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这般,麻秆老头有些感激,对着转身准备离开的我说道:“我们是知道些内情的人,不过那些奉命而来的普通战士可不晓得,就知道你们是叛国者,格杀勿论。所以你们自己小心,能跑则跑,不能跑就投降把。不要丢了性命,也不要滥下杀手……”
我恨恨地给了这老头儿一个中指,忍不住地骂娘,说,你们这些家伙,瞧瞧自己办的什么事情?忠良被陷害,小人却当道,自己为虎作伥不说,连站出来说个实话的勇气都没有。说真的,我自己都为你们觉得害羞,这样浑浑噩噩下去,这辈子,活着有个鸟意思?
这番话语说完,我也懒得理会双颊通红的这几个追兵,跟着已经启程离开的杂毛小道跑去。我们静静地走了十几分钟,一直埋头在前面疾奔的杂毛小道突然叫我,说,小毒物!
我应了一声,说干嘛?杂毛小道说,你刚才骂得过头了。其实杨知修那里的怒火朝这边压下来,赵承风又在这里推波助澜,像他们这些当差的,其实也是没有办法阳奉阴违的,刚才跟你说这话,也算是明事理了……
我点头,说,我知道,只是心里面憋屈得慌。
杂毛小道叹气,说,这个世界,永远都不可能是乌托邦的理想状态。红尘炼心,你只有真正经历过快乐和痛苦,才能够明白那朴实的真理、不变的原则。只有你真正的明了了,才能够懂得,这世间的一切,不过都是浮云而已。看开些,看透些,心中多些宽容,多些感恩,多些与那自然之道顺应的明悟,你的修为和境界,才能够超脱于物,达到我们所追求的“真”和“道”。
听到杂毛小道这一番话,我不由得肃然起敬,躬身为礼,说,陆左受教了。
杂毛小道反倒是绷不住了,飞起一脚来踢我,说操,少在这里装大尾巴狼。
听了杂毛小道的这一番劝导,我的心情终于开朗起来,将这一次事件,当作人生里面的一场试炼,不再那么纠结。山林茂密,群山连绵,小妖在后面帮我们掩埋痕迹,又走了一个多钟头,东方既白,朦朦胧胧的雾色渲染着清晨,在我们的视野中,突然看到了一个深山中的寨子。
Chapter 16 谷仓险惊魂
我和杂毛小道一夜生死惊魂,脚板底都走得酸痛。看到这么一个寨子,便也不作思考,就想摸进去,找个地方歇息。只是我们身后便是追兵,如果进了寨子,被人发现,到时候说不定就麻烦了。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而且有人气遮掩,总比在荒山野岭间,要好得多。
等我们从寨子的西侧面,缓慢接近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寨子是傈僳族的。吊脚楼前面晾衣竿上,全部都是具有傈僳族特色的衣服,蓝的白的,鲜艳极了。勤劳的傈僳族寨民们很早就起床了,寨子里有公鸡的鸣叫声,也有土狗在房屋之间颠来跑去,跟小孩儿玩耍。有人已经在寨前地头劳作,一垄一垄的冬白菜翠绿,长势喜人。
以我和杂毛小道的身手,避开这些寨民,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些偶尔窜出来的土狗,自然也有小妖和肥虫子帮我们料理。虎皮猫大人一直在空中帮我们预警,但是现在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过以肥母鸡的能力,倒也不用我们太过操心。
我们在寨子外查看了一下,避开众人,朝着寨子偏西的一家摸去。一会儿,我们来到这吊脚楼后面。这座吊脚楼共三层,一楼喂猪牛,二楼三楼住人。楼对面,有一个很大的圆楼,由土砖堆成,有个昏眼老头儿在前面小房里守着。这种圆楼就是谷仓,是用来存放来年谷种的,跟平常村寨自家存自家收不同,传统的傈僳族山寨,因为地处偏远,一般谷种都会由族长组织储藏,以备来年之用。
我们偷偷地从那老头儿耷拉的眼皮下溜过去,小妖将手放在门口的铁将军上面,喀的一声轻响,门便开了。我和杂毛小道小心地从拉开了一条缝的门中进去,然后小妖将门关上,隔空把那锁给复原了。
谷仓里通风,也有亮光,旁边有水缸,是用来防火的,四处都有楼梯,能够登高,而正中间,则是五个又高又陡的木制储仓。我们忙活了一夜,腰酸腿疼,口干舌燥,将行囊中为数不多的干粮拿出来,然后就着一瓶矿泉水,吃了点儿,补充热能。
杂毛小道用符纸、朱砂和谷仓内未脱壳的谷种,在我们周围的角落处,布置了一个隐匿气息的小阵,然后由小妖朵朵帮我们放哨。完成这一切之后,我们爬进倒斗形的木头槽里面,掀开上面罩着的藤盖,躺在发热的谷种中,歇息起来。
躺在这谷种上面睡觉,伸展四肢,其实很舒服,能够感觉到这些谷子也在呼吸。这是生命的气息,热情洋溢,有谷子从我们的脖子钻进去,一翻身,有些痒痒的。不过我实在是太过疲倦了,跟两拨追兵的打斗,也耗尽了我的气力,战斗的时候热血沸腾,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而到了此刻,激情散却,闭上眼睛,就感觉到周公他老人家,正在亲切地呼唤着我。
睡吧,睡吧,梦里面的世界,无忧无虑,没有欺诈,没有背叛,心中所想,皆有可能。
我阖上了眼,感觉疲倦如潮水,将我淹没。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推我。身处险地,熟睡中的我也一直有一根筋在绷着,所以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我睁开眼睛,看到小妖明媚的脸,然后有光线从头顶的房梁上洒落。这小狐媚子告诉我,追兵已至,就在外面。我一激灵,脚钩住那顶上的木槽,然后翻身起来,屏息静气,缓缓朝屋子的高处摸去,杂毛小道也已经醒转,他像一头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占据了东北角,手搭凉棚,往远处望。
我探出头,便见到好多身穿迷彩绿的士兵在村子里面检查,有身穿中山装的人在跟村民交涉,杂毛小道的手指点了点东边,我顺着望去,但见凌晨惊走的那个李腾飞正和一身灰色道袍、头顶金色圆形铜冠的茅同真缓步走来,围着他们两个的,还有赵兴瑞、麻秆儿老头以及好几个素不相识的家伙,皆眼神锐利,气度不凡。
瞧这阵势,好像是想驻扎在这里,成立前线指挥部了。
杂毛小道看到赵兴瑞,想起凌晨他给的人皮面具,翻出来瞧,说,不错,这东西是个宝贝,戴上去,除非是对我们的身型、气度、习惯了如指掌的专案组成员,不然肯定认不出来的。这个老赵,跟你关系处得不错?
我摇头说,不知道如何说,他是慧明的关门弟子,跟我在集训营里也有些情谊,不过这个人的城府很深,让人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杂毛小道点头,说,不错,一个人不愿意表露出内心的想法,一是受过训练,二是害怕伤害。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站在你这边的。且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我们接下来的方向,不是在深山,而是去城镇,乘车前往滇南边境,伺机越境。
我苦笑,指着外面那些正在逐屋检查的战士说,我们要先逃过此劫才行。
说话间,便有六个持枪的战士,朝我们这边走过来,我们赶紧低下头,只听到一个为首的战士,正跟门前那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儿对话。老头儿用浓重的方言,告诉他们,说这里是寨子里面的谷仓,他天天看着呢,不会有老鼠的。
那些战士倒也是尽责,不同意,非要打开仓门进来看看。
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然后勾住上面的房梁,悄无声息地返回了倒斗形状的储仓里,一人一个,开始往下沉,让谷子将我们淹没,仅仅露出鼻孔来呼吸。我们刚刚藏好,那谷仓的木门就被推开了,然后房间里,传来了刚才几人的声音,哐啷几声响,他们在检查这里面的可疑之处,没一会儿,就检查完毕了。有人惦记起了这谷仓中间的储仓来,想要攀上来,揭开上面的藤盖,瞧一瞧。
那老头儿有点不乐意了,似乎还发生了点冲突,老头儿用傈僳语骂了人,然后又拌了几句嘴。过一会儿,又走来了几人,询问情况。
我听这声音有点耳熟,想起来是那个抽了朵朵一鞭子的麻秆儿老头。
同样都是老头,交流起来并没有多少障碍。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有人搬来了梯子,要爬上来,检查情况。我不敢动,感到小妖往我的脸上浇谷子,很仔细,悄无声息的。没一会儿,我听到我藏身的这个谷斗一声震动,是木梯子搭在上面的声音。我的心沉了下来,而此时的我,被那些谷粒掩盖,胸中的氧气越来越少,鼻腔里面,全部都是稻谷的气味。
有阳光的味道,但是吸入鼻中十分呛人,而且痒,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我拼命抑制打喷嚏的冲动,然后听到藤盖被人挪开,有一只手插进了谷子里面来,开始认真地搅动。这个家伙是如此认真,几乎每个地方都摸过去,我心中一直祈祷着,忍耐着,结果天不遂人愿,那只手执着地朝我的头顶处摸了过来。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右手紧紧地握着鬼剑,想着若是这个战士开枪了,我会不会还击?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个让我咬牙切齿的声音:“老胡,这里清理了没有?”麻秆儿老头见到这人,热情地说道:“差不多了,老吴,要不是你今天给我解蛊,我说不定就被毒死了。太感谢!回去,咱老哥俩儿,可得好好喝一杯。哎,几个小同志,差不多了,发现什么没有?”
几乎要摸到我脑袋的那只手收了回去,然后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报告首长,没有!”
“没有就下来吧,大家先去吃点东西,那两个家伙本事大得很,我们这回可能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赶紧补充能量,不要拖垮了身子……”麻秆儿老头招呼搜索的战士们出了仓房,然后声音渐远,那个看门的老头儿咕哝了几句,还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将门重重关上。
等声音差不多走远,我伸出手,抓住木仓的边缘,抬起头来,像一个溺水的人,深呼吸,贪婪地往肺里面灌注空气。那些金黄的谷粒从我的头两侧滑落。过了好一会儿,我推开盖子,只见杂毛小道早已站立在刚才木仓之上,眼睛盯着远方。
我问他刚才没有被发现吧,他摇摇头,说没有。然后回头,认真看我,说,小毒物,再次看到吴临一,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说没有,怎么了?
杂毛小道的嘴角一咧,说,不如我们在这重围中,将那老乌龟劫出去,审问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阴人?
我诧异,说,这也行?看看那些兵哥哥,子弹都是上了膛的啊!
他脸上露出郁闷的表情,思索了一下,说算了。我们两个没有再说话,静静等待追兵的离去。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的时候,这谷仓的门,又是一阵响动。
Chapter 17 纸鬼引灯术
夜幕初上,寨子里到处星火点点。这种居于深山中的傈僳族村寨还没有通电,倘若是在平时,寨民们早早就休息了,你若行于寨子中,或许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原始运动声。然而此刻,有了大量外人驻扎,寨子就显得有些热闹。在谷仓斜对面的打谷场上,有篝火点燃,那些在这一大片区域搜寻的士兵开始返回,在打谷场上面用起餐来。
风中有食物浓郁的香味,我和杂毛小道正流着口水羡慕着,便听到仓门那里有动静,顿时低伏在房梁顶上,不敢动弹。一个消瘦的身子出现在了门口,是那个麻秆老头儿,老胡。
他出现在门口,朝着黑暗中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沉声喊话,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出来一下,有事情跟你们说。我和杂毛小道都没有动,过了十几秒钟,老胡快速回头瞅了一眼,然后将门轻轻关拢,压低声音说道:“别藏了,这谷仓少有人进入,但是灰尘中却有鞋印子,要不是我将这些给你们悄悄弄乱,你们早就被发现了……”
我和杂毛小道从黑暗中悄然出现,一前一后,将他给夹在中间,杂毛小道默默不语,而我则低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们?”
老胡见到我们出现,不悲,不喜,而是惨然一笑,说,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呗。
见我没有说话,他咧嘴笑了起来,说,你凌晨说得刻薄,不过也骂醒了我。其实我这些年来,除了手段不断纯熟之外,修为并无寸进,估计这跟我甘于平淡和屈服强权的心态有关系。之所以过来找你们,主要有三件事情:第一件,刚刚得知,西北局的箫应忠对你的案子提出了质疑提案,现在进入重审阶段。不过你逃了,而白露潭又离奇失踪了,不知道是哪方人出的手,现在是暗流涌动,各方斗得厉害……
我回头瞧了一下杂毛小道,他耸耸肩,说,我大伯这个人,一般不会这么冲动的,看来他这次是动了真怒。
我点头,萧家大伯跟我交流不多,但是我知道他最是喜爱老萧这个大侄子,而我又是老萧的生死兄弟,跟萧家来往颇多,他自然有怒气追究。我于是不多说,问第二件事情呢?
老胡告诉我,说第二呢,是告诉你们,李腾飞手上有面铜镜,能够对标记的人定位,所以很容易找到你们。不过你们藏身在这里,他却没有提及,想来那镜子效用有是有,但也不算大。他们几个主事人正在讨论,猜测你们并没有逃远,而是在这附近藏匿起来了,决定这几天对几个重点区域,进行排查……
我们面面相觑,难怪追兵像牛皮糖一样一直甩不掉呢,原来竟然是李腾飞的镜子在使力。此番要不是杂毛小道提前布置了一个隐匿身形和气息的小阵,只怕我们便如困守笼中,被人瓮中捉鳖了。
“第三个问题,”老胡咽了一下口水,说道:“你们倘若能熬过这几天的抓捕,部队协助的人手,可能就会撤掉,而我们也即将回去了。接下来追踪你们的,可能就由李腾飞和茅同真,以及杨知修派过来的团队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