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有些愕然,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的,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她背后。
“弹得很美,但是不需要流泪。”
思念一下惊觉而起,赶紧去擦眼睛,“东,东家……”
薄正东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心头略有一些不悦,皱眉,
“我委屈你了吗?”
“……什、什么?”
“需要你这么难过?”
他生来擅长洞察人心,而她的心,已经在刚才透过钢琴曲完全表达了出来。
纪思念无话可说,只是别过头去,转移话题,
“没有,我只是太投入了而已……医生说您不能下床,您怎么下来了?”
“不下来难道还要看你把钢琴泡坏?”
思念,“……”
泡坏……
有那么夸张么……
“那我还是弹首欢快一点的曲子吧,东家,您要听吗?”思念很快就收起了那些伤感的情绪,朝他扯出一个笑来,小小的脸蛋,笑容甜甜的。
虽然知道她在强颜欢笑,但他依然抗拒不了她唇角那个小小的酒窝,抿了抿唇,
“好。”
女孩很快重新坐到了钢琴凳上,过了几秒,一首明快的《彩云之南》娓娓流出。
这是她第一次特意为薄正东弹琴,因此内心的雀跃也是呼之欲出。
男人静静的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耳畔围绕着她的琴声,渐渐也觉得心旷神怡。
岁月静好,画面安稳。整座白色调的四季别墅,就因为这一首美丽的曲子,顿时像被七彩的云朵包围了起来,漂浮着瑰丽。
就在两个人沉浸在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的幸福时,突兀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安详——
丁玲——
思念的琴声戛然而止。
方才构建出的和谐唯美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的寂静,思念笔直的坐在那里,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
“喂。”空气中,终于响起男人急促而略带紧绷的声音。
“哥……”
听到这一个字,薄正东幽深的眸子仿佛从最深处绽出裂纹。
“子…兮?”
“你能出来一下吗?”电话里那头,向来刁钻跋扈的女声,似乎有一些干涩和无奈,“我…现在在监狱。”
“等我。”
落下两个字,薄正东就挂了手机,直接抬步朝外走去。
纪思念不知何时已经从钢琴前站了起来,凉凉的眼神凉凉的开口,
“你要去找她吗?”
“你继续练。”男人又回到了先前那副冷峻模样,仿佛上一秒的安详和温暖,都是她的一场错觉。
纪思念凄然一笑,“如果我说,我不让你走呢?”
他明知道,薄子兮已经不止一次暗杀他,明知道,自己现在身体是个什么状况,明知道这一切都是陷阱,
他为什么还是要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的去任她拿捏?
难道就他妈的为了什么狗屁爱情?
“薄正东,如果我说你今天离开,我就会立马跟你离婚呢?”
话音落下,男人英俊的眉宇就落下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阴暗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透露出来,隐藏出杀气,
“思念,不要试图威胁我。”
“如果我说。我现在就是想要威胁你?”
“你没有那个能力——”
说完,男人抬脚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纪思念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突然就喊了出来,
“薄子兮她就是个贱人!她不喜欢你还要利用你,她配不上……”
一个“你”字还没落下,纪思念就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狠狠的掐住!
薄正东卡着她的脖子,几乎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把她脖子拧断,毫不费力的把她压在钢琴上!
“纪思念,她不是你能骂的人!”
她早该习惯眼前这个男人的喜怒无常,可现在依然还是心如刀绞,喉咙呼吸困难,
“东家,您知不知道,您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笑……”
“是吗?”男人松开手,冷漠的看着她瘫软在钢琴上,语气淡得没有一丝温度,
“给我乖乖呆在家里,我不希望听到你从这里离开一步的消息。”
说完这一句,他彻底头也不回的离开!
思念靠在钢琴上好久都站不直身体,
直到林妈的身影在厨房门口模模糊糊出现,她突然脑袋一晕,整个人差点没站住。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林妈很快就匆匆忙忙跑来,
看到纪思念脸苍白得吓人,立马也慌了,
“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思念撑着脑袋摇摇晃晃,整个人趴在钢琴上,突然就像得了重病,
“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你扶我去楼上睡一觉吧……”
纪思念这一睡就睡得暗无天日。
窗帘是全遮光的,所以当她醒来的时候,也完全感觉不到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本想着睡一觉脑子会清醒,谁知道这下更晕了,甚至眼皮都抬不起来。
就在思念觉得自己可能要没有力气喊“救命”的时候,门口一道微弱的光突然亮起。
林妈小心翼翼端着晚餐进来,三菜一汤,荤素搭配,轻手轻脚的,
看到床上纪思念眼睛半睁半闭想说话又说不出的样子,林妈赶紧把餐盘放到一边,“小姐,您醒着吗?”
“嗯……”
“呀,小姐,您脸怎么这么红……”
林妈这下再也不敢继续就让她这么睡下去了,刚才只是脸色苍白,现在从耳朵脖子都泛起了片片红疹,虽然一点也不恶心,但看起来还是挺触目惊心的。
思念难受得厉害,眉头紧紧皱着,轻声呻-吟。
林妈赶紧拿起了床边的座机,“小姐,您等等,我给您把医生叫来。”
说完,她就开始向电话里叙述状况了。
思念整个人像废了一样躺在床上,脸上又热又痒,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眼皮紧紧合着,等医生来的时候,也完全意识不到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思念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另一边,龙城监狱。
薄子兮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薄正东刚好和新任监狱长交涉完。
笔直英挺的西装不动声色从椅子上站起,空气中,四目交汇。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脸。
穿着纯黑亮皮夹克,发梢微微卷曲,长及颈间,不染铅华的脸上,虽然跟“清纯”、“文静”这类词搭不上边儿,但一双勾人的电眼,姣好的红唇,竟有几分“蛇蝎美人”的味道。
除了长时间熬夜酗酒抽烟甚至吸食大麻,让她皮肤远比不上从前以外,其他地方,都美艳到无可挑剔。
她也看着眼前高大冷峻的年轻男子,阵阵冷意,行步如风,略嫌清冷的容颜,刀削似的线条,却透出一丝成熟的味道。
许久之后,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有钱吃饭?”
她这些年在迈阿密地下黑市不知道学了什么东西认识了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多身怀绝技的保镖还有枪支,而她自己,更是炼就了一身漂亮的枪法。
昨晚在夜宴,她公然枪扫群众,夜宴是什么地方,这么大的娱乐场所老板当然不会是普通人,最后还是把她撵进了警察局。
以这个女人的心高气傲,当然不可能因为坐牢而去恳求她最恨的人,但正因为她恨薄正东,所以更不怕牺牲一点点尊严,让自己离开监狱,才有机会杀他。
这一切,薄正东都很清楚。
但他清楚装作不清楚,
薄子兮此刻只是僵直站着,不答。
“你才19岁,不该来这种地方。”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震惊了。监狱里的人震惊了,就连薄子兮她自己都恍惚了。
19岁……
她其实都快忘记自己的真实年龄了。
但是她知道,她自己看起来可远不止十九岁的模样,无论是成熟的骨骼还有沉淀下来犀利的眼神,别人通常都以为她二十七八岁。
最起码,她看起来比纪思念要成熟得多。
“走,我带你去吃饭——”
薄正东说着转身就要走,但是薄子兮丝毫没有反应,甚至红唇扬起了轻蔑,
“你,不该还活在这世上。”
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要凝固了。
薄正东面无表情,随即扯出一抹笑,漫不经心,“你还恨我?”
薄子兮浅笑着转过身,不再看他,几乎是风淡云轻地说了句,“你怎么还敢来见我?”
“子兮……”
“别这么叫我!”她声线冷得怕人,“恶心。”
这个男人,拥有最内敛的气质,最成熟的性格,
他总是对她透露出疼爱的语气,无奈的字眼,还有,真诚的神情。
一切看上去,听上去,都是那样地恳切。
可是,可惜,她再也不会相信了。
她又怎会忘记眼前这个人温文尔雅的外表下,究竟是怎样一颗黑暗到让人惧怕的心灵,又怎能忘记五年前他是如何把自己害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是他,杀了她的父亲,又亲手把薄家推向灭亡,让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他可以收养纪思念完成老监狱长的托付,他可以成为纪思念眼里的大英雄大恩人,可他在薄子兮眼里,永远都是那个毁了她家庭毁了她人生的始作俑者!
她永远,无法原谅。
哪怕他是她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