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瑞先前还是很蒙赵承风看重的,自从去年追捕我们失利之后,就被冷落,现如今在一个闲职上挂着,整日无所事事,这对极有抱负的老赵是一个打击,人不由得也有些颓废,郁郁不得志。
宴饮中,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赵兴瑞突然问杂毛小道,黑手双城陈老大那里还要不要人?上次见到秦振、滕晓他们,在东南局陈老大手下混得如鱼得水,他也想借调过去。
老赵不但跟我有同学之谊,而且还有救命之恩,他这般艰难地开了口,自然不能怠慢。杂毛小道立即联络了董秘书,通过他与大师兄取得了联系。没想到大师兄居然还知道老赵这个人,稍微问了一下跟我们的关系之后,说可以,董仲明差不多也该外放了,他手下正好缺可以用的人手,赵兴瑞是2009年集训营的最佳学员,如果试用期没有问题,那么给他当一个助理,也是可以的。
听了杂毛小道转达的话,老赵颇有些激动,倘若真能够做上黑手双城的助理,挤入大师兄信任的小圈子里去,只怕以后这特勤局里面,必将有他一席之地了。老赵颇为激动,一扫颓色,举起酒杯,连着痛饮了三杯。
老赵的情绪高了起来,人便活跃许多,回忆起当日我们被追杀时的情景,颇多感慨。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当日集训营里面的时候,因为他基础最高,人也刻苦,故而对我并不是很认可,即使集训结束,他仍然觉得自己是可以超越陆左的。直到后来茅山协同各有关部门,天罗地网地追捕我和杂毛小道,却让我们硬生生地逃了出去,不但拖垮了好多人,而且还越战越猛,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蜕变。只这一点,就让他自愧不如,望尘莫及,这才由同情变成了敬佩。
老赵说他为有我这样的同学而自豪。我拉着他的手,看着这个曾经大敌的弟子,真诚地笑了笑,说我也是。
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多,汤锅都快熬干了,酒瓶子堆叠如山,一向过着苦行僧一般生活的赵兴瑞喝醉了,杨操苦笑着送这家伙回去,说明天还说去查案子,头都昏得跳了河咯。
我岿然不动,杂毛小道脸色微红,却是兴头正起,瞧那青城山正在锦官城附近,便叫了一个车,送我们过去。上车的时候我们都有些兴奋,结果没一会儿,一阵冷风吹来,才想起我们并没有秀云大师的联系方式,倘若青城山是如茅山一样的洞天福地,里外隔断,此番前去,说不定扑一个空。
我们两个人商量着,所幸虎皮猫大人记得王正一道长乃青城山全真龙门派丹台碧洞的尊长,去那儿便可。到青城山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们找到一弯泉水处洗了脸,又找了当地人问路,寻阶而上,朝着丹台碧洞的道场走去。虎皮猫大人不愿去那道家之地,自个儿觅食去了。
说来也是幸运,我们到了地方的时候,不但王正一在,就连当日舍身救我们的秀云大师也在,两人正搁松树下面借着夜色下棋呢,这一道一僧一棋台,仙风道骨,看着颇有些闲适悠远的禅境。
我们上前行礼,两位长者皆有些意外。寒暄一番后,回去棋桌前落了座,秀云大师将棋盘的棋子抹乱,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棋就先不下了。王正一气得吹胡子瞪眼,说老和尚耍赖,明明就快输了。秀云大师嘿嘿笑,像个小孩子。
落了座,自有道童端来清茶一壶。几人聊天,谈及当日之事,我满腹感激,而秀云大师则摆手,谦虚地笑着说:“阿弥陀佛,这乃小事,无须挂怀。当时的情况,但凡是有些公义之心的人,都会这么做的,何况我这在佛前吃了这么多年斋饭的老和尚呢?”
他摸着自己肥硕的肚皮,自嘲地说着话,浑不在意。
施恩不惦记,秀云大师如此洒脱豁达,我也不惺惺作态,再次深深一鞠,也不多言。清茶粗糙,是观里面的道士自己去采山上的野茶树炒制,不过清苦间又有一丝妙香,实在不错。喝着茶,两位大师询问起了当日逃亡的经历来。
这青城山上派别颇多,当日老君阁李腾飞铩羽而归,倘若不是老君阁首席长老李昭旭下山去,估计祖传的除魔飞剑都给人缴去了。虽然事后李腾飞被李昭旭打发到了西北边疆,但是这消息也传到了他们这儿,一时成为笑谈。不过也因此对我们的实力,有了新的看法,对于当日之事,多了几分好奇。
时过境迁,如今我们已经得以平反,便也不再隐瞒,将当日从长江大桥一跃而下之后的事情,挑了些重点叙述。两人听得又是一阵叹息。
这故事都是冷饭,我们讲了许多次,但是对于王正一和秀云大师来说,却是十分新鲜。一壶茶不知不觉喝了许久,夜凉如水,两人方才惊觉,将残茶收起,留我们在此住宿。一夜无话,次日王正一领我们见过他师父信平道长以及丹台碧洞道场的其他出色子弟和师傅。
江湖人讲究一个交情,多认识些人,总是没有坏处的。
在青城山我们待了几日,与王正一道长、秀云大师以及他们宗门的子弟相交颇熟,只可惜当日鬼面袍哥会白纸扇罗青羽口中,青城山上的几位不世出的地仙,却始终没有谋面,略为遗憾。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了青城山,我和杂毛小道打电话与刘思丽告别,然后转道前往渝城,在那处城中村找到了在我们逃亡最危险的关头,收留我们数日的万一成兄弟。
当日我们前脚离开此处,后脚就有追兵赶来,万一成因为有窝藏逃犯的嫌疑被拘留了十五日,后来在大师兄的干预下才脱了关系。再次见到我们,他下意识地左右瞧看,鬼鬼祟祟地拉着我们进屋,一脸的紧张。直到得知我们平反了冤屈,才长舒了一口气,身子也松弛下来。朋友之间,感谢的话不多说,又是一顿大酒,将这汉子灌得钻桌子底下去。
将当初借的钱加倍还上,我和杂毛小道与万一成告别,去了一趟鬼城酆都,耶朗西祭殿的原址,可惜山势倒塌,物是人非,寻不得龙哥的踪迹。我、杂毛小道、朵朵、小妖、肥虫子和虎皮猫大人站在小河前缅怀了一番龙哥和火娃,然后没有再停留,让茅晋事务所的公共事务专员王铁军帮忙定了机票,返回了南方市。
因为过两天,我父亲就要转院了。
Chapter 5 本欲平淡,麻烦缠身
八月中旬,我和杂毛小道乘班机回到南方市。出了机场,直奔我父亲就诊的省军区医院。我父亲患的是寻常型天疱疮,这是一种基于自身免疫力低下而出现的并发性皮肤病,问题很复杂。蛊毒巫医虽有独到之处,但是对于这种疾病,更多的还是需要借助现代医学,军区医院的黎君仪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我父亲在这里治疗几个月,基本上已经妥当。只是这病是慢性病,重在调养,所以医生建议回家休养,保持心情舒畅即可。
在父亲住院的这几个月里,我来的比较少,反倒是七剑之一、布鱼道人余佳源来得颇多。我来到医院的时候,当着杂毛小道和小妖朵朵的面,我母亲将我好是一通说,羞得我无地自容。不过没一会儿,她便话锋一转,说你有大事,也不耽误你了,把我和你爸送回老家去就行。
我不乐意,说就在南方市或者东莞市找一个疗养院不挺好。如果想要一个家,在价格合适的地方买一套房子也可以,何必再跑回家里去?山中小镇里,医疗条件又不好,也没个人照看。
我这般打算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但母亲却不乐意了,说你这边什么都好,就是#得很(无聊之意)。这些人要么说白话,要么说官话,听都听不大懂,这几个月要不是照顾你爸,我早就回去了。出来这么久,家里面的老宅都没有人看,那几亩菜地都荒得直长草了,你二舅娶儿媳妇、小表舅家起新房子我们都没得去吃酒,别个说不定在家里面都讲死了哦。
我母亲在我耳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在家里的好处,对那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乡下地方,充满了无限的思念。我父亲不怎么会说话,此刻也憋出一句来:“回家吧,在这里待着,每一天都花钱,我睡觉都睡不好。”
两位老人归心似箭,我怎么劝也不听,只得让小妖在房间里照看着,回头去找我父亲的主治大夫了解病情。确认无恙之后,黎君仪教授告诉我,在医院住着,心情不好,反而会影响恢复。于是我开了一些药,然后回到病房,告诉父母明天就可以出院,我这就去订机票,送他们回乡下。
二老听到这消息,脸都笑成一朵花儿。瞧见他们这么高兴,我知道将他们接出来享福的打算,基本上是落空了。这样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喜爱的生活方式,如果将我心目中的美好强加于他们身上,而导致他们生活得不开心、不快活,那我可就罪过了。真正的孝顺,是在原则方面坚持,在细节上面顺应老人的意愿。
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并且陪同父母吃了晚饭后,留两个朵朵在病房里陪伴我父母,我和杂毛小道则去拜见大师兄。
大师兄从茅山回来之后就一直很忙,不过所幸还在位于南方市的总局里。我们去了他的住处,在尹悦的陪同下等到了晚上九点,他才和董仲明一同回来。
大师兄带着我们到书房坐下,待尹悦给泡完茶之后,他直接问杂毛小道,说:“师父此次让你下山,到底是什么打算?你倘若想在朝堂上发展,我就安排你进局里面来,着你督办一些大案子,凭着你的能力,很快就能够崭露头角的。”
杂毛小道嘿嘿笑,说:“这朝堂之上,我们茅山有你一个黑手双城就可以了,无需再立一杆大旗,平添许多乱。当日我要下山,主要是担心我三叔的病情,想要找那龙涎水。再说了,我在外边浪荡惯了,冷不丁地缩在山里面修行,也适应不来。”
大师兄有些意外,说陶师难道对你没什么打算和要求么?
杂毛小道抿了一下嘴巴,说没有。大师兄摇了摇头,没有再问他。回过头来瞧我:“陆左,不谈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说说你吧!”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怎么了?大师兄一阵气结,说陆左你难道对自己以后的前途,就没有一点想法?
我摸了摸鼻子。说句实话,我还真的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总想着自己和身边的朋友都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就好,倘若再有点钱那就更好了。现在陶晋鸿将我腹中的尸丹点化,而朵朵得以汲取精华,凝练成型之日并不遥远,所以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目前最大的目标就是修炼陶晋鸿给我的那一本册子,融炼体内力量。至于其他的,顶多就是与杂毛小道一起找寻龙涎水的下落而已。
见我一脸茫然,大师兄叹气,说我们上次给他推荐的赵兴瑞,手续已经办好了,过几天就调到这边来了。陆左,你愿不愿意过来帮我?
俗话说得好,学而优则仕。不过我却并不喜欢特勤局的这种氛围,特别是经历了之前那一场含冤蒙屈的事件,又瞧见赵承风等一帮让我恶心的人,让我更加明白身处其中的诸多无奈。既然我现在活得足够洒脱,又何必给自己套上镣铐去跳舞呢?
我拒绝了大师兄的提议,并将我心里面的想法直接告诉了他。他叹气,说以你这么好的本事,不能为国效力,实在是太可惜了。旁边的董仲明也帮腔,说为了给你找寻翻案的证据,陈老大可是将手里面对付邪灵教最大的一张底牌,给用了。
董仲明的话让我想起了清池宫大殿里的千里留影,以及一个用废了的高级卧底。
我知道董仲明也很想我加入,这是在给我施压。然而我实在不愿意,只得表态,说大师兄你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言语一声便是,至于其他,我还是愿意做一个闲杂人等的好。
大师兄见劝不动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说你就是个小富即安的家伙,一点追求都没有,真拿你没有什么办法了。好吧,那就这样了,你们先回去,龙涎水的消息,我们一起寻找。
辞别了大师兄之后,我和杂毛小道兵分两路,杂毛小道带着虎皮猫大人提前返回东莞,处理事务所的杂事,而我则留在了南方市。次日我给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并且陪着二老在市区里面买了一些给老家亲戚的礼物,然后前往白云机场,直飞栗平。
回乡之后,物是人非。黄菲调职去了黔阳,杨宇到了市里面,就连马海波都因为业务不错,平调到隔壁县去做了个副局长。往日的同学联系不多,也就剩下老江几个打小一起玩的伙伴,也各自忙碌着生活。
我在家里面待了两天,走访了些亲戚,见到我都夸好小伙子,搞得我母亲喜笑颜开,又准备给我张罗相亲了。2010年的时候我刚好满二十四周岁,我们家乡的同龄人大多都已经结婚,譬如老江,小孩都能够打酱油了。结果我烦不胜烦,逃难一般地离开了老家。
临行前我打了电话给马海波和杨宇,报了平安,顺便打听一下黄菲的消息。马海波不知道,杨宇说黄菲又调职了,不知道哪儿去了,如果我想知道,他倒是可以帮我打听,我表示感谢,正准备挂电话,杨宇突然有些犹豫地说道:“陆左,有一件事情我想让你知道……”我问什么事,杨宇沉默了片刻,说他表弟回来了。
张海洋?我愣了一下,奇怪地问他怎么还敢回来?
杨宇苦涩地告诉我,说当年买凶袭击一案,并没有确凿证据,后来凶手又翻供了。张海洋他父亲经过活动,最后将他给洗白了,消除了案底。说到这里,他很抱歉地跟我说对不起,他父亲做什么,他也阻止不了这些……杨宇的父亲职位颇高,而且正值盛年,倘若想要帮一亲戚讲几句话,其实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而杨宇的确也阻拦不了。这一次实话相告,我已经足够领他的情了。
不过张海洋这个家伙并不是一个喜欢妥协、甘于平静的人,他倘若回来,必定又要闹出什么妖蛾子,我不得不防。于是问人现在在哪儿呢?杨宇告诉我,虽然案子销了,但是张海洋为人也变得低调了,他这次回来带来了几个英国的同学,说是一个什么学校社团的社员,在家里面玩了几天,就离开了,听他二姨讲是去海南玩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心里小心提防着。
回到了东莞,我发现雪瑞去了缅甸,至今还没有回来。联系顾老板,才得知她和李家湖还留在仰光,在跟当地政府谈判。里面的关系很复杂。后来我们联系到了雪瑞,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要过去帮她,她说不要,照看好事务所就行。于是作罢。
事务所的事情多不多,少不少,一天又一天。我本以为日子就这般平淡地下去,结果在八月下旬的一天傍晚,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的我,听到办公区接待客户的老万打电话过来,说有一个老外要找我。
我很疑惑,让带进来,结果进来了一个脸色惨白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