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衿扶额,听着真文若无其事的将魏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形容成皮外伤,心尖打了个颤,垂眸望着魏晨,点了点头,“拿水泼醒他。”
眼见着真文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夏子衿又忍不住开口,“等等。”
真文疑惑的转头,夏子衿眸光闪了闪,有些不忍的垂下眼帘,“去请个大夫过来。”
她到底是心软,前世里那些情谊她记得真切,虽不知魏晨这一世为何心性大变,但当初她落魄时那些个温暖还是记得的。就算是最后要对方死,她也要叫他死的体面些。
黄尘烟不赞同的看着她,眉头拧成疙瘩,不明所以,她印象中的夏子衿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尤其是此人所做之事已经是龌龊恶心,被打成这样,也是他活该。
怎么瞧着子衿的样子,竟好像有些不忍?
夏子衿一抬首就望见她眼底的疑惑,唇瓣动了两下,示意真文先下去,这才扭头望着黄尘烟,“本公主此前流露倚情楼,还要多亏了他一路相护,到底是……”
话说到这儿,黄尘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望着魏晨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一些,虽然不晓得他为何会突然对夏子衿出手,但能够一直护着夏子衿,想必原本的心性是不坏的。难怪夏子衿会感激他。
只是可惜,没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黄尘烟心底一阵唏嘘,见夏子衿提起旧事时神情黯淡,又带着遗憾,不由反握住她的手掌,轻声宽慰,“子衿,这人多多少少会变的,他既然能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只怕心里面也是忘记了你们当初的那些情分,你就不要再顾忌了。”
她说的,夏子衿自然明白,笑着点了点头,见丫鬟端着冷水过来,当即让开身子,丫鬟立即将水泼到魏晨身上。这数九寒冬的天气,水刚沾到魏晨身上就结了一层薄冰。
尚在昏迷中的魏晨硬生生被这寒气冻醒,打了个喷嚏就睁开眼睛,刚准备说话,就“嘶”了一声,手掌下意识的摸上脸颊,抓了抓,就是一手的血水,当即尖叫起来。
魏晨原就是倚情楼的戏子,这说话身段都是特意陪练过的,此刻颤着声叫出来,莫名就有些尖细起来,却不叫人听着觉着刺耳,反倒别有一番凄凉。夏子衿浑身一颤,走到他跟前站定,“你醒了?”
少女清亮如浮冰的声音犹如冬日里的寒风,一下子浸到他心底,掀起滔天的凉意,瞬间将他冻的清醒过来。魏晨敛着眉眼,僵硬着脖子一点点抬头,就看到一双精致的鹿皮绣梅花蹄靴子,再往上是大红色的裙摆,上边的金色凤凰好似要烧起来一样,灼痛了他的眼。
他强忍着要流泪的冲动抬起头,入目的就是少女小巧精致的下颚,高高抬起的脑袋,无一不彰显着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早已不同凡响。
魏晨看着夏子衿漆黑分明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面孔,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笑声扯动他肚子上的伤口,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却还是笑着。魏晨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先前哪里来的胆子,竟然会认为夏子衿这样的人会是属于他的,他怎么敢,怎么能去染指这样的天之骄女!
夏子衿在他的笑声下,心口一下接一下的颤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头不断翻滚,最终,她还是克制住自己想要说话的冲动,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直到他停止笑声。
魏晨从地上抬起头,捂着渗血的肚子爬起来,目光近乎贪婪的盯着夏子衿。夏子衿不悦的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身影就挡在她面前,“看什么看,你若是再敢乱看,我就挖了你的狗眼。”
黄尘烟继承了精武候的脾气,骨子里又带着将士的血性,最是护犊子,虽然晓得这魏晨与夏子衿情分不同,但今非昔比,他既然敢对夏子衿行不轨之事,就要想到此事败露后应当承担的后果,这个时候想要利用以往的情分来求情,未免想的太过天真。
魏晨的视线被人挡住,不由自主的皱眉,抬起头,就看到黄尘烟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冷芒,顿时倒退一步,再不看抬头去细看夏子衿。这人他虽然不认识,但明显是夏子衿的好友,只怕她对自己的态度,同夏子衿对他的态度没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儿,魏晨苦涩一笑,暗骂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就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夏子衿看他神色暗淡,一脸的心如死
灰的表情,暗自叹息一声,拉了拉黄尘烟的袖子,“尘烟,本公主还有些话想要单独问她,尘烟你不如先去厢房歇息一会儿?”
关于这件事情,夏子衿有太多不解和不甘心,有心想要询问他,但黄尘烟在这儿,魏晨定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黄尘烟默然,刚准备点头同意,沈栎贱兮兮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娘子,公主既然不喜欢你打扰她与旧情人见面,娘子不如随为夫一同回房,好好研究一下我们成婚之日该做些什么可好?”
沈栎搓着手,做出一副羞答答的样子,顺带冲着黄尘烟抛了个媚眼。夏子衿在一旁看着他这风骚的样子,咳嗽两声,冲着黄尘烟挤眉弄眼。黄尘烟一张脸涨的通红,深吸一口气,上前揪着沈栎的耳朵就往远处走。
馨儿跟在夏子衿身后,望着这副场景,禁不住目瞪口呆。夏子衿回头看着她吃惊的样子,哑然失笑,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两下,“馨儿,你瞧什么呢,这样专注,莫不是瞧上沈公子了?”
最近真文似乎同馨儿闹了别扭,二人自馨儿昨日回来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刚才过来时,真文明显一副有话要对馨儿的样子,可偏偏愣是不肯开口。
夏子衿心头奇怪的同时,又要担心自己的事情,心烦意乱,姿势没法子去管,现在瞧着馨儿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禁不住出声调戏,余光悄悄瞥向外边偷偷站着的人影,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来。
馨儿一张脸红的好似天边的晚霞,都要滴出血来,连连摆手,“公主,您就别拿奴婢开玩笑了,奴婢可不喜欢沈公子。”
外头偷听的人立时松了一口气,眼底流光溢彩。夏子衿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突然放松下来的身子,不觉抿唇轻笑。
看样子,真文是真的瞧上馨儿这丫头了。夏子衿转了转眼珠子,“怎么?馨儿心里莫不是装着别人?”
此言一出,先前刚刚放心的人抓着门框的手指瞬间收紧,一颗心咚咚咚跳个不停,舔了舔唇,心底不由自主的带了期盼。
馨儿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真文的身影,清醒过来后,脸上吨数火烧一样烫起来。夏子衿见她禁闭嘴巴不说话,明显害羞的样子,目光在馨儿身上停顿了一下,还准备继续逗弄她的时候,真文许是见不得自个儿的心上人被人欺负,当即带着大夫迈步进来。
“属下,草民见过公主。”
夏子衿只好咽下嘴巴里的打趣,回身饶有兴致的看向真文,抿着唇,漆黑的眸子里染上些许薄怒,宛若被人打断了自个儿的爱好,心情不好一样。真文耳朵根子都红了,面对夏子衿的目光,不够自主的吞了吞口水。
虽说他先前阻止了馨儿说出接下来的话,但一想到馨儿刚刚被夏子衿问话时脸上浮现出来的羞赫,明显就是有喜欢的人的。他虽然想知道馨儿喜欢谁,但是又害怕知道那人是谁。
倘若不是他……真文回过神来,面色顿时古怪起来,恨不得在自己脑袋上拍一下,神情立刻窘迫起来。
夏子衿瞧着他二人别别扭扭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扬起唇角来,“你二人先下去吧,大夫,你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大夫过来时就觉得不对劲,等发现自己被带到柴房,更加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这侍卫带错了,现在听到夏子衿要他为魏晨诊治,才算清醒过来。
望着魏晨明显一副被人动了私刑的样子,大夫吞了口口水,伤成这样还得待在柴房,大夫光是用大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此人必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只怕是犯了事被关在这儿,主家仁慈,见他落到这地步,于心不忍才请了大夫来。
在心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大夫望着魏晨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多了丝轻视。魏晨自然没有错过大夫突然变化的神态,面上自嘲的神情更加清晰起来。
夏子衿别过脸不去看他,扭头看着大夫,语气里带了点子警告,“大夫,人本公主交给你了,你且好好看着,若是有什么疏漏,本公主拿你是问。”
大夫浑身一颤,一抬头就看到她冷冽的目光,慌忙点头。夏子衿这才甩袖离开。
夏盛卿从宫中回来之后就得知夏子衿特意为魏晨请了大夫,心口忍不住颤了一下,转身就往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