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面这些亲戚之中就属我算是有点出息的,所以我母亲理所当然地揽了下来,让我赶着回去帮忙呢。
我大伯家住在大敦子镇比邻的新化乡,他老人家快六十了,跟我父亲一样都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都没有怎么跟人红过脸,因为生了三个女儿,没得儿子,乡下嘛,难免有点儿被欺负。而我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在外面跑,一来是身处于秘密战线,名声不显,二来出于安全的考量,倒也没有特地照顾过家里面的人,甚至比较回避,让他们过着寻常人的日子,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当我把这事儿跟杂毛小道说起的时候,他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说陆左,太搞笑了,居然有人欺负到你的头上来。
我也笑了,按说我头顶上的这乌纱帽的确也是挺高的,不过县官不如现管,人家或许根本不会理我,而且老子现在可是在拯救世界呢,结果这后院倒是着火了。不过这些都只是我母亲的一面之词,因为立场的问题,难免会有些偏颇,我也不全信,想着要不然打个电话找人问问,差不多就行了。
不过杂毛小道捋了一下行程,说最近反正没有什么目标,他也正准备回趟茅山,要不然我们俩先分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先。
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有什么,点头同意,与他分道扬镳。
Chapter 3 眼中的小事
乘飞机从南方市直航栗平机场。栗平是小机场,一个星期只有几班飞机,去过的人也许晓得,地方十分偏僻,别说出租车,就是三蹦子都没有。我先前有联系过马海波,这哥们现在荣升县副局了,专门过来接我。刚刚一出机场,便瞧见一身警服的他在出口等我。他冲上前来,一把将我抱住,说,“好久没有见你了,你要不打这个电话,我都以为你这大人物把我们这些苦哈哈的穷亲戚、穷朋友都给忘记了呢。”
马海波是我刚刚出道时交的朋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过这些年来我走得太远了,跟他的世界已经完全重合不上了。不过所谓朋友,不就是许久未见,一声招呼便立刻出来么?我的朋友不多,马海波算是一个,这个跟身份地位都没有关系,所以我也把他抱住,说:“嘿,哪能呢,就是忙,这不,一回来就联系你了?再说了,你现在都是大局长了,我妈还老跟我提起你来呢……”
马海波知道我已经加入了那个神秘的有关部门,但是并不晓得我现在的地位,不过他也蛮有组织纪律性,并不发问,而是与我叙些旧日情谊,没说两句,发现了旁边还站着两个天仙儿般的姑娘,吓了一跳,讶然地指着朵朵说道:“这是老黄家的那个丫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天,此刻差不多是三点多,阳光虽然没有正午烈,但是也相差无几,马海波见过朵朵阴魂时候的状态,而这大白天瞧见,仿佛见到了鬼一般。
他这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那一双眼睛瞪得硕大,倒也十分好笑,朵朵乖巧地喊了一声“马伯伯”。这话儿甜到了马海波的心坎里去,这铁汉子脸上僵硬的肌肉顿时就柔软许多,伸出手,摸了摸朵朵那西瓜头的齐刘海,不知所云地说好、好、好……我又与他介绍了小妖,面对着这个明媚靓丽的少女,马海波倒是显示出了几分淡定,微微点了点头。马海波是带着司机过来的,将行李放好之后,问我先去哪里,回家还是直接去医院?
我家在大敦子镇的老宅已经荒废了,而我父母看望了我大伯之后也回了栗平,想了一想,我准备给父母打一个电话,然后直接去镇卫生院找我大伯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电话很快就打通了,我母亲表示大伯那儿可得赶紧去,免得他又想不开,偷偷去干傻事。
家事交代完毕,我挂了电话,发现小妖和朵朵已经坐进了车里,马海波还陪在旁边等我,好像有话找我说,于是问怎么了?马海波指了指坐在车上的小妖,笑了,说:“陆左啊陆左,你丫的眼睛还真的很刁。我说你和黄菲分手这么多年没找,原来是搁这儿呢。那女孩儿模样不错,长得跟天仙儿一样,不过看这岁数应该不大吧,有没有成年啊?”
我摸了摸鼻子,说你想到哪儿去了,她就是一个朋友,跟我没有哪门子关系的。
马海波嘿嘿笑,说朋友,得,你这个人啊,从来都是这么被动。他调笑完毕,也不忙着走,而是跟我聊起了我大伯的事情。在来之前我打电话给他,说了这事儿之后,他便找人做过调查了,情况呢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不过当时我大伯是有签过一个协议的,同意置换宅基地,人家也补偿了他两千块钱,这一点比较被动。
我说:“得了吧,现在的两千块钱还算是钱?瞧这节奏,我那傻大伯应该是被逼着骗着签的吧?”
马海波笑了,说:“你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眼睛厉害,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的猫腻。我也不瞒你,我大概调查了一下,你大伯的确是有签过协议,虽然心里面有气,但是怕得罪村长(注:村主任)家儿子,也就认了,后来听说要征地赔款,这才觉得亏了,才有了这么一出。先前乡里面让调解处理,倒也没错,不过关键是你大伯被打了,这对方就不在理了,认真追究起来,倒是有很多文章可以做的。你放心吧,这事情我来处理,只不过你要划个道道来,我好晓得怎么弄。”
我沉思了一番,说我哪里晓得什么道道,你这边随便处理一下就好了嘛。
马海波见我表情不像作假,长舒了一口气,说陆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既然你没有什么意见,那我就陪你一起,去问问你大伯就是了。我瞧他一脸紧张,突然想起来,他之所以如此,大概也是怕我冲动,直接去找那事主一番摆弄,弄出一点什么大事情来,他也不好收拾———这事儿搁几年前我或许会做,但是时至如今,不平的事见多了,才晓得快意恩仇并不能达到目的,反而是不断地妥协与平衡,方才是真正成熟的处理方法。
我明白马海波的难处。侠以武犯禁,像我们这些修行者其实是最让人头疼的人物,规矩什么的,还真的没有什么束缚力。
明白了他的这个想法,我哈哈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揽着他的肩钻进了车里面。
从机场到大敦子镇卫生院并不用多久,大半个钟头就到了,我按照我母亲提供的病房号,直接找到地方。其实我大伯喝农药这事儿并不用住院,因为发现得及时,洗下胃就没啥事了,不过我大伯妈担心我大伯这状态,所以也没有敢往家里面领,先搁医院住两天再说,反正也有点儿烧到了胃,观察观察。
我在门口碰到了我大伯妈,以前挺好的一老人,此刻头发花白,人也佝偻了,瞧见我一阵激动,一把抓着我的手,说左啊,你终于来了。
大伯妈拉着我的手进了病房,我看到里面还有我一个堂姐,还有她七岁大的儿子,病房里面有四张病床,我大伯在最里面那一张,正闷着头睡着呢,他们瞧见了我,好是一阵寒暄,我大伯也掀开了被子,看见我,黄黑色的脸也有了一些潮红,大声招呼着我过来坐下,一家人七嘴八舌,讲起了这些天来受到的欺负。
我在特勤局的身份秘而不宣,在这些亲戚眼里,我就是个在南方发财的小老板,据说还会些旁门左道,跟城里面的大官还有些关系。就是如此,也足够让人依靠了,叽里呱啦,说得义愤填膺,伤心处还流下了眼泪来。
我大伯有些激动,拍着铁架子床,大声喊道:“三傻子那个畜生,他小的时候掉河里面,还是我把他救上来的,结果平白无故就占了我家的地,还把我给打了一顿,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啊……”
大家的情绪激动,七嘴八舌乱纷纷,我也没有怎么说话,待他们都说完了之后,我才叫了外面等了很久的马海波过来,把他的身份给我大伯他们家表明,然后对我大伯说这些话如果是真的,倒是可以跟马局长反应一下的。
老百姓对穿制服的人向来都有一种畏惧的心理,惊疑不定地瞧着一脸微笑的马海波,半天也没有说话。
马海波倒温和,平静而沉稳地与他们说了几句堂而皇之的话语,然后问我大伯有什么诉求没有,我大伯蔫了半天,这才怯怯地说道:“我、我也没得啥子想法,就是想让三傻子把占了我家村口那片地还回来……”
马海波摇了摇头,说我是过来调查你被打的事情,至于宅基地,这个还需要到时候协商。他这话是藏了半句,真要把那三傻子抓到局子里面去,吃了什么,还不都得给吐出来?不过我大伯家都不明白,纠结地说着话儿。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走来几个穿制服的,热情地过来喊马局长,你怎么来这儿视察了……接下来的桥段并不复杂,我也没有什么兴趣看马海波怎么操作这件事情,病房里人多,于是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出院子里来透口气,结果瞧见前面一个提篮子的老人有点儿眼熟,仔细一看,却是我一远方堂弟陆言的父亲。
Chapter 4 故人的消息
我十五六岁就出了门,离开家乡,跟老家的这些亲戚并不是很熟,但论起辈分来,我得喊这老人三伯,于是便迎了上去打招呼,说三伯,您来了啊。
乍一见我,陆言父亲有些意外,上下一打量,这才想起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笑了,说哟,是陆左啊,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跟个大城市里头的人一样,可是变了大模样,这走在路上,你不叫我,我都不敢认咧。我说是啊,都有四五年没见面了,您老的身体还好么?
我们两个寒暄着,看他人虽然佝偻,但是确实蛮精神的,脸上的笑容也多,想来最近过得还不错。
陆言父亲拎着一篮子鸡蛋,是过来看我大伯的。我让他先进去,没过一会儿他又出了来,脸上有些局促,我问他怎么没有多坐一会,他说里面有几个公家人在问话,他就没有敢多留,反正只是过来看一看,也帮不上啥子忙,你家大伯他没有啥事情,就行了。
我陪着他往院子外面走,也是闲聊,问起他家大儿子的事情,现在回来了没有?
他眼神黯淡,说没呢,那小子也是命里有劫,在江城好端端的,结果发神经跑去国外那个叫啥瑙鲁的地方打工,失踪了这么久,也没有个回音,只当是死了。他骂是骂,但是口中多少还是有些柔软的暖意,眼睛里面也隐约有些泪光泛起。
又谈到自家的二儿子,他说那小子最近倒是出息了,说跟朋友做了点生意,发点小财,最近寄了好多钱来,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等着给他讨个婆娘了。我这三伯因为家里面的变故,这些年来生活一直都不是很如意,这会儿陆言出息了,倒也忍不住心中的热切,跟我讲了起来。我随意问了问,说是在江城跟了一个姓段的老板,做得还不错。
姓段的老板?听着好像有些耳熟呢,不过我也没有多想。印象中的陆言是个沉稳踏实的男孩子,虽然两家是远亲,血脉并不太近,不过彼此之间的走动倒也蛮多,于是跟他说,若是陆言回家了,倒是可以过来找我玩一玩。
三伯有事,也不久留,让我止步,点头说好咧,好咧。挥手离开医院。
刚刚送走陆言父亲,马海波这边也走了出来,他没有理会后面跟着的一群人,而是跟我讲起了我大伯刚才提出的说法,第一就是让那个打人的三傻子道歉,第二就是把那宅基地还回来,其他的都好说,甚至先前收的那两千块钱都可以退回去。
我摸着鼻子,似笑非笑,说不会吧,那这医药费怎么算呢?
马海波也是苦笑,说你大伯的要求其实很低的。他们这一代的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不惹事就不惹事,那些家伙做得确实有点过分了。不过这些你就别再担心了,我这边来弄就好了,反正怎么都不会亏了他的。还有,以后这种事情你打个电话给我就行,没必要专门跑回来一趟,多大一点事儿?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马,这件事情让你多费心了,等忙完这两天,叫上杨宇,我们哥仨喝个一醉方休。
马海波有事要做,我也不留他。送他们离开之后,返回了病房来。我大伯妈瞧见我进来,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说陆左,马局长这么大的领导,人却好随和啊!你可真有本事,那些人平日里都是属螃蟹的,横着走,结果现在都低声细气的。死老头子,你看看,咱们陆左这么有本事,你还寻死觅活呢,有啷个想不开的嘛?
我点头,对我大伯说遇到事情别怕、别慌,自己解决不了,还有我们这些小辈呢。
我大伯刚才跟马海波谈了半天话,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十分激动,脸都红了几分。不过他想得比较多,问我说办这件事要花多少钱,可不能亏了你。还有,要不要请这位马领导吃饭啊?我哈哈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都是朋友,别人哪里会要这些?您老人家早一点出院回家,那就是最好的了。
我大伯这边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了,我跟我大伯大妈和那个堂姐告辞,然后出了医院。
今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镇子上十分热闹,狭窄的街上摆满了临时的小摊,贩卖着各种各样的玩意儿,十里八乡过来赶集的老乡将这地界挤得满满,连行走都不易。我带着小妖和朵朵回了镇上老宅,虽然我父母搬到了隔壁县,但是房子还是留了下来。将行李放下,朵朵系起围裙,开始大搞家务起来,我感觉有些无聊,突然想起了上次在东莞碰到的那个老乡。
当日我们追踪血族,结果我的老乡闻铭被咬了,为了救他,拥有“该隐祝福”的威尔给予了他完美初拥,使得这小子成为新一代的血族,而且还不会那么惧怕阳光。当时我说好要把他带回局里面去培养的,结果后来没有找到这个小子,时间匆忙,倒也忘记了,这回想起来,他家好像就住在镇子东头不远处的一个村子,叫做亮司。左右闲着无事,又怕去见我母亲被唠叨,于是我跑去亮司那儿找寻闻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