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鉴,臣以为殷尚书所言甚是,时至今日,漕运已成我大唐兴盛之命脉,断不容有些许之闪失,陈侍郎虽是小有才学,欲行河工事宜,当须得立下军令状方可,若不然,恐难保得河工周全。”
众臣工喧哗之声未消,就见兵部尚书侯君集已是昂然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地提议了一句道。
“陛下,老臣以为河工乃朝廷大事也,岂可儿戏之,陈侍郎卜至工部,诸般事宜尚不曾熟稔,骤然外派河工,殊为不妥。”
这一见侯君集与殷元一唱一和,群臣们的哗然之声自不免便更大了几分,而太宗的眉头也不由地为之一皱,但却并未急着出言表态,倒是有人看不过眼了,但见文官队列最前端的宰辅群中行出了一人,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这人赫然正是新任侍中杨师道——魏征于前年因眼疾辞去了侍中一职,授特进,其所遗之缺由杨师道接任。
呵,还是自己人给力么!
一见杨师道站了出来,陈子明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无他,杨师道正是李恪在朝中最大的助力之一——杨师道,字景猷,隋朝观王杨雄之子,娶了桂阳公主,算起来是李世民的妹夫,贞观八年任吏部尚书,当初陈子明受贬之际,正是杨淑妃出面,走了杨师道的门路,方才保得陈子明不曾被降级使用,能出任茂州刺史一职,也是靠的是杨师道的据理力争,此番能调任工部侍郎一职,也有着杨师道在其中努力之因素。
“杨大人此言差矣,到任久否,与能力何干哉?某以为杨大人此言有混淆概念、欺瞒圣听之嫌也。”
杨师道话音刚落,就见段志玄已是大踏步从武将队列里行了出来,朗声便给杨师道扣上了顶大帽子。
随着段志玄的出列,太子原本就不好相看的脸色当即便更阴沉了几分,没旁的,尽管陈子明当初拒绝了他的拉拢,可太子却并未死心,尤其是随着陈子明的能臣之名声大起,太子拉拢陈子明之心也就愈切,本打算过了今日的早朝,便要寻机再宴请陈子明一回,以示恩宠之心,为此,太子还特意让心腹宦官去传了话,让侯君集等人姑且收敛一些,却不曾想这几位竟都将他李承乾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当真令太子很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的,偏偏这会儿太子系朝臣围攻陈子明之架势已成,他纵使满心不情愿,却也不好出面为陈子明分说了的,只能是恼火万分地看着侯君集等人闹腾个够呛。
“陛下明鉴,臣以为杨大人所言方是正理,河工一事既是事关国政,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具体该由何人主持大局,想必阎尚书最有发言权,他人胡乱纷扰之,皆是乖谬之言,实不足为凭!”
能看到太子不爽,魏王李泰自然是爽得不行,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亲自出马的,这便悄悄地用背着的手打了个暗号,旋即便见尚书右丞刘洎昂然而出,高声力挺了杨师德一把。
“陛下,臣也因为河工之事须得慎重方好,骤然行之,于社稷恐有不利焉。”
刘洎的出列就是个信号,旋即便见吏部尚书岑文本也跟着站了出来,同样是高声力挺杨师德。
“嗡……”
刘、芩二人可都是魏王党的中坚人物,这么一先后站了出来,格局立马便转化成了太子与魏王之争,朝议自不免便有着失控之嫌,朝臣们对此自也就不免又是好一通的乱议。
“子明。”
眼瞅着情形不对,太宗可就不打算再保持沉默了,不过么,太宗却并未去对殿中诸般人等的建议加以评述,仅仅只是眉头一扬,直截了当地便点了陈子明的名。
“微臣在。”
陈子明正打算坐看太子系与魏王党斗法呢,却冷不丁听得太宗点了自己的名,心头不禁便是一凛,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飞快地收敛了下心神,疾步从旁抢了出来,恭谨万分地应了诺。
“尔且说说看,对河工一事可都有甚想法么?”
在对陈子明的使用上,太宗显然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的,不过么,他却并未直言,而是不动声色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诸位大人所言皆是有理,河工者,确是国之要务也,终归须得有专才为之方好,微臣虽曾管过水利,然,不过是小打小闹耳,实非最佳之河工人选,依微臣看来,我工部之将作大匠阎立本于工程之道精熟无比,有其主持河工大局,定可马到功成,至于微臣,所能着并不在河工,而在各色工坊之建造与营运,不瞒陛下,微臣这数日来,遍观我工部之诸般工坊文档,略有所得,现有本章一份在此,斗胆恳请陛下御览。”
河工虽重要,却断然不是陈子明乐意干的活计,他自是不可能欣然承接了下来,这便先是将阎立本推了出来,而后么,话锋一转,便将话题引了开去。
“哦?递上来!”
这一见陈子明掏出了本奏折,太宗还真就来了几分兴致,并未再对河工一事有甚言语,而是一摆手,满是好奇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一听太宗有令,侍侯在帝侧的内侍监赵如海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躬身应了诺,疾步便行下了前墀,伸出双手,接过了陈子明高举着的奏本,而后毕恭毕敬地转呈到了龙案上。
“子明真能办到这诸般事宜么?”
奏本并不算厚,也就十页纸而已,无他,此乃当庭之本章,自然不可能将所有的细则全都罗列其上,也就只能是择要点撰写罢了,可所言诸般事宜却是不少,太宗细细地过了一番之后,脸色虽尚算平静,可眼神里却是不免带了几丝的惊异之色,但见其略略沉吟了一番之后,这才谨慎地出言追问道。
“若得专权任事,微臣敢当军令状,两年间必见成效无虞!”
陈子明整出这么份折子,本意并不是打算在此番朝议上拿出来,仅仅只是有备无患而已,奈何被殷元这么一逼,却也只能无奈地拿这么份折子来转移太宗的注意力,不过么,其上所言之诸事,陈子明却是有着绝对的把握在的,这会儿回答起太宗的问话来,自也就显得信心十足十了的。
“嗯……,宣!”
尽管陈子明都已是给出了肯定无比的答复,然则事关重大,太宗却是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将手中的奏本一扬,慎重其事地吩咐了一声。
“诺!”
听得太宗有令,赵如海自是不敢稍有迁延,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伸出双手,接过了太宗扬起的奏本,而后略一清嗓子,高声宣道:“臣,工部侍郎陈曦,有本启奏陛下,兹查,工部名下各色作坊共计六百九十七处,个中在京之铸铁、兵器作坊三十有二,年产生铁……”
折子虽只十页,可宣读起来却着实不短,饶是赵如海气息悠长,念到最后,也不禁有些个声嘶力竭,然则朝臣们却是无人去责备其之失仪,全都被陈子明所奏之事震撼得不轻,无他,按陈子明所奏,在不增加太多人手的情况下,可以将铸铁以及兵器作坊的产量高质量地翻上一倍,不禁如此,还提出了在关内道的夏、银、绥三州大规模开发岩、湖盐之工程计划,明确表示一年内便可投产,两年内精盐产量将高达百万斤以上,不单可满足关内道之所需,更可向周边诸省转运。
“嗡……”
自古以来,盐、铁二利便是国家财政之根本,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田赋,若是陈子明所言为实的话,铁、盐的产量将达到华夏之地前所未有之顶峰,只是随之而来的或许不见得一定是利,无他,概因盐、铁一多,价必大跌,中央财政所能收的税利不见得能增多,或许反倒减少也说不定,对此,前番陈子明在茂州搞盐场之时,便曾引发了朝堂大争,最终因着茂州盐场规模不算大的缘故,最终还准了陈子明所办之盐场,而今,陈子明居然要在关内道大兴盐场,还一开口便是百万斤以上之产量,自不免便令群臣们为之哗然不已的。
“众爱卿且都对此本章好生议上一议罢。”
太宗对陈子明所言的盐、铁之产量倒是不太怀疑,毕竟有着茂州的先例在,无论是盐还是铁,都是陈子明一手整治出来的,而今,他既是敢言立军令状,想必把握性是有的,问题是如此骤然大增的盐与铁是否有利于朝廷,太宗却是没太多的把握,这一见众臣工光顾着乱议,却无人站出来就此事进言,太宗可就有些不乐意了,这便一压手,止住了众人的哄乱,声线低沉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太宗此言一出,大殿里立马便安静了下来,无他,事关重大,太宗又是如此之重视,在没想清楚利弊得失前,众臣工们自是都不愿轻易开口言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