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我这般模样,老妇人将袖子一挥,仿佛清风拂面,将我身上的布置给撤去了。当我再次爬起来的时候,时间仿佛过了好久,我看见许鸣也已经将面具取了下来,他和那老妇人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摇头,我的心中发凉,说:
“到底怎么回事,我刚才是怎么了?”
老妇人看着七窍流血的我,叹了一口气,说:“送你过来的那个人,在你身上做了很强的禁制,防止有人追溯回你前来的通道,送你回去。这种禁制十分凶猛,如果我强行解开的话,或许能够,但是那个时候的你也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得不偿失。那个人好厉害的心思,我估计他应该是想让你永远都待在这个地方,或者前往幽府返生吧?”
听到老妇人遗憾的话语,我的心一阵收缩,她所说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洛十八,我的前世。洛十八通过在老宅的布置,以及我前往五个耶朗祭殿时所吸收的独特能量和符能,构建出了耶朗大联盟时期最真实存在的灵魂祭坛,让我前十八世都重生而立,在最后的关头又将我给直接拍灭,送到了这里来,而他居然还在我的身上做了这等禁制。他最终的目的,难道是想要灵魂夺舍,将我的身体给占据了去么?还是说他想让我来到这儿来,将邪灵教的消息传递给我?
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下意识地问:“难道我就没有办法回阳还魂了么?”
那老妇人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所谓有因必有果,意思是说这世间其实是有无数的线索组成的,只有理清了这些,才能够让你平安回到身体里,不至于被无边罡风吹灭。不过大道无常,遁去的一,必然都会有变数存在,从这儿往东,直走百里,那儿是此处与幽府的交界,有一条生死河、阴阳界,如果你成功地闯过去了,那么说不定也能够重回人世———不过这个方法极为凶险,除了少数极为幸运者,很少有人能够闯得过;而且即便闯过了,那灵魂也会有可能受损,发生许多变故。”
她这般说着,我突然想起了虎皮猫大人。肥鸟儿的前世就是屈阳,它自称是从幽府返回来的大拿,可见当年它也是走了此道。即便如此,它的记忆也受损严重,而且还错投了身,至今只能寄身于一头痴肥的大鹦鹉身上,难道我现在也要走上大人的老路么?我能够闯过去么?即便是闯过去了,我会不会也像虎皮猫大人一样,变成我根本就想象不到的存在?不过如果我也变成一头痴肥的鸟儿,小妖她会不会嫌弃我呢?
我的脑海里面乱糟糟的,不过听到老妇人说起这是回去的唯一方法,我也只有咬着牙硬拼了。站起身来,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然后小心地问道:“得蒙大恩,不胜感激,不晓得能不能请教一下老奶奶您的尊号,说不得以后还得初一十五三炷香奉上,以表谢意……”
我说得恭谨有礼,老妇人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摆摆手说:“不用了。
老婆子我在这里待得太久,都忘记自己的名号了,你若有心,跟着许鸣叫我一声奶奶即可。其实如果为了稳妥,我还是建议你不然就留在这里,若是真的要闯生死河,只怕魂飞魄散,也犹未可知呢。”
我念及平生的亲人和朋友,眷念却越发地执着起来,并没有听劝,而是再次鞠了一躬,毅然离开了此处。
我出了这殿宇,打牌楼前走过,许鸣这才追了上来,拍着我的肩膀劝道:
“陆左,你不要冲动,这些年来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人太多太多,当晓得回不去了之后,他们大部分都选择生活在了这里,只有少部分人选择去闯,然而却没有听说有人能够越过去。你且等等,再有一个多月我们也要回去了,到时候我或许能够带着你一起回去。虽然这里面会有变数,但总比你现在孤注一掷要好得多。”
看着许鸣一副焦急的表情,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感激的话我不多说,放在心里面就行了。我如果不趁早赶快回去,那么即使以后还能够回去,那个时候的我也已经不再是我了。至于成功的例子虽然不多,但是我却晓得有一个。”
许鸣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读出了我眼神之中的坚毅,终于点了点头,说:“好,把面具和这个带上。”他递给我一张羊皮纸,上面用一种黑色涂料绘出一张似是而非的地图,指着右下角的一条长河说道:“在这里,就是生死河、阴阳界,希望我回去的时候,还能够再见到你。”我将面具戴上,然后收起羊皮纸,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的。不过我还是希望回去之后,大家还是永远不要再见面。”
我和许鸣在牌坊下面分手,然后根据地图的方向,朝着镇子东边跑去。
因为戴着他给我的面具,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一路上我瞧见不少的人,他们说不上是人,又或者鬼魂,仿佛寻常一样生活在这镇子里,我没有心思研究这到底是一个什么状态,心思匆忙,朝着镇子外面跑去。
当我走到镇子边缘的时候,先前围在镇口的那些牛头已然不见了,留下了零落的巨大脚印。因为牛头的到来,镇子里一片肃穆,边上还有黑甲人在巡逻。我看到镇口那儿有人出入,于是也从那儿走。秃顶儿老头还在,见到我要出镇子,摸了摸鼻子,说新来的,出去小心点儿,别给那些牛哄哄的畜生给捞到便宜了。
我不晓得他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警告,只是欠了欠身子,然后默不作声地离开。
出了这个鬼镇,我按照地图,朝着东边的方向疾走,脚步不停,一会儿就走出了很远的距离。突然,一道窈窕倩影闪出,拦住了我的前路。
Chapter 23 河边彼岸花
看着面前这个头比我还要高的淑女,我捏紧拳头,压低着声音淡然说道:“星魔大人,不知道你拦在我的面前,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刻的星魔一席青衣,虽然带着古板的面具,但是整个人风姿绰约,恍若谪仙,面具后面的星眸盯着我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说道:“你不是泰山伯鬼镇的人。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跟许鸣搅到一起来?”面对这美人儿的责难,我稍微往后站开一点儿,然后平静说道:“你和许鸣之间有什么恩怨,这我管不着。但是有一点,那就是我想告诉你,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你惹不起,我就是其中一个。所以,让开路来,不然……”
我的嚣张让星魔不怒反笑,她故作夸张地洒落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让这个空旷的原野充满了生气,而后她充满期待地说道:“好啊,来吧,人家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威猛?”她的挑衅在我看来并没有多少效果,此刻我已经大概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看着似乎并没有埋伏,可以想得到这都是因为遁世环的缘故,使得星魔以为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角色,凭着她十二魔星的实力,已经足够将我拿捏在手心里,犯不着呼朋唤友,反倒伤了她星魔的脸面。
星魔的托大却足以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心急前往生死河的我又不是花心的杂毛小道,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跟这娘们儿耍,直接一个滑步前冲,厉声喝道:“既如此,那我就让你晓得这世间的厉害吧。”
即便没有双剑,但是一路野战出身的我依旧有着超卓的格斗能力,这不同于习练套路而来的本事,而是踩着无数性命爬上来的手段。一出手便是大开大阖,刚猛无比,拳头顶尖儿的那风声呼呼,有破空的响声炸起来。
还是那句老话,叫做“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我这边箭步一出,那星魔便晓得面前这个神秘人物不可小觑。她娇喝一声,全身骨骼肌肉一阵抖,啪嚓啪嚓地响起来,挥拳来斗。两人交错而过,我拳势中挟着十二法门中的观想妙法,宛如山势走移,其势凶猛,星魔与我交手一个回合,便吃了暗亏,惨呼一声,疾步后退。
拳脚方面不是我的对手,她立刻变得慎重起来,手往腰间一摸,一道蓝光乍现,将腰间的蓝星铁锻软剑拔出,一招满天繁星,将我前进的方向封得死死。星魔以软剑为武器,又有一套与之相辅相成的剑法,一旦施展起来,的确十分凌厉。细碎的剑锋扑面而来,仿佛暴雨骤起,在我的前方幻化不定,同时有无数的鬼啸之声升起,似乎将她整个人都给包裹住了,一时之间倒也颇为恐怖。即使排在十二魔星的末端,星魔的实力也足以傲视天下。
邪灵教的底蕴当真是不可小觑。
不过她这剑法越是凌厉,在我看来却越是华而不实。我在外围游弋了一会儿,大致瞧清楚了这软剑的走向以及特性,腰一扭,人朝着前方疾走,那右手平平一伸,大巧若拙,沉重无比地探入了星魔剑雨璀璨的光芒之中。接着,我捏住了这软剑的尖端,有力而沉稳。
所有的一切纷繁剑雨都变得无影无踪,整个场景仿佛就是星魔的剑术表演,而我作为裁判,终止了这一过程,潇洒的程度简直可比当日雨夜小村杨知修空手接起雷罚的派头。我并不晓得自己何时能够有这般的厉害,只不过感觉全身的协调性已经到达了一个巅峰,意识和动作已经能够完美地配合在一起。
手中的软剑骤然被控,星魔也是有些惊讶,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根本就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过她倒也不会慌张,身形一扭,直接如游蛇一般朝我攀附过来。这女人的身子柔如锦缎,贴身缠斗的功夫最是厉害,不过她若是想用这法子与我来决一胜负,那么我敢肯定她一定是打错了主意,因为此刻的我对于自己全身力量的控制已经在灵魂祭殿那一场又一场的厮杀之间,升华到了我都难以想象的程度。当她真正近身而来的时候,三下两下,我便已然翻身将她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不愧与洛飞雨并列为邪灵双姝,我本来不带半点儿情感色彩地将她压制,然而一番温香软玉的摩擦之下,竟然感受到不一样的情绪来。而星魔在被我野蛮地压制住,动弹不得,挣扎无果之后,居然哼哼地呻吟出声来。这种诱人之极的呻吟声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够忍得住的,当星魔面具下面那温热的气息扑上我脖子下面的时候,素了许久的我可耻地……呃,我终究还是凡人,忍不住将星魔脸上的面具一把扯了下来,瞧见面具下面那一张憋得通红的俏脸,圆润挺翘的樱唇、直挺的琼鼻以及波光潋滟的明媚眼眸,哪一样都是那么的美丽,让人根本就没办法硬起心来下狠手。
在犹豫了几秒钟,我扬起手来,打算将星魔打晕,然后离开。当手刀砍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我环顾四周,倘若将这个美丽的女孩子搁置在这荒郊野外,估计我走不出几里地,她就有可能遇害。又沉默了几秒钟,我一把掐住了星魔的脖子,压低着嗓子说道:“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跟着我,不然我会真的把你杀了的!”警告完毕,我松开了左手,又把星魔的腰间软剑扔到远处,起身离开。
然而我走了十几步,星魔居然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见这娘们居然不听劝告,执意要跟来,我的脸绷得紧紧,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想着实在不行,我只有下狠手了。小佛爷和他的一众余党可都在这附近呢,要是我真的因为这娘们儿暴露了,不但我会没命,还会连累到帮助我的许鸣。要真如此,那我这可就是妇人之仁了。
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星魔居然提前说道:“你,是不是准备前往生死河那儿?我对那儿的路挺熟的,如果是,我或许还能够帮得到你的忙。”
我盯着这张妖冶美艳的脸,小心地说道:“为什么?”
“我来这里已经有小半年了,腻了,不想待了。我听说在生死河岸,常年都会有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开放,美丽极了,我也想要去看一下。至于你,一个忍不下心来杀一个弱女子的男人,我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再次认真地盯住这美女疯狂而妩媚的眼眸,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耸了耸肩膀,没有再理会她,转身朝着远方离去。
一路上,我走在前面,星魔跟在后面,我们像空旷原野上两个空灵而寂寞的符号。星魔无数次想搭讪套近乎,我害怕被她发现真实身份,总是快步与她拉开距离,快速疾奔。
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一直走到了世界尽头。终于,我的视线被无数的花瓣充斥,星魔告诉我,说我们应该是到了,因为在生死河边,彼岸花开。
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原意为天上之花,红的似火,白的胜雪,据说它是接引之花,花香有着奇异的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它本是天上之物,怜悯世人,让亡魂在归于幽府之时回念一生,故而才会生长于此。据说小妖的前身,便是这种神奇的花朵儿。
我缓步走进一簇又一簇的花丛,望着远处川流不息的人流,心中不知不觉地多了几许感慨。不管我这到底是做梦,还是亲身经历,但是心中那种苍凉和悲伤,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这世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生于世,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匆匆一世,又所为何来呢?
正当我思绪万千,忽然耳边传来了星魔的声音:“你是陆左,对不对?”
Chapter 24 小佛爷的消息
对于星魔,我虽然没有杀她,但是心中一直都有警戒,骤然听到她叫出了我的名字,不由得猛然回头,死死地盯着她的脸。我不知道我是哪儿露出了马脚,于是寒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如果你害怕了,那就回去吧,不送。”
星魔吃吃一笑,说:“果然。你一定就是陆左了。许鸣认识的高手不多,像你这样年纪的只有两个。若你是萧克明,以那个色道士的秉性,肯定在刚才就已经把老娘我吃了。而唯有你陆左,最是正人君子,所以才会怜香惜玉,将我轻轻放过。哈哈,不过我可告诉你,你别以为许鸣很可靠,那个家伙可是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呢,指不定已经将你给卖了。”
我不愿意听星魔的胡说八道,说道:“这么说,你是准备回去告密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