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刘岩看着王猛,似有犹豫,不知该说不该说。
可是细细一想,方才大家还说都在一条船上,真要有差池,大家都要完蛋,这个时候,若是显得生疏,将来还如何共事?
刘岩正色道:“恩师来信说了,那郝风楼必定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刘皇后千金之躯,两位皇子,更是国朝的曙光,断不能出任何的差池,出了差池,你我都要掉脑袋,假若那郝风楼胆大包天,敢有任何异心,理应立即拿下。”
刘岩深深看了王猛一眼,不怀好意的道:“恩师虽是这样说,可是他的心思,老夫却也知道些许,这郝风楼乃是谅山的核心,又是定南王独子,若是能将他拿下,押解朝廷,无论以任何的名义,只要他还在朝廷手里,那谅山的定南王,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因此,你我不必客气,理应先发制人,绝不能给他任何机会,老夫在想,是否等他到广州时,布置一些刀斧手,瞅准时机,便直接索拿。恩师的心性,老夫是略知一二的,他是极为稳重的人,既然来这样的书信,那么就说明,此事乃是陛下的心思,咱们虽无圣命在手,可是做的事,却是简在帝心。”
王猛皱眉:“只是那郝风楼有八百卫士,谅山军素来能战,这八百人,又必定是精挑细选,我就怕……”
刘岩方才还是捻须阖目的样子,他突然张眸,打断王猛道:“所以咱们才需要调集精锐。齐聚广州,只要那郝风楼入了城。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王指挥使。到了这个时候,唯有孤注一掷了,难道你认为,眼下还有回旋的余地么?”
王猛脸色一惊,旋即面色凝重:“要制服他们,又要拱卫娘娘安全,没有八千精兵,绝不可能成事,只是广州卫的军户不足以成事。他们人数虽多,却并不济事,而桂林方向的兵马,也不能轻易调动,这一动,郝风楼不可能不知道,广东各卫,抽调过来,未免有些麻烦。倒是有一路兵马,或许可以调用,而且也不会引起什么警惕。珠江口那儿,有一支精兵。那儿乃是广州的门户,人数在五千上下,有不少。都装备火铳,都是用新法操练。倒是有几分新气象,该卫指挥使刘彦。对朝廷亦是忠心耿耿,可以信得过,大人,这些人,什么时候抽调才好?”
刘岩眯着眼,淡淡道:“先不要急,为了让郝风楼安心,且让他们先进了城再说。一月之后,让他们连夜入城!”
王猛显得有些紧张,这事儿太大,终究得了内阁指令的乃是刘岩,自己只是被刘岩传话,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事儿到了这个份上,也唯有如此,可是心里,不免还是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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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商议定了,可是在另一边,一场紧急的布置亦是争分夺秒的进行。
虽然是在沿途,可是郝风楼几乎每隔数日,都可得到急报,这些急报,是通过诸多秘密手段,用快马加急送来,大抵都是谅山来的消息。
郝家父子早已心照不宣,在拿下桂林数月之后,已经各自行动,准备谋反了。
谋反……
这若是在几年之前,无论是郝政还是郝风楼,都是不可想象的事,只是当他们被这时代的大潮推到了风口,何去何从,已经不再是他们父子所能选择,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更聪明的方法,和最恰当的时机,去完成这件事,因为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心里清楚,事成,则是千秋伟业,事败,则是株连九族,鸡犬不留!
而在数月之后,就是最恰当的时机,郝家已经磨刀霍霍,而朝廷,虽也已做好了许多准备,可是万万没有到万事俱备的地步。
只要要谋反,单凭军力,还远远不够,郝家急需要整个谅山财阀集团最有力的支持。
不错,是不留余地的支持,这个支持,既非精神,也不只是单纯的些许帮助,而是这被郝风楼培养出来的资本怪兽,倾尽全力的鼎力支持,所有人,都必须成为这个造反集团最顽固的一份子,每一个人,都必须赴汤蹈火,竭尽全力。
而商贾们的本性,显然却非如此,即便郝家造就了他们,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蛇鼠两端,也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必须要决定了,近来郝政的书信之中,就有许多的担忧,因为谅山的诸多商贾,依旧对朝廷还抱有幻想,希望郝家能尽力维持这等斗而不破的局面,他们希望共存,而绝不愿意随郝家那般,如堂吉诃德一样去挑战那巨大的磨坊风车。
虽然他们是倾向于郝家,虽然依旧对郝家马首是瞻,可是这心,却并不足够坚定。
所以……必须得有一个切实的办法,将他们鼓动起来。
此事已经势在必行,而郝政,却根本寻不到良方,这也是为何,他屡屡命人送来急报,送到郝风楼手上的重要原因。
郝风楼这几日,一边行路,却是一直都在思考,对于商贾的本性,不需赘言,他早已是心中了然,单凭郝家去对抗朝廷,那是鸡蛋碰石头,想要有一决死战的实力,就必须调动交趾、定南乃至于桂林府所有的力量,在这里的士农工商,无论是任何人,都必须为此贡献一份力量,团结所有团结的人,方能成功。
此时广州城已经遥遥在望,可是郝风楼却并不急于入城,他在思考,既在考虑郝家的未来,也在考虑所有人的人心。
人心,总是难测的,许多人可以与你共富贵,但是并不意味着,有人愿意与你共富贵。
正因为如此,郝风楼必须尽快的解决这个问题。
郝风楼下榻在码头附近的一处客栈,他坐在椅上,手搭着卧房里的八仙桌,站在一旁的,乃是随行的几个军情部、参谋部头脑,大家都看着郝风楼,谁也没有吭声。
天策府的设置非常简单,无论下设的哪一个部,所有机构,都是执行机关,而决策之人只有一个,也必定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郝风楼,这便是谅山军的核心,即所谓决定服从,你们没有必要思考,只需要贯彻就可以,只要郝风楼下达了命令,那么接下来,各部立即执行,同时贯彻到各卫,即便是郝风楼现在下一个荒唐的决定,立即拿下金陵,那么整个谅山军这庞大的战争怪兽,也会在最短时间之内开始动作起来,军情部立即搜集情报,参谋部制定作战方法,后勤部立即囤积物资,各卫立即按着军令开始调动,各自出击,郝风楼决不允许,他们任何人,打半分的折扣。
不会有该不该打金陵的争论,不会有为何而战的讨论,决不允许有犹豫,因为军人一旦犹豫,那么就已失去了勇气,失去了勇气,如何赴死?
而此刻,郝风楼的目光就落在了军情部的几个头头身上,他沉吟片刻:“这几年,江西那儿,是不是闹得很是厉害?”
“殿下说的不错,确实闹的很厉害,江西那儿,士绅极多,谅山那儿吸引了许多劳力,让他们损失不小,况且那儿理学学子最是顽固不化,对陈学可谓恨之入骨……”
郝风楼微微一笑,这些事,他早有预料,其实说穿了,陈学理学的基础,都来自于各自的利益集团罢了,陈学代表的,是一批商贾,而理学代表的,是一群地主,商贾集团的兴起,让地主阶层们饱受其害,比如大量佃户的逃离,比如商贾进行原始积累之后,开始染指军政权利,而染指这些,就等于是压缩地主们的寻租空间,说到底,其实还是那么一句老话,无非就是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罢了。
郝风楼却并不想深究这些,他继续问道:“军情部在江西,可布置了人手么?”
“殿下,早有布置,士农工商,都有一些开明人士为我们代劳,人数虽是极少,不过这些年,为我们做了不少事。”
郝风楼淡淡道:“好,这一次,怕是要好生借重他们了,从现在开始,无关人等全部退出去,哪个是负责江西事务的,除了你留下,所有人全部出去。”
郝风楼的凝重表情,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平南王殿下又有新的谋划了。于是除了一个军情部的武官,其余人全部告辞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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