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1 / 1)

摊牌

玉雕观音‘卖’出,或者说是被工匠们赎回去的第二天,席云芝便就带着赚来的银两自请入了宫。

萧络看着被呈上来的一百万两,饶有兴趣的看着跪在龙案下的那个女人,一边清点,一边笑道:

“夫人不是自掏腰包吧?”

席云芝摇头:“皇上多虑了,东西确实是被人以这个价格买走了。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前去打探一番,便知真假。”

萧络从龙案后走出,叫席云芝起身回话。

“那朕就觉得奇怪了,席掌柜不是说这东西至多值三万两吗?怎的一转手就是一百万两?莫不是之前是骗朕的?”

席云芝处变不惊,淡然答道:“回皇上,东西的确只值三万两,这一点相信皇上后来定去暗访过,席云芝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此事欺骗皇上。”

萧络被她说了个正着,他在听她说了之后,的确派人去探了探虚实,证实席云芝所言非虚,他就是买了个假货回来。

但一个假货,她都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这一点令他不得不觉得好奇了。

席云芝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如此,下妇诰命夫人的身份摆在那,更加证实了传言,那些工匠觉得害怕了,自然就会上门赎回,我不过是坐地起价,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

萧络听着听着,就站着不动了。良久后,才呐呐的开口问了一句:

“所以说……现在整个青石街都知道,朕……买了尊假货?”

席云芝低头不语,算作默认,萧络见她如此,只觉得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懂变通,既不明确捅破那层窗户纸,却又能很好的震慑到对方。

算了,横竖他也没亏,还给国库又赚回来五十万两。

见她就那么站着,整个人如空谷幽兰般单薄,低垂的脸庞看起来那样安静,还有那张嘴,虽不见红润艳泽,但却粉嫩馨香,叫他不禁喉咙一紧。

席云芝不知道皇上此时在想什么,她的脑中却在想另一件事,踌躇着开口说道:

“皇上,下妇今日进宫除了要奉上这些银钱,还有一事,想跟皇上讨个便宜。”

萧络正愁她没事求他,听她这般说后,便爽快点头:“好,只要是夫人开口,朕没什么不能给你的。”

席云芝没听出萧络话中一语双关的意思,向前一步说道:

“皇上,下妇自知是女流之辈,做不成什么大事,但自觉女工刺绣还过得去,若是皇上准许,下妇愿给天下兵士做衣攒甲,驱寒御敌。”

萧络看着席云芝愣了半天:“你是说……你想做军需?”

席云芝镇定的看向萧络:“下妇不会冶炼制钢,军需的兵器做不了,但士兵的御寒衣物与盔甲定制自问还是能够胜任的。”

她这个想法太惊奇了,萧络饶是皇帝听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搓手犹豫道:

“这个……军需的事都是由左相和镇国公在负责,贸然替换,想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让朕考虑考虑,如何?”

席云芝对萧络又是盈盈一跪:“下妇先谢过皇上。”

说完席云芝便想告退,萧络一心急,便叫住了她,席云芝不解的看着他,那如水的剪瞳像是墨玉般黑亮,被她这么一盯,萧络只觉自己竟如一个毛头小伙儿般心跳加速起来。

“那个……天色不早了,夫人不如留在宫里用膳,用完膳,朕派御林军送你回去。”

席云芝没想到皇上会开口留饭,想着小安今天要吃她做的白糖糕,她若留在宫里用饭,就太对不起小安了,便委婉开口道:

“这……天色也不算晚,家人都在府中等候,我来时也没跟他们说一声,还是不了吧。”

萧络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当即拦在她的面前,说道:“朕现在就派人去将军府传话不就得了。”

说着话,萧络便招来了刘朝,正要不顾席云芝的阻拦,让他去将军府传话,中元殿外便传来一声太监高声吟唱:

“皇后驾到——”

席云芝如释重负,偏到一边去迎接皇后的到来。

萧络一副被人打断了好事的脸色,看着不明所以的甄氏,甄氏将席云芝扶了起来,在他二人之间回转目光,温和的说道:

“臣妾听闻云芝在宫里,便特意来接她去坤仪宫用膳的。打扰你们谈事情了吗?”

萧络负手背对着她,用行动表示自己的不痛快,倒是席云芝很懂抓住时机,对甄氏说道:

“谢娘娘惦念,云芝的肚子正好有些饿呢。”

甄氏对她笑了笑,席云芝对萧络跪拜告退,萧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甄氏打断:

“如此,臣妾便也告退了。云芝,走吧,本宫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枣泥山药糕。”

“多谢娘娘。”

两人相携走出了中元殿。

亲昵的走到了御花园,甄氏便放开了席云芝的手,屏退宫人后,对席云芝冷道:

“我的席大小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没看出来皇上对你的心思吗?今日若不是我赶到,你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席云芝看着甄氏,半晌没说话,其实就在刚才,她也确实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那股狂热逼迫,她心叫不妙,却又无计可施。

见席云芝不说话,甄氏也觉得可能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不禁又牵了席云芝的手,克制温和的说道:

“皇上这个人我已经看透了,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的男人,不管是对江山,还是对女人,他都是这个态度,我与他捆绑在一起,坐上了如今的高位,世人羡慕我运气好,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苦,流放西北的时候,我跟着他过的是什么下三滥的日子,你知道吗?有时候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甄氏越说情绪越激动,席云芝想上前安慰,却被她抬手拦住了,只见甄氏对席云芝摊牌道:

“云芝,我希望你以后没事就别入宫了。我不会再主动传你,你有一个好的归宿,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金丝牢笼毁掉如今的一切,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与你一同笑,一同疯的怂包济王妃了,我是皇后,我母仪天下了,我高高在上,我不允许有人抢夺我的高高在上,这宫里的女人别想,你——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也别想。听明白了吗?”

“……”

甄氏的一番话,重重的敲击在席云芝心头,令她一直出了宫门都还处在失神之中。

她又何尝没有看出来甄氏已经变了,她变得野心勃勃,变得阴森深沉,席云芝明知,这些变化,都是甄氏用来应对后宫险恶的本能变化,任何一个人身处那样危机四伏,所有人都巴不得将她拉下位取而代之的环境中时,都会发生变化,席云芝一点都不怪她,反而感激她能够如实的对她说了这番话,也为自己不能帮到她而感动愧疚。

她今日之所以想到去宫中对皇上讨那份差事,其实也就是想再将她的事业做的大一些,只要她足够强大,那她的夫君便不需在朝中做那般危险之事了。

可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太天真了。

失魂落魄回到家中,调整了心态,去到厨房给小安做白糖糕。可是小家伙下午的时候跟步老太爷出去游玩时,吃了好多其他东西,小肚子里根本塞不下她娘做的白糖糕了。

席云芝便略感惆怅的端到了房间,既然小的不吃,那就给大的吃吧,反正他们父子俩都爱吃。

悠扬的笛声再次传来,还是上回那种曲调。

席云芝想去后院找她爹,没想到后院的仆役却告诉她,说席老爷下午的时候便出门了,说是与人相约在日月潭饮酒。

席云芝心下大致明白她爹去干什么了。

笛声钻入她的耳朵,撩动着她的心灵,跟门房老陆说了一声,便也坐上了赶去城中日月潭的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

席云芝站在人来人往的拱桥之上,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循着声音望去,在河面的那头,有一间二楼的雅间窗户边,一个人正在对她挥手,不是她爹席徵却又是谁呢。

席云芝走过拱桥,去到了他们所在的那间酒楼,走上了二楼雅间。

她爹扶着栏杆,站在楼道口接她,走入了雅间,只见顾然似笑非笑的倚靠在窗边,她爹席徵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但神情却十分兴奋,指着顾然对席云芝说道:

“云芝啊。他就是云然啊。爹终于找到你弟弟了。”

“……”

席云芝扶住了歪歪斜斜的父亲,看着一脸清明的顾然,久久不语,席徵说了几句话之后,便醉倒在软榻之上,偌大的雅间内,只剩席云芝和顾然两人。

只见顾然对席云芝弯下了腰身,将脸凑到席云芝面前,别有深意的对她说道:

“原来你就是我的姐姐啊。席掌柜。”

席云芝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侵略性十足的脸,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脱口说出:

“你根本不是云然,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