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杀人诛心(1 / 1)

夜里的金陵突然飘起了雪絮。

北风呼啸,雪絮如乱蛇一般飞舞,街道清冷,这天气的骤变,即便是更夫,也变得慵懒起来。

子时。

王老三照旧带着梆子,一边敲打,一边说着小心火烛之类的话,每到诏狱的时候,他便故意绕一道,那凶神恶煞的所在,即便是王老三这样胆大的人,都是不敢轻易靠近的,王老三一个更夫,自然不怕里头的活人,锦衣卫再凶狠,也不屑于去为难他。

王老三怕的是死人,在那儿,不知有多少人含冤而死,多少人化作了冤魂,每次靠近,王老三似乎都觉得,能听到哭声。

今儿天色极冷,王老三裹着棉衣,身子还是蜷缩一团,故意绕开了一些路,可是在前头雪絮飞舞的地方,竟是隐隐有一团火光。

王老三吓了一跳,清冷的街道上出现这么个东西,实在是吓人。

他后退几步,眯着眼,才看清一些,前头三十丈有一顶暖轿,轿子左右分别矗立着十几个人影,这些人像是雕像一样没有动。

他们手中的火把跳跃,将周遭的雪絮俱都融了,那光线折射在远处的雪絮上,宛如无数荧光在天空舞动。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

王老三双腿颤栗,好不容易,才大起胆子,一遍高声唱诺,一边碎步前行。

“子夜三分,小心火烛喽……”

他的声音,明显有几分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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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里。牢门大开,一个人拉到了后院。

纪纲踉跄的被人扯出来,在积雪上。踩了几个凌乱的脚印。

几个校尉按着刀押着他,警惕的看着四周。

沉重的镣铐,让纪纲脚步蹒跚,松散的头发一直披到纪纲的胸前,那充满血丝的眸子透过缝隙露出来,带着惊恐。

谁曾想到,这个人。就在不久之前,还是身居庙堂之上,还是鲜衣怒马。可是现在,却如一条死狗一般,待到了院子中央,被身后一个校尉狠狠一脚踹在屁股上。他身子一僵。扑倒在雪地。

身后有人道:“纪纲,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纪纲在雪地里挣扎,身子冻得僵硬,声音哽咽,急不可耐的道:“我……我要见天子……我……我要见郝大人……我有大事……大事相告……我……”

长刃已经出鞘,几个校尉对视一眼,一步步踏前。

纪纲大吼:“我要将功折罪……我要见郝大人……有大事……兹事体大……”

北风卷起,将他的吼声吹走。

长刃狠狠的扎住了纪纲的后心窝。

纪纲嘶吼。痛苦的在雪地上挣扎、抽搐。

一个校尉蹲下来,割下了纪纲的一缕头发。随即如鬼魅一般,飞快朝着漫天的风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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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三终于看到了前头那些人的真面目,这些矗立在轿子旁的人,一个个如标枪一般,他们的手中,按着刀,身后的披风卷起,如雪絮一般飘舞,身上的衣服,被雪絮遮着,已经分辨不清了。

他们的脸上,都是木然不动,只有那眉宇之间,似乎冒着一丝热气,热气消融了雪絮,于是一滴滴的冰水,便顺着眉眼流淌下去。

王老三已经感觉自己不听使唤了,他知道,对方不是鬼,是人,可是这些人,比鬼更加可怕。

他进退维谷,向后走不是,向前走又不是。

那顶暖轿子里不知坐着什么人,里头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咳嗽。

正当王老三脑子嗡嗡作响,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在他身后,却有一个人冒着旋风一般过来,直接在他的身前擦身而过。

此人一身鱼服,要见的刀随着他的跑动而颤抖,发出铮铮的声音。

到了轿子前,这人单膝跪倒在雪地,道:“大人,钦犯纪纲,妄图逃狱,被狱中的刘总旗察觉,刘总旗带人拿捕,纪纲负隅顽抗,如今已经伏法…”

说罢,这人高高捧起一缕头发,发梢在风中不断弯曲转动。

轿子里头敲击了几下,边上的侍卫连忙躬身,将轿帘子掀开一角。

里头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懒散的冒出头来,他里头穿着一件黄色的鱼服,外头则裹着猩红的大披风,方才似乎是在轿子里打了个盹儿,所以眼睛有那么点儿朦胧,不过旋即,他坐直身体,打起精神,道:“已经伏法了?”

“是,已经伏法了。”

轿子里的人,正是郝风楼,郝风楼慢悠悠的道:“哦,这可不妥,这可是陛下指定要审问的钦犯,岂能出这样的闪失,刘总旗是干什么吃的,两个人都看不好?哼,跟经历司打一声招呼,开革了此人,若不是看他平时还算勤勉的份上,少不得要去南镇抚司领受家法,现在……开革了事吧。”

“是。”

郝风楼挥挥手:“去吧。”

这校尉一深一浅,踩着积雪去了。

远处的王老三还在目瞪口呆,硬着头皮要从边上绕过去,轿子里的郝风楼却是看到了他,掀帘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

王老三吓了一跳,感觉后襟都已被汗水浸湿了,忙道:“回大人的话,是……是子时三刻了。”

“哦,子时……时候不早了啊。”郝风楼打了个哈哈,放下帘子,吩咐道:“走,回府。”

轿子晃晃悠悠,在侍卫们的拥簇下,徐徐远去。

王老三愣在原地,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走远了,郝风楼在轿子里抱着手炉,一面道:“姜武。”

“卑下在。”

郝风楼道:“刘总旗有个儿子叫刘明风是么?”

“是。”

郝风楼慢悠悠的道:“找个由头,放去天津卫,任一个世袭百户,他家里,有个卧病在床的,虽然钱粮丰厚,可还是紧巴巴的,这人啊,并不得,往后每月,给刘家那边,送一些钱粮去,卫里的人有口饭吃,就有他们家一口吃的。”

“遵命。”

“还有,明日本官就不赶早去北镇府司了,近来身子有些乏,要休息几日,明日赶早,你去卫里,传本官口令,叫他们准备动手,拿人,有一些读书人啊,不知天高地厚,糊涂!其实呢……拿人是为了他们好,不杀鸡儆猴,不动那么几个人,其他人就不知道规矩,莫非当真要等到,宫中忍无可忍大开杀戒么?与其这样,不如杀几十个,其他人,也就知道安分守己了,这是永乐朝,他们连这都拎不清,还读个什么书?”

“记着,是格杀勿论,尤其是本官在名册上画了个圈圈的,一个都不要留了,懂么?”

“好啦,吩咐了这么多,这天寒地冻的,你们也是辛苦,本官回府之后,你们就在府上歇了,去拿些热水泡泡脚,本官会不知道,这当皇差,看上去是风光体面,却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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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事实上除了内阁,其他如翰林院、都察院这些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忧心如焚的,捶胸跌足的,黯然伤神的,不一而足,俱都是一片哀鸿。

杨士奇坐在公房里,便听到外头在议论。

“又拿了,又拿了几个,这是草芥人命啊,连个驾贴都没有,直接就把人抓着头发揪出去,有人不肯,还要挣扎,对,就是那个南昌府的朱秀才,这也算是小有文名吧,就因为说了一句,你们是何方妖孽,我乃堂堂正正的禀……就说到这里,便被砍了脑袋……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瞧瞧京师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乌烟瘴气啊。”

“还不知要拿多少人,这一次看上去是要动真格的,从前拿人,还知道拿驾贴,还只是吓唬吓唬,把人关押起来,过些日子,还是要放出去,可是现在,人还没拿,就一句动了刀子,要出事,指不定要出什么事,这些锦衣卫的校尉和力士,都和疯了一样,到处都在找人……杀人………这可如何是好来着……”

听到这话,杨士奇坐不住了,于是背着手走出去,外头几个议论的书吏见了他,纷纷行礼,口称:“见过大人。”

杨士奇禁不住道:“又是何事,你们不好生办公,为何如此惊慌失措,这是明堂,岂是尔等嚼舌根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