很自然的以私人护理的身份跟随。
魏哲是郭小洲从陆安带走的第一人。之所以说是第一人。是因为郭小洲和焦区有过交涉,他会从陆安带几个人前往景华。
焦区不反对,调侃说,你给我一个经济腾飞的发达县,我却给你一个还没有找到发展目标的贫困县,我很内疚。你只要别把陆安县委县政府挖空,兵将随你点。
顺山市委也巴不得郭小洲这个“瘟神”赶快离开,对他带兵走的要求,给予支持的同时也有一定的限制。正科以下,总数不得超过六人。
而魏哲是魏理山亲自找郭小洲要求带走的。
魏理山的算盘打精明,魏哲若在郭小洲离开后,继续待在陆安,前途不是没有,但他这个人大主任父亲反而会成为魏哲仕途升迁的拦路虎,还不如让儿子跟着郭小洲去景华历练一两年,争取上个级别,然后在他退下来前再把儿子调回陆安,这个迂回路线不可谓不高明。
除了魏哲外,另一个主动找他要求去景华的人是韩雅芳。这个女人仿佛认准了他似的。他甚至向她保证把她推荐给新书记焦区,韩雅放依然坚持她的决定。
韩雅芳是个人才,最重要的是,忠诚。在郭小洲看来,她是他县委办主任的天然人选。但是,自打举报事件后,他对女性,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女保持强烈的警惕和距离。
带不带韩雅芳去景华,他一直犹豫不决。最后,他给了韩雅芳一个时间表,等他上任后再考虑调动她过去的事宜。
至于詹邵文,他是想带过去的,但詹邵文在通过郭小洲和焦区搭上线后,表现出不愿离开陆安的态度,郭小洲也不想勉强。
至于另外带走的人,他目前还没想好。但必须人尽其才,个个去之能用。因此,这几个名额在他心中是无比宝贵的。
本来,他应该是后天到任景华的,而且由云河市委副书记兼市委组织部部长亲自陪同下,赴景华县上任。按惯例,到时候景华县县长将率领四大班子成员在景华县县界迎接。
但郭小洲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提前两天赶到景华。等第三天早上直接去县界和市领导汇合,再走既定的程序。
要说对新任地域的了解,比他刚到陆安时熟悉多了。首先是焦区和他数次长谈,介绍当地的官场民情。还有景华县县委办主任顾正海提前十一天就赶到顺山医院看望新领导,还带来了景华县主要领导的个人资料和县里的经济,工业,农业方面的相关资料。
其实他送来的都是些表面资料,远没有焦区交代的详实。但顾正海这片心意他还是要领的。毕竟,县委办室主任历来就是县委书记的代言人。掌管县委机关具体事务。县委书记和办公室主任之间的关系,粗放的说就是“仆从”关系。得到书记信任的县委办公室主任,权利甚至要超过县组织部部长;得不到书记信任的主任,通常连县直局的局长都不如,是绝对没有前途的。
顾正海同时就郭小洲的办公、生活、秘书等问题向他请示。郭小洲很大度地将选择权交给顾正海。
办公和生活住行方面,他没什么计较。秘书的挑选权的下放,也是“投石问路”之举。他如果对秘书不满意,可以轻而易举的撤换。
实际上,郭小洲提前一天到景华,并没有微服私访的意思。自打他担任陆安县县长后,所站高度的不同也导致他的思维发生了变化。以往也许会很热血的微服私访,了解民情,观察民生等等。但他随着地位上升后逐渐明白,他微服去景华能看到的也许只是表象,深层次的东西,是永远不会裸露在外的。况且,他也不相信一天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或许还会被表象误导。
他提前一天过来的真正原因是,张建军昨天晚上在景华被抓捕,罪名是涉嫌工程重大安全事故罪。在电话里,他详细询问了张建军公司的副手。这位副总说,张总和景华县另外一家地产商起了纠纷,对方在景华是独霸一方的地头蛇,曾经威胁过张建军退出某个地皮的竞标,但张建军没有听,竞拍成功后,便麻烦不断。
那个时候焦区还在任,一些小麻烦虽不能避免,但还没有上升到明目张胆的程度。
等到焦区调任陆安的第二天,城建和规划局就开始找张建军公司的麻烦,张建军能忍则忍,一再退让,可是对方却突然要求张建军把地块转让给他们,而且出价比拍卖价还低两百万,并叫嚣不同意就让他的房子永远建不成,血本无归。
在这期间,张建军还挨过对方的打。
直到昨天被突然逮捕。
郭小洲了解张建军,他身上或许有些商人的小毛病,但为人绝对正直。张建军来景华后,看中了这边刚刚涌起的地产热,并组建了一家小型地产公司,刚开始替一些居民和单位承建房屋。他问过焦区,焦区对张建军的印象不错,说同其他的建筑老板相比,最大的优点也就在工程质量上,很多人说张建军老实厚道,因此他在景华有一定的口碑。所以焦区后来才特别关照了张建军,让他参与明山大道六号地块的竞拍。
谁知道,焦区的好心反而替张建军惹来灾祸。
郭小洲接到电话,本想知会焦区,以焦区的背景和他在景华的余威,能轻轻松松解决这个事件。但一想焦区在陆安的工作已经够繁忙了,不适合打搅。而且他也正好可以借这个事件深入了解景华。
于是,才有了他们提前两天的行程。
…………
…………
张翔开来的七座商务车在上午九点半进入景华县域。道路两旁种植的都是以玉米、土豆、谷子为主的杂粮。
鲜少见到郁郁葱葱的田野山岚。两边看到零零散散的房屋也分外破旧。
“这里真穷。”高霜忍不住撇嘴道。如果说让她在京都和陆安侍候甘子怡,她倒也愿意,反正不会吃苦。但是上了海拔九百米的景华,满目疮痍,她就有些抵触心理。本来她就不愿意干侍候人的事,如不是被黄玉婉要挟,她早就去过自由自在的大小姐生活。
“其实这里富人也很多,只是两极分化严重。我有朋友以前在景华开过矿。这里的矿老板没少在京都置业。”魏哲开口道。
张翔忍不住说,“听说景华多铜矿。十年前我听说陆安就有一些人跑去景华开矿。”
郭小洲淡淡一笑,“岂止是铜矿。铜一般和其他重金属共生,很大几率矿石还含有金,银或者其他重矿。当然,也不是所有开矿人都获得成功,也有不少投资失败的例子。”
甘子怡好奇问,“投资失败的原因?”
“看到有人发财,盲目的一窝蜂而上,一些人根本没有提前做矿石分析报告,或者至少做一些前期实验,才能知道是否有可选性进而谈其开采的经济价值。”
果不其然,进入县道后,路上的豪车多了起来。平均每五分钟可见到宝马奔驰路虎等越野车。特别是进入县城主城区时,车上的人更是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这里所说的眼花缭乱不是指景华的繁华程度让甘子怡等人咋舌。而是这些富丽堂皇的大楼全是“官衙”。
国税大楼,地税大楼,工商行政管理局大楼,公安局大楼,检察院法院大楼,教育局大楼等等县直单位全是十几层以上的新楼房,呈扇形排列,“扇子”的弧顶是十八层的县委县政府大楼。
每一栋大楼都气派辉煌。相比陆安的一些单位就落后太多。
郭小洲挑起眉头,他想起焦区的抱怨,“景华的领导们热衷于建设豪华办公楼,表面上看是讲气派、好面子使然,骨子里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冲着的是“银子和位子”。豪华办公楼选建在县中心,借此炒高地价,抬高房价,即可使土地财政盆满钵溢。景华更是把所有的重点县直机关全部设在新城区,以政府办公楼坐镇,吸引商家、居民进驻,制造人气。把新城造出来,GDP也上去了,也为自己升迁攒“资本”。至于群众办事是否方便,是否符合发展实际,暂且抛到一边。”
郭小洲当时就不解的问,“景华既然这么穷,盖楼的钱从哪里来?”
焦区不无嘲讽的说:“这当然难不倒一些人。比如有的领导干部喜欢寅吃卯粮,锅里没米不要紧,不惜举债大兴土木。自己升官拍屁股走人,给后任却留下一屁股债。如此“涂脂抹粉”,不仅透支财力,还会挤占民生资金,留下一堆后遗症。更严重的是,一些人借机寻租,以权谋私。我到景华任职四个月不到,查处了大大小小的官员三十几人,但还远远不够。很多人说我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抖威风,搞下马威,借机除掉不听话的官员,以便腾出位置上自己的人……唉!小洲,景华太复杂了,你有得操心的。”
郭小洲在车上越看越摇头。
甘子怡亦冷声道:“官不修衙,这是古人为官的信条。其中原因很多,有一条很关键:衙门修得太奢华,担心上级看了不舒服,会给人靡费印象影响官声。古人尚且有所忌惮,今天的党员干部却忘记了这个道理……”
“是啊!尤其是当前,保护环境、改善民生、转型升级等都急需投入,不管穷县还是富县,理应把钱花到里子上,用在最需要的地方。”郭小洲叹息了一声,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路边某个地方,忽然道:“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