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姐姐此言差矣,难不成堂堂大莱公主的性命,就定夺得如此草率不成?”月静安莲步轻移,行至龙床前轻声道。
越贵妃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看向面色如常的月静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轻蔑。她还未收拾到月静安身上,月静安竟已经迫不及待跳出来替夏子衿出头起来,且等着,她收拾完夏子衿,再慢慢与月静安算算账。
“莲妃妹妹难不成未听说那古树神预上之言,如今是迫在眉睫的时刻,若是不处置了妖星,难不成要等妖星壮大后来戕害皇上!”越贵妃刻意咬重了末尾几字,果然明圣帝眼中的杀意便又浓了几分,连带着看向莲妃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狐疑。
月静安对上明圣帝狐疑的眼神,却未有一丝惊澜,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越姐姐如此说,便是将妹妹的一番真心都埋没了去。皇上,臣妾身为您的妃子,自然要事事为皇上考虑,那两个丫头说到底都是您的亲骨肉,妖星只有一人,必定有一位公主是无辜的,失去一个公主已是极痛之事,又何苦再赔上另一个。”
皇后目睹两人的交舌,抬眼看向依旧是一身清雅装束的月静安,凤目微敛,却不作言语,此时她只需隔岸观火,看着月静安与越贵妃自斗便是。
明圣帝已被越贵妃勾起了一个不留的心思,此时再听月静安这番言语,确是无多大作用。
只听得月静安顿了顿又言:“皇上若是放心不下,便将裁决之事交于上天岂不是更为妥当些,既然上天预示了妖星的出现,必定也能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妖星。”
明圣帝只皱着眉道:“上天如何分辨?”
“既那神预是从闽汇村中发掘,便说明上天有意给予皇上指示,如此那村子才是重中之重,皇上若想分明谁才是真真正正的邪祟妖星,大可以将两位公主放到村子里头住上三天。一来那闽汇村中如今怪物横行,是上天警示,若两位公主有一位是清清白白,上天自会庇佑她安然无恙,反之那真正的妖星便不得而知了。”
月静安的嗓音轻柔而悠长,既不像皇后那般带着几分刻板,也不似越贵妃那般媚中带酥,恍若一股山涧清流,抚过明圣帝此刻被猜疑与不安烧燎的心。
她看了眼沉下眸来深思的明圣帝与一旁仿佛有些按耐不住的越贵妃,又继续言道:“这二来,免去了皇上亲手除去妖星的痛苦,毕竟那是皇上的亲骨血,即便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怎能不心痛?。”
明圣帝深如汪海的瞳孔一敛,还未做言语,却只见一旁的越贵妃迫不及待地挽上了明圣帝的一只胳膊,连忙道:“皇上,臣妾觉着莲妃妹妹此法实是太过优柔寡断。如今这妖星在咱们手里头,咱们自然可以把握着,若是让她到了宫外头去,那村子连着四通八达之路,万一被她跑了出去,要如何是好!”
越贵妃此刻心中十分恼怒着月静安的多管闲事,又害怕明圣帝将月静安的话听进去,当真放两个公主进村子。
要知道那罗刹粉的药效只有三日,如今已是大计将成的紧要关头,若是夏子衿一死,那些村民恢复原样,自然显得神预的妙处,若是两个公主关进村子里头,三日后必定人人都安然无恙,岂不是说明这一切皆是弄虚作假?
“皇上,您可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放虎归山呐,公主的使命生来便是为皇上与大莱贡献,如今既需要她们做出牺牲,也是无可厚非的。臣妾也是为了皇上考虑,若是皇上有什么不好的,公主们又如何有颜面苟活呢……”
越贵妃一字一句说得凿凿,不断击动明圣帝心中的心弦,只见明圣帝此时是左右为难,觉着两人的意见都有理,不知该如何决断。
月静安心中冷笑,这个水嫣然果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此便看谁更技高一筹!
“越姐姐为何一定要皇上取二位公主性命,虎毒尚且不食子,皇上乃千古明君,又怎能与纣王等昏君杀子杀妻之辈相提并论。难不成是因着两未公主非越姐姐所出,所以便说来轻快不成?若是今日其中一人是四公主,越姐姐又当如何?”
月静安一番言论不免带上几分犀利,将矛头直指越贵妃,唇边勾着一抹轻笑,仿佛只是畅快直言,却已将明圣帝的目光引到了越贵妃身上。
“二位妹妹都是为皇上考虑,大可不必多做口舌之争,这徇私偏颇乃是人之
常情,贵妃妹妹偏爱四公主些也是应该的,莲妃妹妹又何必咬着不放呢。”
皇后适时而言,轻轻叹一气,虽是对着月静安略略责备的语气,却将越贵妃宠疼亲女,漠视她女性命的罪名定下了,惹得明圣帝也对此皱眉不快。
“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又怎是咬着越姐姐不放呢,只是越姐姐恐怕是关心皇上过了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月静安低声道,瞥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的明圣帝,又幽幽地道,“要知这处死公主,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况且还是同时处死两位公主。若是为了铲除妖星,平白搭上另一条无辜鲜活的生命,此事传扬出去,越姐姐让天下百姓要如何看待皇上?”
越贵妃冷眼瞧着说得头头是道的月静安,捏着的帕子也揉得皱皱巴巴,她抬眼瞧上明圣帝向她投来不悦的目光,一时语塞,也只得弱弱地低头道一句:“皇上,臣妾不敢……”
明圣帝抚着胡须,心中的算盘已是偏向了月静安,只见月静安微微屈膝对越贵妃福了福道:“妹妹只是一时直言,越姐姐切莫放在心上去。人人都知越姐姐是极好的人,又怎会怂恿皇上杀女而背上骂名呢……”
越贵妃此刻是恨不得缝上月静安一张嘴,这样绵里藏针的奉承之语往她身上一套,她又要如何出言?若是她再提一句要明圣帝处死公主,恐怕多疑如他,也会开始怀疑她的用心。
“那是自然……”越贵妃面色古怪地挤出几字,一双手藏在袖子里头掐得泛白。
明圣帝目光在二人之中扫过,握着拳暗自思考,终是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按莲妃的主意办吧。”
他终究是害怕人言可畏。
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倘若他当真处死了两个女儿,恐怕在百姓眼中名声尽失,岂不是得不偿失。
“臣妾谢皇上信任。”月静安微微曲膝道,眼眸中恍若一潭清水,卓雅而芳。
越贵妃咬碎一口银牙般,立在一旁却无法言语。她绝对不能容忍如此周密的计划坏在月静安手上,夏子衿她非死不可!
晨光透过越贵妃的瞳孔伸出,反射出一缕幽芒,没有人能够嗅到,那里头有阴谋的味道。
另一边,天牢里头的夏子衿与夏子芜背靠着在牢房里头,二人皆是双眼无神,嘴唇皲裂,一副极其缺水的模样。
“子衿妹妹……你说这天牢里头的牢头难道当真都这样狠,竟连吃食与白水也不肯给咱们一口……”
夏子芜气若游丝道,身子软踏踏地与夏子衿相靠,比起夏子衿,她的身子还要更弱些,此刻已是连说话都觉着有些费力。
夏子衿摇了摇头,身上也是一样地无力,按理来说她们即便是成了阶下囚,也还未被剥夺位分,即便狱卒拜高踩低要苛刻她们,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断了她们二人的粮水,否则一旦泄露出去,马屁拍不成,反而丢了脑袋。
既然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受人指使,至于这人是谁,她用手指头也想的出来。
“九姐姐,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夏子衿自嘲地笑了笑,此刻觉着自己仿佛一无是处,她对付不了越贵妃和夏子琦,也救不了自己救不了夏子芜。
夏子芜并不知这妖星之祸的其中真相,至今还对自己院子里头搜到证物而耿耿于怀。她抬头看了一眼同样是受无妄之灾的夏子衿,生出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只见夏子芜吃力地挪了挪身子与夏子衿并排,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子衿妹妹又如何要自责,咱们不过都是命不好罢了,若是有一个如同皇后尊贵或是越贵妃莲妃那般的得宠母妃,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样地步。”
说罢,夏子芜将身子往后仰了仰,靠着墙根道:“我母妃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剩生我便撒手人寰。这些年我一人在西殿,事事都要强,事事都做到最认真刻苦,可还是比不上夏子琦。若不是因着她有个得宠的母妃,凭她那般平庸,又如何会得父皇宠爱。”
夏子芜嘲弄地笑着,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那是不甘与酸楚。
只听这时天牢的走道之中却传来了清脆的拍掌声,伴随着的是女子轻快的步伐声,一步一步朝着她二人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