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天不管身后的这一大群魔兵魔将,与蚩丽妹战成一团。我熟悉小黑天的战斗方式,她没有武器,因为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都能够化作武器,虽然她看上去是一个绝世美女,然而在本质上她与人类相隔甚远,我曾经看见过她将人给活活生吃了去,估计在她的观念里,人类不过就是一种食物而已,就如同我们看待鸡鸭或者一头肥猪,无比的冷酷。
两人拳拳到肉,一阵搏击,打得那叫一个激烈,杂毛小道不知不觉就看得流出了鼻血来。
除了拥有堪比小黑天一般强悍的肉体力量,蚩丽妹还是一位有着百年经验的顶级蛊师,上个世纪初便已经自南而来,踏遍滇南西川,再至湘黔交界的清水江流,打遍三十六峒,虽然惜败于洛十八之手,但这战绩却足以令人敬畏。经过这百年来的沉淀,对于蛊毒的理解和运用,她已经拥有举世莫能出于其右的水准,在打斗中不停地用独家手法释放蛊毒。或红、或黄,或粉、或绿,药粉颜色各异,毒性千差万别,小黑天的身上时而烈火炎炎、时而冰霜一片、时而僵硬如死灰、时而又爬虫满满。
蚩丽妹和小黑天都是顶级高手,不过从交手场面来看,小黑天仿佛不是蚩丽妹对手,我心中稍安,注意力回转过来。
这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战争。先前的矮骡子、奈河冥猿和半人马兽都只是开胃小菜,当来自深渊的正规部队出动的时候,所有人顿时就感到了无比巨大的压力,首当其冲的是无尘道长十老组成的无漏金勺阵,这些老家伙拼尽了老命,也止不住地后退,刀断旗破,十分狼狈,其余人等差不多战损了上百人,除了一些在后面协调指挥的人员,几乎没有人不受伤。
我也受伤了,左肋被一个骑着矮暴龙凶兽的魔将用一根两米长的骨质标枪拍中,将我打得气都换不过来。魔将在伤了我之后,也并没有好日子过,龙哥带着一种雪耻的情绪腾空跳起,长剑指龙,短剑指将,一阵拼杀,当他落下来的时候,伴随在一起的,是两个硕大的头颅。
战场形势正变得十分混乱,我们再也不能够坚守住阵线,大量的魔兵魔将从间隙冲出,渗透到了我们的后方,一时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随着敌人越来越多,我们陷入了重重包围。我发现再这般无止境的战斗下去,即便是我们再能打,也扛不住这兵海淹没,随着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此时此刻,我们已经陷入了最危急的关头了。
“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杂毛小道与洛飞雨一起合作,将一头魔将拉下马切下头颅,然后朝着我大声喊。我扭头看向了位于风暴中心的十老联阵,即使要撤离,也要先去那边掩护那些老者,尤其是无尘道长,我跟那疯老头在阴间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就在我瞧过去的时候,昆仑小童姥终于撑不住了,被一个身高一丈的魔将抵住,又粗又长的狼牙棒猛然一挥,脑袋稀烂,白的脑浆红的血洒落一地。
死了一人,无漏金勺阵便有了破绽,很快又有两人被蜂拥而来的魔兵扑倒,二话不说,直接给啃食了喉咙,三两下,人都给吞进了肚子里。
这些老人一世英雄,自然忍受不住自己的同伴有这样的下场,愤然将那些魔兵斩杀。然而法阵的漏洞进一步扩大,又有两位老者倒在烂泥雪地中,英魂消逝。
看到十老瞬间就折损大半,我突然有一股热血直冲上眉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疯狂地拍着自己的肚子,大声喊道:“有请金蚕蛊大人现身!”
这一身大叫,肥虫子并没有苏醒过来,反而是肚子被拍得一阵剧痛,仿佛肠子都断了。而后我变得更加疯狂,接二连三地通过自残的方法,试图将肥虫子唤醒过来,当我喊到第六声的时候,一股庞大的意识终于觉醒起来。
无尘道长正被五个凶恶魔将围殴,我感觉自己从菊花到口腔,连成了一条线,胃部似乎一阵空。一道金线从我的嘴巴里面射出,朝着无尘道长那儿射去。下一秒,但见五头凶猛的魔将连同他们屁股下面的矮暴龙一起全部都跌倒在地,身子化作了无数翻滚不休的小虫子。
苏醒之后的肥虫子化作了一道金线,然后缠成了一团乱麻,就凭着这样的力量,将那汹涌而来的魔兵魔将给全数阻挡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外,但凡敢踏入这金光范围之内的,全部倒毙。这蛊毒比蚩丽妹刚才使出来的,还要凶猛十倍百倍。
当年洛十八曾经告诉过蚩丽妹,他的本命金蚕蛊一旦炼制出来,苗疆三十六峒,打遍天下无敌手,这话儿倒也不是吹牛。
在肥虫子施威,掩护无尘道长等人撤退的时候,蚩丽妹也停止了与小黑天的缠战,她出现在小黑天的后面,将其遮掩上身的树叶撕开,然后用药粉在小黑天光滑的后背上画了一个符阵。当最后一笔完成,蚩丽妹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轻轻一点,轰———小黑天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焰火,无数黑色的火焰将其吞噬,先烧掉了肌肉,而后是骨骼,再接着,灰飞烟灭,火焰方才恋恋不舍地消散而去。
关键时刻,天空突然亮起了一道光华,这光华游离了好一会儿,终于凝聚在了我和杂毛小道的头顶,勾勒出一道很小的光门,接着门开了,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爬了过来,坠落到我们面前的积雪上,摔了一个狗吃屎,勉强爬起来,四处一看,然后朝着我们嘿嘿笑道:“好,好,没来晚,这就好!”
Chapter 5 三个请求
来者龟形鹤背,鹤发童颜,一脸的欢天喜地,全身有着游离不定的轻灵之气,一派仙人模样,可不就是天下修行者都最为敬仰的陶晋鸿陶地仙么?
说好的仙风道骨,说好的气场逼人呢?您老人家为何每一次出场都这么狼狈,好像去老乡院子里偷鸡摸狗的小贼?
我这边诧异非常,杂毛小道也是十分郁闷,将这老同志扶起来,埋怨道:
“师父,您老人家能不能注意点形象,现在深渊狂潮开启,全天下的人都指望着您来领导大家抗争呢,这样子,根本就不是天下第一高手的风范啊。”
听到自己徒弟的埋怨,陶地仙勃然大怒,甩了他一个脑门扣,愤愤说道:
“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你急吼吼地把老子召唤过来,我会这么狼狈么?你自己算一算,从茅山到这天山祖峰,行程几千里,我能够在你还没有死之前赶过来,你就应该烧高香了。”
敢情之前杂毛小道在木屋里面入定求援,却还真的有作用,陶晋鸿竟然在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里,跨越几千里赶至此处,实在是让人惊异。
杂毛小道也只是稍微地调侃一下自家师父,缓解一下绝望而沉重的心情,这会儿忙不迭地道歉。陶地仙扭过头来看到我,立刻恢复了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朝着我微微一笑,招呼道:“陆左小友,我们又见面了,身体还好……”
此时此刻陶地仙还有闲心唠家常,显示出无比的淡定。我苦笑,指着天池湖心处的血肉祭坛,以及那源源不断走出无数魔兵魔将的血色巨门,说:
“不好。陶老大你看看,这祭坛周围已经被那天山祖峰之下的山神护翼,带着这山脉地煞的力量加持,我们这儿没有一人能够破得开那屏障,而如果不毁掉那沟通深渊的大门,就这样消耗下去的话,便是再来一万人,只怕也是扛不住的。”
陶地仙环视左右,看到了纵横战场的蚩丽妹,看到了蛰伏千年的熊蛮子、龙哥和绿脸大祭司,看到了重伤撤离的无尘道长,视线最后落在了在后方加持佛光的朵朵身上。
双眼一扫,他已将战场上的大概看了清楚,淡定地说道:“无妨,事情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坏。来,小明,一会儿你上前去,把那红光斩开!”
杂毛小道有些不相信,说这样可以么?陶地仙点了点头,说这个可以有。
肥虫子施毒的能力也是有限的,金光越来越黯淡,而那些深渊来客也并不笨,绕向侧面袭杀而来。经过先前的激战,无论是跟着我们的黑央族人还是天山神池宫剩下的那不到十个人,又或者后面大队的援兵,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陶真人朝着那些实力不强的大队人马说道:“你们先退,退到那边的屋子附近,不要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跟人家死磕!至于这边,我们来就行了。”
就在此刻,血门又是一顿,一个巨大狰狞的脑袋挤了出来,偌大的门还容不下这个脑袋,费了老鼻子劲儿才一点一点地挪出来。这头浑身散发着滔天腥气的深渊来客竟然是一头宛如巨型霸王龙的怪物,足有好几层楼高,与电影中的霸王龙不同,它还拥有着一双短而粗壮的翅膀,以及螃蟹一般的口器,看上去十分吓人。
“原来是摩呼罗迦啊,没想到你也来凑趣了,人间就有这么的美好么,让你们这些深渊的大佬一个又一个奋不顾身,前赴后继?”陶地仙竟然认识这个凶悍丑陋的家伙,轻声调侃道。
尽管隔着千军万马,顶尖高手之间的感应却是对等的。我们看到了对方,摩呼罗迦也瞧见了陶地仙,它竟然能通人言,嘿嘿大笑道:“两千多年了,我摩呼罗迦又重新回来了,哈哈。人间啊人间,到底有多美好,这个要去深渊里瞧一瞧才能够真正体会到。今天我来了,就不会走,谁也赶不了我!”
说着,强劲有力的后腿猛然一蹬,横跨数百米从天而降,下方成团的魔兵魔将被碾碎好多个,湖边冰层被这般重重一踩,立刻裂开来,摩呼罗迦直接扎进了湖水里。在它奋力往上爬的时候,陶地仙正在四处找那头被自己度化的小黑狗。陶地仙直呼其名,到处呼唤“阿普陀”。没多久,那小黑狗撒着脚丫子跑过来了,原来是这里的雪地太过于厚,使得腿短的它一直都没有用武之地。看到这小畜生,陶地仙哈哈大笑说:“该你应劫的时候到了,此战过后,还你自由,那深渊十万魔物便可由你来统领了。”
小黑红色的眼珠子里面一点火焰燃起,喉咙里面发出了沉闷如雷的咆哮声,陶地仙的手指微微一抖,狗脑袋上面的银针飞起,然后大袖一挥,一股金黄之气扑在了它身上,小黑狗的身子开始逐渐增大,啪啪啪,密集的骨骼声响爆豆一般响起,仿佛吹气球一般,小黑狗变成了一头身长百米的巨大龙蜥,成百的触手,上千的口器,呈擎天之势。
刚刚从湖水里爬起来的摩呼罗迦瞧见这番模样,不由得一阵惊悸,大声喊道:“天啊,不可能,天地真魔阿普陀,竟然是你?”
恢复了真身的阿普陀仰天咆哮,这一道惊天动地的嘶吼声传百里,整个雪山之巅都在簌簌发抖,地动山摇,连天都仿佛在颤抖。无数从深渊之中冲出来的魔兵魔将,流露出了一丝害怕来,齐齐往后退缩。深渊的环境十分恶劣,所有生物都遵循着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体型越大代表着越有力量,而阿普陀的凶名也在深渊之中广为传播。看到这样的王者,众魔都止不住地发虚。然而摩呼罗迦却不怕,它一声狂吼,叫道:“深渊之中的英雄阿普陀失踪千年,子民们还给你树立祭坛,没想到你居然做了人类的走狗,那么,就让我摩呼罗迦,亲手将你的头颅咬下吧!”
这头巨大的霸王龙双足一蹬,与前冲而来的阿普陀撞在一起,撕咬成一团。这样级别的战斗不是我们所能够参与的,所有人都拼力逃离战场。而陶地仙却没有走,回头看了一下杂毛小道,冷冷地说道:“跪下!”
杂毛小道跟自家师父的关系十分熟惯,然而骨子里却还是畏惧得很,听到这冷冷的话语,想也不想就直接跪倒在地,一脸郁闷地说道:“师父,我好像没有做错啥事儿啊,你老这是干嘛?”
陶晋鸿凝目瞧了他好一会儿,缓缓说道:“小明,师父要去做一件事情,不晓得还有没有时间,所以这里让你承诺三件事情,你可应得?”杂毛小道唯唯诺诺,说师父你但有所命,我无不听从。听杂毛小道说得真诚,陶地仙心中稍安,平静地说道:“第一件事情,陈志程是你大师兄,这孩子一生多灾,劫难不休,却练就了一身的本事和度量,你以后若有事情,能不能多听他一言,彼此商量?”
杂毛小道磕头,说:“大师兄待我如亲人,我待他如长兄,他但有所言,我必定遵循。”
陶地仙又说:“我上清派茅山宗自三茅祖师以来,传承七十八代,香火不绝,现在我让你来坐这七十九代的位置,你可愿意?”杂毛小道哭了,说:“师父,你到底想干嘛啊,说得跟临别赠言一样,我……”
他话还没说完,陶地仙便厉声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杂毛小道当下又是一磕头,说:“愿意。”
陶地仙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平静地说出第三件事情:“第三呢,是我以爷爷的身份私下对你的请求,陶陶是我孙女,自小就单纯,也受过许多劫难,你以后能不能好好待她?”
Chapter 6 茅山传承
“陶陶?”
听到这个久违了的名字,杂毛小道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师父,诧异地喊道:“她不是十多年前就已经……”
黄山龙蟒一役中陶陶的死去是杂毛小道心中永远的痛,以至于他一直都无法原谅自己,用十年的自我放逐作为惩罚,然而此刻从陶地仙口中听到这话儿,即便是交代后事的节奏,心中也止不住地泛起了波澜来。
陶地仙似乎早已料到杂毛小道的惊讶,也不言明,面带微笑看着这个心爱的徒弟,自己的衣钵继承人,说道:“这里面的事情牵扯很多,我一时之间也跟你解释不清楚。此役过后,你去找你大师兄,他会跟你把一切都说清楚的。”
“不!”杂毛小道连滚带爬地来到陶地仙面前,一把抱住师父的大腿,哭喊道:“师父,你别吓我。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有啥事你叫我做便是了,是去破开那红光么?让我去。”
杂毛小道并不是一个喜欢将情绪随意流露出来的人,然而听到陶地仙这遗言般的话语,不由得方寸大乱,当下一把鼻涕一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