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甲尖锐如刀,陡然移动的时候几如幻影,比起加藤原二那个砍几下就要歇口气回复精神的纸片式神不同,威尔一冲过来,脚踢手抓,竟然将突出的好几个人干净利落地解决掉。而那个最厉害的黑袍巫师,旁人都头疼,却与我对上了。
我这双手,曾经被矮骡子给诅咒过,死去的那个首领放言,让我颤抖。然而我虽然数次倒霉透顶,几次在死亡边缘来回,这双被诅咒的手反而成了我的一道底牌:因为它虽然会吸引邪恶灵物的憎恨和厌恶,也能够成为我的一面勋章,每一头灵物死于我手,这手便增强一分威力,成为了恶魔之手——本意是想让鬼物源源不断地害我致死,然而却成为了一件礼物,不知道首领大人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我与那浑身冒着烟雾的黑袍巫师对上,几乎没有什么招式,一下子就扭打成一团。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烟雾一旦蔓延到我的手上,立刻消弭不见;而我,则终于腾出手来,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死命地一摁。混乱中,我听到了喉结骨碎的声音,在我眼前的这张丑脸,眼睛几乎要掉出眼眶来,嘴巴张大,喷着浓重的口臭,舌头长长伸出……
他死了,这个厉害的巫师,身份不详,死于窒息。
战斗仍在继续,这个石门前的一小块地盘上,已经死了不下于十个人。他们全部都是萨库朗大本营的看守,有光着膀子的武士,也有披着黑袍子的巫师,个个都是精锐,然而在我们这个临时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面前,却丧失了所有的锐气。
即使如此,情况仍然并不乐观,我们这一伙人,除了刚刚进来的我、雪瑞和加藤原二,其他人都是老囚徒了。虽然他们在外面一定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监牢生活,体能和“法力”已经消耗许多,尽管日本小子给他们解了毒,但是实力并没有回转多少,此前还有些气力在,战斗一直持续下来,此刻却也只有凭着意志在坚持了。
意志这东西不可量化,但是它常常跟希望关联在一起。然而,我们有希望脱困么?
高强度的战斗持续了五分钟,连我都累得气喘吁吁。只有老外威尔,速度仅仅减慢几分。也正是因为有他在,我们才能够勉力堵住石门,将涌出来的人往这个侧门通道里赶回去。
突然,一团黑影从里面射出来,重重地撞击在独臂男的胸口。接近极限的独臂男仰天倒下去。
我眼睛一睁,这个黑影竟然是——咒灵娃娃!这个由无数个小鬼自相残杀融合而成的鬼物,竟然也出现在这里,显示着基地里中高层力量的出现——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预兆。咒灵娃娃一击成功,再次朝旁边抓去。这次它的攻击对象是加藤原二的纸片式神,只见那砍人凶猛的美女被轻轻一抓,竟然连灵体都逃不过去,化作一团粉红色的烟雾,被它吸进了犬牙密布的大嘴里。
加藤原二伤心欲绝,双手结出不动明王印,朝咒灵娃娃打去。咒灵娃娃自然跳脱开,又复朝我袭来——这个毛茸茸的鬼物杂毛小道能破,但是我却不会那后半部《登隐真诀》,心中发虚地结印以待。
这个时候,雪瑞站了出来。
她伸出手,画了一个圆,然后胸前浮现出了一个青虫的影像。
然后这个凶戾嚣张的鬼物,竟然半空中就栽倒向地上去。
我心中赞叹:蚩丽妹随意吐出的一条虫子,便能够将费尽心思造就而成的咒灵娃娃给一下制服,萨库朗的巫师对寨黎苗村如此忌讳,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然而也就在咒灵娃娃出现的这个时刻,终于有两个家伙突出了我们的包围,飞速跑到了库房的大门处,将那沉重的铁门给合力打开。事发太突然,我们一时没有阻拦到,当看到门一开,那两个开门人被一个两米五的血色怪物给一举推飞,而善藏法师则和好几个黑袍巫师在门口朝这里大声呵斥的时候,加藤原二吓得魂飞魄散,飞快地朝刚才的那个血池房间跑去:“走,快跑……”
我见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抛开这边,立即撤离,也不敢停留,拉着雪瑞急跑而去。
“吼……”
Chapter 53 格朗渊源,诡象丛生
要说小日本的眼光还真的是不错,他能够在第一时间想到躲入这佛堂一般的房间,有两个很重要的因素:一,这里离我们那里距离最近,仅仅只有十几米,闪身即到;二,这房间的门经过特别改装,比地下基地任何门都要厚重,一时间强攻不得。
随着加藤原二的一声招呼,我们鱼贯而入,然后将随之而来的攻击全部击退,大门紧锁。
我和这日本小子转动着门后面方向盘式的锁扣,而老和尚则双手反复结印,往这扇足有二十公分厚度的金属门上面打法印。之前我们为之惊奇的“”字印结,他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足足打了五道。当然,随后他立刻瘫坐在地上,胸膛如同抽风箱般响动。
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善藏法师一伙人并没有像对待库房大门一样,对这道金属小门进行暴力破解。我们心惊胆战地在门后顶了一分多钟,然而外面的人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一点儿动静。这种诡异的情景让我们心中生疑的同时,不由得都长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
不管如何,我们总算是在刀尖上跳了一次舞,然后又活了下来。
活着,就值得庆贺。
然而回过神来的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情:我们逃到这房间里来有何用?
这么一个死胡同里,虽然暂时安全,但是跟在牢房里又有什么区别?忙乎了大半天,不过是从一个牢房跑到了另外一个牢房,不但不管饭,而且还逼得萨库朗下决心杀掉我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我回想起我们越狱之时,姚远拼死都不愿意参与,当时只以为他的胆子吓破,现在看来,他倒是有先见之明。
我歇了一口气,正想问接下来如何,旁边居然闹了起来,而原因是大家发现房间里少了一个人,多了一样东西。
少的那个人自然是那个独臂的泰拳高手,他被咒灵娃娃撞击了胸口,仰天倒地,当时荒乱也没人着急他的死活,只管拼杀,后来跑路的时候更是分秒必争,哪里顾及这么多?然而当大门紧闭的时候,独目男才发现自家的好兄弟“杨过兄”并没有安全返回。而多的那一个东西,却是那个毛茸茸的咒灵娃娃。
这个凶神恶煞的小东西,此刻却蹲伏在雪瑞脚下,像个吉娃娃,不敢动弹。
独目男不敢把门打开,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却对这个害死自家兄弟的罪魁祸首怨恨颇深,想要将这咒灵娃娃杀死,以泄心头之气。听到他的嚷嚷,我不由得心头好笑:我不知道这咒灵娃娃是如何由本是灵体的小鬼转化为实质的绒球的,但是也能想到若要置它于死地,唯有用符咒念力将其消弭。若没有雪瑞的压制,凭着独目男的蛮力,别说报仇雪恨,只怕还打不过这个看着乖乖无害的咒灵娃娃。
面对着独目男的咆哮,雪瑞只是淡淡地解释:“这鬼物我已经暂时将它降服,要想出去,它可是一大助力,你若也想出去,先想清楚再说。”听到雪瑞的话语,独目男脸色数变,最后无力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我不知道他说的泰语是什么意思,也不清楚他和独臂男之间的故事,看了两眼,便不做声了。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悲伤了。
然而被困在这房间里,前路渺茫,所有的人都是一片愁云惨淡,连最具有逃生意志的加藤原二,都抱着唯一剩下的式神杏子,默然不语。这位小老弟在刚才的一战中损失了两个式神,其中一个甚至神形俱灭,从他给自己的式神取名字的举动上来看,即使表现得再铁石心肠,但是对待自己的式神,他仍旧是有着丰富情感在的。
老和尚巴通瘫坐在地好一会儿,又趴在门上听了几分钟动静,坐起来长叹,说:“他们在外面等着呢。原本想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却没承想出了内奸。这会儿,萨库朗的第三号人物善藏和第五号人物黎昕一出现,希望就真的渺茫了——特别是黎昕,老和尚我巅峰时期还可以与之一战,现在浑身功力销蚀,毫无凭恃,只有坐以待毙了……”
我本来也是累得像条狗一样不想乱动,听他这么一感叹,爬着来到他的旁边坐下,虚心问,为什么您好像害怕黎昕更甚于善藏?善藏那个家伙不是三号人物么,照理说应该更厉害一点才是。
老和尚对我在这种困境下还有着如此浓烈的好奇心,有些疑惑,所以显然犹豫了一下。然而他终究是长叹了一口气,说,罢了罢了,看来你并不知晓这里面的情况,稀里糊涂地做了囚徒,我们也算是有缘,便将这些事情说与你听,免得你到时候做一个什么都不晓得的糊涂鬼。
他说着这话,意兴阑珊,犹如一个将死的病人,心存死志,将我对萨库朗的疑问,也一一解答。
萨库朗的中文意思为全能全知,是小乘佛教的一个秘密派别,也是缅泰交界黑巫僧的秘密组织。它的起源并不算早,最早是由一个叫做格朗上师的人在19世纪中叶创建的,但是它发扬光大,还是在一个叫做仓差拿的黑巫僧人手中完成的。这个仓差拿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他在短时间内将萨库朗扩张成长,逐渐成为一方雄主,在他最辉煌的时候,萨库朗甚至有跟伟大的契努卡一战之力。
然而真正对萨库朗的崛起作出最重要贡献的,却是一个来自中国的神秘男人。他是一个天才的降头师,改革了许多黑巫术,一举奠定了萨库朗至今的格局。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本人曾经对别人说过,一个被抛弃的人是不需要名字的,于是人们把他叫做许先生。
许先生便是现如今萨库朗的二号人物,四十年前在萨库朗和契努卡的战斗中,与契努卡的领袖博罗尊者共同失踪。他人虽然失踪,但是至今为止,他的地位都没有人能够撼动。
许先生失踪之后,仓差拿又受伤闭了死关,萨库朗这才缓缓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内。然而这一切在善藏法师此人成为第三号人物之后,又开始发生了变化:辉煌时期的萨库朗能者辈出,遍地都是大拿,然而却大都死于四十年前的火拼,随着元老的淡出,新人浮现——善藏因为头脑灵活、手腕厉害,逐渐得到了元老们的认可,掌握了教派大权。然而他的实力却并不算顶级厉害,他下面的四号人物麦神猜是个一等一的武道高手,而最厉害的则是第五号人物黎昕,这个女人,才是这个大本营中,最厉害的天才巫师……
也是最变态的一个!
老和尚的讲解吸引了所有人,纷纷为这个神秘组织感到惊讶。我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老和尚问,我最后还想知道一点,您老人家,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他咧开嘴,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因为啊……我曾经是黑巫僧联盟契努卡的一个挂名成员啊。
他似乎为自己是那个被小廖称为邪恶的降头师联盟的成员,而感到自豪和骄傲。
我们没有说话了,大家都困在这里了,摆多大的谱都没有用,关键是怎么出去。老和尚说四号人物常年不在此处,但是三号人物善藏和被他推崇备至的五号人物黎昕却都在,我们被堵在这个耗子洞里,外面高手重重,怎么突围?
还好这个地下基地为了顾忌普通人作乱,没有配置热兵器(拿刀和长矛的外围成员是斗不过萨库朗精英的,但是装备上了现代武器,那就不一定了),要不然,我们的下场只怕会更惨。
沉默足足持续了十分钟,一直靠墙站着的雪瑞突然抬起头,长长的眼睫毛颤动,说,它们来了……
话音刚落,一种阴恻恻的风贴着地面吹来,将佛堂上空挂着的灵幡经幢吹得一阵晃动,我们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门上,老和尚眉头皱起,喃喃说道,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我打了这五道摩利支天咒,竟然还是挡不住它们的侵入?这是天要亡我们么?不!不……
他一边说话,双手一边在频繁地结印,刚才所有消极的情绪一扫而空,斗志昂扬起来。
他终究是一个珍惜生命的人。
我正紧张地盯着门看,突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好像被人冰冷地盯着一样。我猛地扭过头来,赫然发现那个英国摄影师威尔,人影无踪了。我吓了一大跳,密室逃脱么?雪瑞的脸上也紧张极了,连她的天眼通都没有发现这件事情。然而更加奇怪的事情是,我所感受到的凉意,来源竟然是那个独目人。
我看着这个泰拳高手,而他,则一脸僵直地撕下身上的衣服,往拳头上缠布条。他缠得是如此细心,就像一个专心刺绣的女孩儿。
然后,他抬起了头,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是一片血的颜色。我突然想到了雪瑞曾经跟我说的一句话:“这是一个恐怖之地,正直的人会变得龌龊,纯洁的人会变得肮脏,善良的人会变得恶毒……”便在此刻,独目人朝我挥出了拳头,直取头颅,凶猛毒辣,拳风扑面而来。
这是泰拳的经典招式:爪哇投矛、依诺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