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石厅,右使
在我的想象当中,或许此处是某个远古法阵,钻进去之后,时空一转,我们便会出现于千里之外的某一处湖泊之中。然而现实终究还是现实,远远不及我的想象力丰富。这个往外面缓缓冒着寒水的孔洞,还真的只是一处水眼,剑脊鳄龙背负着我们这一群人,钻入水眼中,周身都是冰冰凉的湖水。
这是一段曲折而狭长的通道,如同迷宫,而且还十分湍急,即使以这剑脊鳄龙的一身厚甲,行得也是小心翼翼——当然,这也是因为我们在它背上的缘故。肥虫子在内里牵扯,小妖则如同当日酆都山中的客老太太一般,五指虚张,驾驭着这头大鳄鱼,但凡感觉有所不对,手指一动,它浑身的肌肉便疼得直抽搐。到了后来,这家伙便再也没有什么坏心思了,小心巴适地伺候着,唯恐背后的那小姑奶奶心情不好,给它再来一扯动。水中行道,不知天日,唯有处处艰险,让人一刻都不敢放松,其中滋味,不可尽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剑脊鳄龙浮上水面,头顶依然黑暗,四下宽敞,轻快的划水声在空间里回荡,有呼呼的风声吹动,嗡嗡嗡的回声,让人能够估摸出,这是一处地底的河道。
有流动的风,显然此处可通外界,我们的心情开始好了一点。火娃从小妖的身子里浮现出来,散发出微微的热量和光,使得空间里有了那么一丝微微的明亮。
光芒映照在了小妖脸上,我发现她之前所有的颓败,一举而消,此刻晶莹剔透,粉嫩俏白,倒比平时还要精神几分,想来是茅同真的那阵灵,起到了效果。想到茅同真仅剩的三头阵灵,全数给我方作了营养午餐,我对他的恨意,也就消解了许多。
在此之前,肥虫子早已经钻回杂毛小道的体内。肥虫子的疗伤效能,仿佛也是在吞噬了朱雀阵灵之后,增长了许多,在这曲折水道的旅程中,杂毛小道不止一次地发出舒爽的呻吟声,到了此刻,竟然好了许多,呼吸均匀而和缓,没有如一开始的那般狼狈。
在这半敞开的水道中,又复行了小半个钟头,前面突然有昏黄的光亮,灰蒙蒙的,在单调的黑暗中,格外显眼。我的呼吸有些紧张,抓着身下这畜生的剑脊,忍不住地有些想唱歌,来表达自己怒放的心情。
剑脊鳄龙似一条自主马达的快艇,游动飞快,周边的暗河水从它的身边倏倏划过,两边的景物嗖嗖飞驰。更亮了,我看到了那亮光的来源,竟然是一丛篝火。
久在黑暗中,我的眼睛有一些不适应,刺痛,流泪。当剑脊鳄龙的速度放缓的时候,我擦干眼泪,凝神望去,见到一个很宽阔的山洞,头顶被凿出孔洞,数道白光曲折地散落在空间里,将这半个篮球场宽敞的大厅,大致的轮廓,都给描绘出来。中间的篝火,是用干燥的牛粪堆积而成,火很旺,也安静,在上面有一个支架,串着一只羊腿,刚刚开始烤炙,但还是散发着熟肉的香味,勾引着我们的味蕾。
之所以说此处是大厅,是因为这里处处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篝火旁边,有石桌石椅,石制屏风和雕栏,还有一处石床。那风格并不似藏地,而宛若神仙洞府,又或者《神雕侠侣》里面的活死人墓。
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要晓得,都二十一世纪了,正经人,谁会没事,住进这山洞子里面来?而瞧这篝火上刚刚开始烤炙的羊腿,显然刚刚里面有人,而且很快就要回来。我们此刻的状态,实在不宜贸然上去打招呼。快速地商量了一阵,我们决定先上岸,在那转角的屏风处,观察一番,倘若是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之辈,定然上去,讨口肉来吃。
至于剑脊鳄龙,我们并不放心它,小妖朵朵也乐得在它身上,施展她小妖女王的风范,于是便由她驭使着剑脊鳄龙沉入水中,以作策应。
我们悄然上了岸,然后朝着左边角落的屏风处摸去。杂毛小道紧张地提醒我,说他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让我将遁世环开启,免得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我点头,说,省得,怎么此处,越看越诡异呢?
因为走得小心,这七八米的距离,并未留下足迹。我们来到了石屏风之后,这里离石床只有三米,离那篝火也只有六米多。我们走近,发现在这屏风之后,居然堆放着一艘角质状的小艇,全封闭式的,可容两人,上面渗得有蓝色的黏液。这古怪的玩意儿把我们吓了一跳,唯恐里面有人。杂毛小道拿雷罚去挑舱门,裂出一道缝,我正待上前一观,却听到杂毛小道“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被他这反应吓着了,鬼剑在手,跨步向前,正待砍人,却见那小艇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推了他一把,说,你嘶个毛啊。然而他并没有理我,而是直愣愣地瞧着他右手上面的雷罚。我瞧过去,只见雷罚桃木色的剑身上,竟然如同龟裂般,满是细碎的裂纹,像瓷器,有一种快要散架的倾向。这时我才想起来,在天湖湖畔受袭的时候,杂毛小道曾用雷罚,去挡了一下刑堂长老刘学道的倾力一击,结果人受了伤,剑也跌落。难不成这雷击桃木剑,就是在那个时候受力过度,报废了?
杂毛小道尝试着驱动雷罚,好几次之后,颓然坐在地上,哭丧着脸,倘若不是身处险境,只怕他都有嚎啕大哭的心思。我能够明白他的痛苦,倘若是我的鬼剑变成了如此模样,我只怕会更加难受。因为一个真正的习剑者,他已经将自己的剑,当作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伙伴,是自己生命中,重要而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内容。
正当杂毛小道悲痛欲绝的时候,从我们对面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有些杂乱。从落脚的轻重来看,约摸有三个人,两女一男,由远而近,正缓步朝着篝火处行来。
我扯了一把杂毛小道,瞪他。他也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将情绪发泄出来,小心将雷罚收好,然后与我挤到屏风的缝隙察看。我瞧了第一眼,肾上腺素顿时就分泌了出来,心脏扑通扑通地直响,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来人里面,打头的一个,竟然就是在白居寺吉祥多门塔中,只身潜入,当着无数强者和高僧的面,将伦珠上师所化虹光给捕获,再遁出重围的邪灵教护法右使,那个黑衣女人。
在她身边,还有一个穿着华丽藏族服饰的中年胖子。这胖子我看着也很熟,仔细想了一下,这货那天白居寺观礼,仿佛也在,而且就在我们附近,不过他倒是显得很老实,恐惧的时候也歇斯底里,却没想到他竟然跟邪灵教右护法走到了一起来,端的是一个奥斯卡级的演技派。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英姿勃勃的年轻女孩,脸被遮挡住,倒是见得不详细。
前面两人一路走,一路谈,那个胖子小心翼翼地侧着身,恭敬地说道:“……右使,现在白居寺的喇嘛们都快要疯了,到处寻找您的下落,封锁了整个日喀则的道路,连拉萨和布达拉宫,都派出了高手。可他们有谁知道,您竟然并没有离开,而是藏身在此处!我看到那些废物的样子,就想笑,哈哈……”这中年胖子阿谀奉承,对围剿的喇嘛们极尽贬低,然而右使却并不自得,而是有些后怕地说道:“此处还是有顶端厉害之高手的,别的不说,我上一处藏身之所,就在今天凌晨两点的时候,被人给围剿了。要不是我谨慎,跑得快,此刻说不定已经被那些喇嘛,给活生生撕了。我们内部不会有问题,那么对头一定有十分熟悉导神术的高手。”她神色严肃地说道:“掌教元帅赐予我的神遁空灵符,已经在上次围剿的时候用完,而寻常手段,并不能逃脱这帮释迦牟尼信徒的手段,所以,你出去之后,得小心行事,不可大意。”
三人在篝火边落座,那个英气女子开始将那只肥美的羊腿,转圈烤炙起来,中年胖子则将随身携带的物品放下,然后有些不安地说,抱歉,这里原本是以前教众开凿的避难之处,条件简陋,委屈了右使大人。
右使摇摇头,说,扎西,此处布置有敛藏气息的法阵,就此刻而言,还算是一处绝佳的藏身之处,不用自责,都是为掌教元帅办事的,无须太过看重那些繁文缛节。
中年胖子扎西这才擦了擦汗,又聊了几句,然后小心翼翼问道:“洛右使,属下一直有一事不明,您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孤身前来,取那老喇嘛的虹光,到底是所为何来?”
Chapter 27 终极使命
洛右使秀眉一挑,俏脸微寒,似乎有些不喜。她这般作态,倒是将扎西吓得连忙站起身来,不停鞠躬,说道,属下错了,属下错了,属下不该问这等机密之事……
洛右使眼帘垂下来,待扎西诚惶诚恐地一番自责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扎西,你无须多虑,撇开教内职务不谈,论年纪,你还是我的叔伯辈。飞雨能够成为厄德勒的护法右使,凭的是掌教元帅的栽培,但跟你们这些元老的支持,也是分不开的。”她轻笑,指着扎西说道:“特别是你,能够在这茫茫高原中扎根下来,切入藏传佛教的腹地,掌教元帅都说过,你是有功劳的。此事所知者不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高僧虹化而生成的能量,是能够撕裂空间的。而它,则是三年后,我们完成终极使命、召唤大黑天陛下,所不可或缺的一个步骤,你可知晓厉害?”
扎西肥硕的身躯剧震了一番,双手抚于额头,激动而认真地发誓道,感谢右使大人的信任,属下一定会为教中的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说得慷慨激昂,然而洛右使却只是笑了笑,说:“无妨,入我教者,虽然向来不惧死亡,然而能够活着,沐浴教义的荣光,那方才是最令人陶醉的。孙大炮临终时,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获取这高僧虹化能量,才只是第一步。我们后面,还有很多路要走。在通往美好新世界的路上,我们有无数的障碍需要清除,我们也有无数困难需要面对。所以,你,要坚强地活着,等待那最美好的时代来临,成为这世界的王,同享荣光!”
这一番激励人心的话语,让扎西有些心潮澎湃,不过对于像我这种经历过传销组织洗礼的人来说,还算是比较没有什么煽动力的。想来这个右使的专长,在于身手,而不在于嘴皮子的煽动力。
扎西又表了一番衷心,然后两人聊了一些日喀则最近的局势,以及有可能的走向。那个烤炙羊腿的年轻女人并不插话,她的脸始终被扎西给遮挡住。她专注烹饪,不断地往烤羊腿上涂抹烧烤油和蜂蜜,不时也洒点盐、胡椒以及孜然粉。那凝结的羊油,滴到下面燃烧的干牛粪上,腾起一团明火,香气开始充满整个空间,将人的馋虫,都给勾引出来。我和杂毛小道差不多有一天没吃过饭了,半蹲在石屏风后面,闻到这香味,不由得饥肠辘辘,难受得紧。
不知道怎么着,我透过洛右使和扎西两人的间隙,看到那个安静烤肉的年轻女人部分侧脸,总感觉有一些似曾相识。不过我这些年见过的人太多了,走马观花,未必有几个能够入得心头。
洛右使跟中年胖子又聊了半个小时,说了与这些喇嘛的应对之策,以及之后的一些联络方法。待到那羊腿快熟的时候,这个中年胖子很自觉地站起身来,与她们告辞。洛右使很热络地邀请他一同用餐,扎西摇头拒绝,说虽然很想尝一尝丹枫的手艺,但是食物宝贵,我在外面,自有吃的,一肚子油水,就不与你们分食了,先走,先走……三人推托一番,好不客气。
这个洛右使身手顶端厉害,做人却也是长袖善舞,十分精明圆滑,并没有身居高位者的那种倨傲。当然,这也和她此刻的处境有关,倘若是贸然将手下这位重要角色给得罪了,只怕她在藏区,会难受得紧,周转不利。
我见扎西起身往回路走去,心中不由得一阵期冀,希望两人随之而去,送一送,我们也好赶紧重回水路逃遁。要知道,我和杂毛小道斗一斗茅同真这种级别的茅山长老,已然是竭尽全力,一身的伤痛,而这跟整个中原佛道两门以及特勤局对峙几十年的顶级邪教高层,却完全不是我们所能够想象的对手。她这身份,惹都不敢惹。更何况,我们还见过了这女人的出手,那种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军首级的气势,哪里是我们这两个小杂鱼,所能够理解的世界?
然而就在三人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洛右使突然转过头来,朝着我们这边瞧来,厉声喊道:“谁?何方鼠辈!”
她这一声喊,将我的魂儿都叫飞了。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我反扣在手心上面的遁世环,此物已然开启,将我们全数笼罩,并没有什么气息外露啊,难不成是我们刚才过于用目光关注,使得她有所察觉了?就在洛右使准备大步冲上前来的时候,远处的暗河水面“哗啦”一声响,露出了一截黑影来。
洛右使左手一震,一道飞梭抵达暗河之上。她朱唇轻启,喊了一声:“生!”那飞梭顿时就化作了一道炫彩灿烂的烟火,将河道里照得透亮。
光明升起,只见暗河之上,留下了剑脊鳄龙的嶙嶙脊背,以及一条粗壮的角质化尾鞭,然后受惊一般地沉入河底,飞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