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面的姥姥,脸碰破了一大片,额头上缠着绷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身为医院的最有名的外科大夫,小姨哭得眼睛都红了。
“妈,这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这不是早上还好好的,为什么就突然这样了。”
小姨哭得难过,声音拼命压抑着,尽量不吵到姥姥,但越是这样压抑的哭,才更加让人难过。
我与关月,燕丰,呆呆的站在病房门口,不知该进去,还是该退出。
因为姥姥的摔伤,姥爷也在,还有路宁,路涛,以及那两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外甥,再加上医院的医生,满满的齐了一屋子。
我听着他们在里面各种的哭,各种的难受……我自己就像个外人一样。
初次见面,竟会是决别么?
不知不觉,鼻子也醒了,眼泪也出来了,燕丰紧紧握着我的手,无声的给我安慰。
“洋,过去看看。”
关月低声的说,带了我过去。我吸了吸鼻子,被屋里的这些亲人让到了最前面。
小姨拉着我近前,看着姥姥说,“妈,你看,这是姐姐的女儿。她从小被人贩子拐走,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前段时间刚找到,她叫洋洋,她来看你了……”
一话落下,又哭得泣不成声。
抬手掩了嘴,头扭到了一边去。
我一看就知道,姥姥大概是活不成了。
要不然,小姨不会哭成这样……但凡有一丝希望抢救,小姨都会第一时间去救。
姥姥年纪很大了,这时候虽然头也破了,生命也在最后的倒计时,可看着我的眼睛,却十分的清楚,明亮。
“洋洋……”
她干瘪如老树皮一般的脸,慢慢的蠕动了起来,眼睛看着我,看着我……我能察觉到,她像是在透过我,看到我不记得的母亲一样。
她在看她自己的女儿。
她在看关彤。
“洋洋,你是,彤彤的孩子……你,你哥哥呢?”
姥姥这个时候,还记得我有个哥哥。
我拼命点头,“姥姥,是我,我是我妈妈的女儿。小姨帮我做过DNA的,姥姥,我哥在这里……”
这个时候,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要去证明自己的身份,只是下意识的说出这个结果,让这个寻了一辈子亲生女儿的老人,可以再无遗憾的过世。
DNA,在这个时候,是最能证明我身份的结果。
姥姥的眼睛果然又亮了起来,吃力的抬手,想握住我,我赶紧伸过手去,关月也过来,我们兄妹俩同时握住她的手。她眼睛里的光,就慢慢的,慢慢的淡了下去。
她说,“好……好孩子……”
渐渐的,便再无知觉,再没有焦矩。
我握着姥姥的手,她的手心还有着温热的温度,可她的呼吸已经是停了。
病房里顿时响起一阵悲痛的大哭声,我也哭得不能自己。
可我发现,坐在另一边的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并没有哭。
只是呆呆的睁大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病床上已逝的老人,嘴里轻轻的说,“都怪我,都怪我……”
边上一个孩子大哭,“不怪太姥姥,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去楼上玩,也不会摔下来……妈,妈,太姥姥是为了救我,摔下来的。”
这是一个小男孩,皮得很。
路宁听着,顿时就把小男孩子一把抱了怀中,哭得更加厉害,“你怎么就那么皮,叫你不要乱跑,不要乱跑……”
于是,我明白了,路宁的儿子。
姥姥是为了救这个小小外孙,所以才会失足摔落的吧?
一时间,我心里更加难受。
从来没想到,寻亲归故里,第一次与姥姥的见面,也是最后一次的见面。
医生护士又来了,把姥姥身上所有的急救设备都去除。
我慢慢的松开了姥姥的手,掌心里硬硬的,像是一把钥匙。
“洋洋,起来吧,别哭了。”
燕丰过来,将我拉起来,我将手心对准了他,他微微一怔,紧紧的握住了我。
关月也过来,轻轻的拥着我,我哭得腿得软了。
亲人,就算从来没见过,也断不了血脉中的那份亲情。
眨眼,数日时间过去,姥姥的后事很快办理……在这数日之中,我日夜守寻,从无一刻离开。
姥姥下葬当日,天气阴了下来。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好大的暴雨。
雨停,我去了姥姥家,姥姥不在了,姥爷还在。
与小姨家的豪宅不同,姥姥的房子虽然也大,但没有那么夸张。
三层单独的小洋楼,花园比较小,但很有情调。花园里开着好多花,听姥爷说,这都是姥姥生前最爱来的地方。
指着其中开得最艳的牡丹花说,“你姥姥最爱的是这种花……你娘最喜欢的。”
一句话,我眼里的泪又要决堤。
姥爷说,“别哭。”
抬手将纸巾给我,我道了声谢,觉得自己的悲伤真是无论如何都收不住……但我,有时候还不如一个老人更加理直。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园子里的气温略有下降。
家里的佣人拿了个小毛毯出来,给姥爷盖在了腿上,姥爷的腿不好,一到阴天下雨就疼。
“姥爷,我们不如回屋去吧?”
我说,想要扶着老人家进屋。毕竟亲人的离世,对于我是个打击,可对于姥爷来说,更是一个打击。
“没事,这里凉爽些。”
姥爷看着我,“洋洋,你坐下,姥爷有话跟你说。”
“嗯。”
我乖乖坐下,像小猫粘着主人一样,粘在姥爷的膝头,我说,“姥爷,有什么事,你说吧。”
姥爷看着我,不说话。我也看着姥爷,姥爷的眼睛很亮,也很威严,但此刻,我看着姥爷的眼中,却能看出一种欣慰的开心。
“洋洋,你知道吗?我与你姥姥,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好久?
我微微怔住,“姥爷,你,什么时候开始等的?”
“大概,两年之前吧!”
姥爷说,“……你姥娘给你的钥匙,你放哪里了?”
突然这样问,我忽然就觉得隐隐的不安。
钥匙,为什么会给我?
难道最应该给的,不该是小姨吗?
“姥爷,那钥匙,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