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火海 箭阵 一线生机(1 / 1)

那些人策划了这么久,你觉得他会一点都不知道吗?

周围那炙热的火焰烧了半天高,滚烫的热浪一阵一阵的扑来,好像要把人都烤熟一般,可南宫的这句话却像是一根最冷的冰刺,一下子扎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站在那里,一时间失去了反应。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那扑腾的火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锐之声,只见一道银光穿过火墙朝着我们飞射而来,我还没有来得及躲避,银光已经擦着我的耳鬓飞了过去,割断了一缕青丝,飘飘悠悠的落下,立刻被地上炙热的石块烤焦了。

是箭!

南宫震怒的睁大了眼睛,而就在这时,更多的长箭穿过火焰,朝着我们射来!

“小心!”

他大喝一声,猛的朝我扑过来,我一下子被他扑到在地,只见几支长箭擦着他的衣襟射了过去,甚至有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衣衫,立刻又被我们身后的火焰吞没了。

他覆在我的身上回头看到这一幕,一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低头看向我时,我也睁大眼睛看着他,目光中我们几乎已经看不到彼此,只有那扑腾的火焰仿佛已经烧到了天上,整个天空,整个大地,都是一片火红!

好像,无处可逃一般!

感觉到我眼底沉沉的心绪,他低声道:“别怕。”

话音刚落,又是几声嗖嗖的声音,更多的长箭穿过火焰射向我们,他猛的将我一把抱住,凌空翻身一跃,躲过了那些箭。

只见长箭密如雨下,立刻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钉了一片。

如果,是射在我身上……

我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恐惧,下意识的抓紧了衣袖,南宫看了我一眼,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走!”拉着我便朝一边下山的路走去。

可刚刚迈出一步,更多的弩箭飞射过来,他急忙闪身躲过,长箭射在了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好险!

我心有余悸的看着他,一抬头,火焰已经将我们周围都包围了起来,一股股热浪袭来,炙热的感觉烤得人全身滚烫,好像肌肤都在一寸一寸的焦灼,开裂,全身的血液都要被烤干了一般!

那些人,他们就是用弩箭逼我们,就算有他在弓箭伤不了,我们也会被这样的大火烧死,被浓烟呛死!

看着这一幕,南宫俊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狠厉的表情。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却反而比刚刚更害怕,急忙一把推开他:“南宫,你快走!”

“什么?”

“你快走,离开这里!”

“你胡说什么!”他露出了勃然大怒的表情,上前一步:“跟我走!”

“带着我你走不了,你自己一定能离开——”

我还想要说什么,可他根本已经不再听下去,上前一步便要来抓我的手,我咬了咬牙一把挥开他,狠狠道:“你不是想杀我的吗?”

他一下子愣住了。

“当初在青龙大殿的时候,你就想杀我,不是吗?”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在朱雀的时候,还害死了南宫煜,南宫弥生,我把你们南宫世家都毁了,难道你不恨我?难道你不想杀我为他们报仇?”

他一听到南宫煜的名字,眸色一下子变深了,整个人好像都在微微的颤抖。

我知道,他心中也有恨。

“你离开,不用管我,我就会死!”

“……”

“我和你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难道这样不好?”

他沉默的站在我的面前,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抬起头,扑腾的火光照着那双静默的眸子,好像他不断挣扎的灵魂一般,我听到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行思,我的确很想杀你。”

听到这句话,我淡淡的笑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了信任,没有了期望,也许可以死他的手上,对我而言反倒是最好的归宿。

可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我面前,呼吸却是温柔的,甚至连目光也一点一点的变柔,他最终站在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的眼睛,却像是有些无奈:“可是,如果真的能杀你,当初在鬼谷,就已经杀了你了。”

我的心里一沉:“南宫……”

话没说完,他突然一把抱住了我的腰,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紧紧的拥在怀里,一下子腾空而起,跃起了十几丈。

风在耳边呼啸,夜空一下子离我那么近,让我有一种苍然无措的感觉,只能听到他的心跳紧贴着我的身体,还有他滚烫的呼吸,吹打在耳边——“走!”

他一声怒吼,我这才看清,在那幽暗的山野中,还有无数的寒光在闪烁,当看到我们,那无数的光点立刻化作了数不清的寒芒,带着雷霆之势朝着我们射来,箭矢未到,锋利的寒气已经渗透了我的肌肤,让我感觉到死亡的恐惧!

而更恐惧的是,我们的脚下,已经是万丈深渊!

南宫带我到这座山顶上,只有一条下山的路,被大火封死,而唯一的退路,就是那悬崖峭壁,难道他是要——

我一下子想起了当初在一线峰经历的那一夜,这一刻我和他已经飞快的往下坠落,那种失重的感觉难受得好像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他拔出长剑朝着峭壁上狠狠的刺去,只见火花四射,长剑被坚硬的山岩硬生生的戳断!

毕竟不是月魂,没有了那把宝剑,我们怎么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把丢开了剑柄,索性用手,我大吃一惊,急忙要阻止他,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伸向坚硬的岩石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顿时磨得鲜血淋漓,数不清的锋利的石棱从他的掌心划过,我甚至听到了血肉撕裂的声音。

“南宫!”

不要这样,你的手会被毁掉的!

我拼命的喊着他的名字,而就在这时,往下坠的身子猛的一顿,停住了!

只见他另一只手用力的攀住了山壁上突出了一处石头,硬生生的将我们吊在了空中,可那一下剧烈的撕扯让他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山壁上长长的一道血痕,好像连山石都为他而伤一般。

我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南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像是笑了一下,可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冷汗,连笑容也显得那么勉强:“你说呢?”

“你明明知道,我还不起的。”

正说着,他的手一松动,我们两个人又往下一沉,他一咬牙几乎将五根指头插进了山石中,我好像听见了血肉撕裂的声音,心中的痛楚更甚:“我不能承诺你什么,甚至——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为什么还要为了我这么做?”

“为什么……你让我想想。”

他说着,慢慢的仰起头看着头顶被山火映红的天空,纤长的睫羽微微颤抖着,平静得好像不是在悬崖峭壁,而是在那一片春光当中,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的低下头看着我,微微一笑:“情之自己,锲而不舍百折不回。”

情之自己,锲而不舍百折不回。

这句话是当初在龙船上我对他说过的,但在我的心中,眼中只有楚风,对于身边的两个男人,一个潇洒不羁,一个冷面冷心,我全然没有想过他们的心里经历着怎样的煎熬,当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想到这里,我一阵哽咽。

就在这时,头顶离我们不远的山崖上,隐隐传来了震动,好像有人跑了上去,一些细碎的沙石滚落下来,不一会儿在冲天的火光中,我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

“行思——!行思——!”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因为沙哑,这样嘶声呼喊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苍老凄厉,让人心中一悸,我急忙抬起头向上看去,可什么也看不到。

南宫也朝上看了一眼,目光一闪:“他居然闯上来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冷,但却并没有讥诮之意,反而显得很凝重,我下意识的看向他,只见他的脸色微沉,看着我道:“行思,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我心中一沉,只听他又慢慢的说道:“虽然我要把你送回他身边,但我知道,他也未必就是赢家。”

“……”

“在你面前,我们都赢不了,因为活人是斗不过死人。”

我的睫羽微微一颤,抬眼看着他,却见他突然又笑了一下,那笑容显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仔细想来,似乎是我与他在东平王府初遇之时,他才有这样的笑容,轻松而散漫,带着一种如雾如露的飘渺,连他的话,也带着那种让人琢磨不透的飘渺。

“如果,我死了呢?”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刚要说什么,就感觉抱着我腰肢的那只手猛的用力往上一托,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惊呼,整个人就被那一股强大的力量往上抛去。

这种感觉,好熟悉——好像当初在殇阳城,我也是被人这样用力的抛出,落在了链桥的另一头,而送走我的那个人……

这样一想,我已经跃上了崖顶,两脚一站稳我便急忙俯身一看,只见夜幕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纸鸢,朝着山崖下坠落下去。

“南宫——!”

我大喊起来,凄厉的喊声在山崖上回想着,像是夜晚最悲惨的鬼哭,看着他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眼前,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我拼命的朝他伸着手:“南宫,南宫——”

如果,我死了呢?

他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着,带着一丝戏谑和淡淡的微笑,可他做的事却让我又背上了最沉重的枷锁,南宫,你是故意的吗?你是要我这一生都背负着你的记忆,不管我走到哪里,都忘不掉你。

就在我跪倒在山崖上,恸哭不止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很轻,轻得好像一阵风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行思……”

那声音更加沙哑了,沙哑中还带着一丝颤抖,好像害怕声音大一点,我都会像一阵烟雾一样被吹散,我慢慢的回过头,泪眼朦胧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火光里,他的身上沾着血迹,衣角还带着未熄灭的火星,脸上的面具布满了焦灰,脖子上,手上,到处都是伤痕,站在那里有些僵硬的看着我。

“行思……”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我,眼睛睁得很大,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每靠近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

“行思……”

他终于走到我的面前,双手轻轻的扶起我,可那不是体贴,似乎只是害怕因为触碰而弄碎一般的恐惧,我慢慢的站起身,他看了我很久,才开口:“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看着那漆黑一片的崖底,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但也没有再开口,只是用力将我抱进了怀里,当贴上那具温热而坚实的胸膛的一瞬间,我再也忍不住泪水疯狂的奔涌,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也没有再推开我,相反那双手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用力的拥住我颤抖的身体,好像要把我融入他的血肉一般,当我的泪水沾湿他的衣襟时,他默默的朝着崖底看了一眼,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里所有的光芒在这一刻都归于黯淡。

这个时候,山下大批的人涌了上来,当他们看到火光中我们的身影时,似乎都吃了一惊,但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什么,他们只是拼命的在救火。而当周围的山火一点一点的被扑灭,炙热的温度散去,冰冷的山风又一次侵袭而来时,我慢慢的在他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场大火最终不是被人扑灭,而是一场瓢泼大雨将我们身边的火焰熄灭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下就是整整三天,将整个孟京城笼罩进了一片灰蒙蒙的雨幕当中,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雨,这么阴霾的天,好像连上天都在哭泣了一般,而我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当天空一道惊雷炸响,我终于从沉沉的梦中睁开了眼。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面具后熟悉的眸子。

当对上我的眼睛时,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道神色复杂的光,但立刻转瞬即逝,急忙上前来俯身看着我:“你醒了。”

我看着他,还没开口,他已经伸手抱起我绵软的身子靠在床头,然后坐在床边看着我。

短短的两天时间,却好像经历了许多年才会发生的沧海桑田,两个人再次相对时,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苍然,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也看得出来他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可我没想到的是,他开口的第一句却是:“玉玺拿到了吗?”

“哐啷”一声,大风一下子把窗户吹开,打在窗框上发出一声巨响,冰冷的雨丝立刻飘了进来洒在我的脸上,寒气让我瑟缩了一下。

他转身去关上了窗户,回来看着我蜷缩的样子,急忙俯下身握着我的手:“冷吗?”

冰冷的指尖被他握在掌心,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可我却还是觉得冷,甚至越来越冷,他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只见玉穗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脸惊恐不定的表情。

他眉头一皱:“玉穗儿,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玉穗儿急忙跪下道:“奴婢知罪了,可是——皇上,皇上,出事了。”

“什么事?”

玉穗儿脸色惨白的道:“您,您的母后——”

母后?!

我一下子呆住了,眼前的凌少扬似乎也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翻身下了床,跌跌撞撞的朝外面跑去,他们急忙跟在后面,一路上那些宫女太监看着我的样子,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纷纷退开,但我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很快便跑到了永和宫。

永和宫的大门口已经围满了人,这个时候一看到我,他们立刻跪倒在地,而我一眼就看到洞开的大门里,那一幕令我终生难忘的场景。

一道白绫,悬在梁上,一个修长而僵硬的身体被吊在下面。

那是——我的母后!

又是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我的脑子嗡了一声,一下子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周围的一切都突然远离了我,整个世界只剩下我,还有那句悬梁的尸体,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每一次跳动就是一次煎熬,可怎么也到不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叫我,那双熟悉的手扶着我的肩膀,但我轻轻的伸手推开了他,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了进去,一直走到了那尸体的下面。

她的脸色很白,白得几乎和一身白衣,和那索命的白绫融为一体,可她的脸却很安详,好像并没有死,只是短暂的睡了一觉,看着她的样子,原本以为不会再流泪的眼睛又一次被泪水浸透,我颤抖的伸出手抓着她的衣袖,轻轻的摇晃——

“母后……”

母后,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

我是你的女儿,我也是你的骨肉,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肯看我,从来就不关心我,难道在你的眼里,我真的比不上他们,连让你付出一点关心的资格都没有吗?

“母后……母后……”

我越摇晃她的衣袖,泪水流淌得越多,凌少扬急忙上前来抓住我的手腕制住我濒临疯狂的动作:“行思,不要这样——”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从母后的衣袖里落了下来,飘飘悠悠的落到地上。

是一张白绢。

上面有一些红红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用鲜血写成了四个大字——

饲女如狼!

一看到这四个字,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饲女如狼?

我慢慢的俯下身捡起那白绢,鲜血写成的字那么红,红得好像一团火,刺得我眼中一阵痛,我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那张平静的安详的脸——这就是你留给世人最后的话?这就是你在生命的尽头,对你的女儿的评价?

饲女如狼。

呵呵,哈哈哈哈——我一下子大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疯狂的奔涌,笑得几乎快要窒息,站在一旁的凌少扬一见此情景,急忙伸手扶住我,大声道:“行思!”

我看出了他眼中的恐惧,好像害怕我要发疯一般,可是有什么好怕的呢?这原本就是一个疯狂的世界,这原本就是一个疯子的天下,如果我真的发疯了,是不是就不会痛,也不会再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疯狂的笑声终于在我耳边慢慢的停息了,我扶着他抱着我的手,气喘吁吁,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一下子跪倒在地。

“行思!”他急忙蹲下身想要扶起我,却被我轻轻的拨开了他的手,我咬着牙跪直了身子,朝着母后轻轻的俯身,叩拜,泪水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立刻变冷了,整个永和宫好像变成了冰天雪地,在这里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温暖,将来,也不会再有。

磕完三个头,我抓着他的手慢慢的站起身,对着身后的玉穗儿道:“以国礼厚葬。”

说完这句话,我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永和宫。

饲女如狼,这是母后留在世上的最后遗言,也是这四个字,断绝了我和轩辕氏最后的亲缘。

堂堂一国皇后被自己的女儿逼宫软禁,最终悬梁而死,死前留下的又是这样四个字,这留给后人的遐想太多了,甚至于许多年后,南方反对我的士绅写下那些轰轰烈烈的檄文时,都不会忘记这如钢刀一般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