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酒吧还是老样子，唐九穿着黑色马甲和白衬衫，站姿吧台里一成不变地擦拭着酒杯。

听到门口的风铃响，他头也不抬地道：“欢迎光临，这里只有啤酒和威士忌，想饮鸡尾酒不如去隔壁。”

“九叔，我打电话订了一支酒的。”金珉硕将酒吧的门轻轻关上，伸手碰了一下门上的风铃，对唐九笑着说道。

唐九抬起一直耷拉着的眼皮，瞅了金珉硕一眼问道：“规矩知道了吗？”

“知道。”轻松地坐到吧台前，金珉硕屈指敲了敲柜面：“预约费500万，概不退回嘛。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沿着杯壁优雅地注入，将半透明的冰球浸染得无比炫彩。金珉硕轻轻咂了一口，让酒液完整地流淌过整个口腔，品味着那醇香中些许的辛辣，咕咚一声咽下肚去。

“啊……”轻声呻吟着，他放下了酒杯。

“知道规矩就好说了。”唐九耐心地等待着，“说说吧？”

叹了口气，金珉硕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两张早就准备好的视频截图。

“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如此说着，唐九摸出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眯起眼睛认真看着。

“这辆救护车，我要知道它现在在哪里，经手过什么人，车主是谁……”没有勾兑的威士忌，到底酒劲很大，金珉硕抽了抽鼻子，强行按捺住了想要打喷嚏的欲望。

“42全9527？”好不容易辨认出了救护车勉强被拍下的牌照，唐九的嘴角轻轻扯起：“只有一个车牌号，很难查的。”

“没关系，多少钱都可以付，我只要结果。”金珉硕不由得朝前倾了倾身子，显出几分压抑不住的迫切。

“看来你最近挣了很多啊。”锐利的目光从老花镜上方射出，直直看进了金珉硕的双眼里。好似被刺了一刀，他下意识地转头避开。

“如您所见，BESTie的专辑大火，我能分到不少的版权费用。”摸着鼻头道：“而且，S.M不也公布了吗？我要负责金泰妍solo专辑的消息。”

“少年得志，一飞冲天，说得就是你这种人。”指了指金珉硕，唐九笑了笑：“今天的酒，就算九叔请你了，祝你在娱乐圈，一帆风顺。”

谈妥了相关事宜，金珉硕离开了666酒吧，走出店门，融入了清凉里的大街小巷。

看似大大咧咧，实则万般警惕着周围的环境，提防着自己被跟踪，直到坐进地铁，被各色人群包围着，金珉硕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提起的心，隐隐感觉后背被汗水**了一大片。

“XD，太劳心劳神了。”袖口一张，满大街便利店都可以买得到的不记名手机已然出现在了手心，金珉硕拨出号码去。

“怎么样了？”他皱紧了眉头，小心翼翼抬手捂在嘴边，不肯暴露半点破绽。

“阻力很大啊，警察这边一听说我是为了调查那起交通事故的，立刻就警惕起来了，光身份就确认了好多次，还质疑我一个娱乐版记者干嘛跟进这种社会新闻。”说话的自然是金珉硕的老朋友拉面叔：“不过，珉硕你怎么忽然对那起交通事故感兴趣了？”

“收了我的钱，做事就对了，问太多对你没好处。”和他说话自然不需要像面对唐九那种老狐狸一样战战兢兢，每说一个字都要斟酌此后的三句话。金珉硕捏了捏眉心，声音严肃了些：“不要逼得太紧，这件事不急于一时，只要最后有个结果就好。正面突破阻力太大的话，拉面叔你试试侧面迂回。”

“迂回什么啊！不是都跟你说了我这娱乐版记者的身份在警察局根本吃不开吗？”拉面有点急了。

“找当初报道事件的记者啊！”拍着脑门，金珉硕咬着牙道。他就奇了怪了，平常看起来那么精明强干的人，一到这个问题上怎么就如此的不知变通呢？

“那些家伙手里绝对有第一手的完整资料，只是迫于外部压力不允许被报道而已。拉面叔你是业界的老人了，拉三五个人出来吃饭喝酒，席间互相交换些无伤大雅的情报，第二天酒一醒谁都不记得谁了，有什么的？”金珉硕对拉面耳提面命地道。

不怪拉面叔没有想到这么省时省力的法子，实在是韩国新闻界的竞争太大，记者与记者之间的对立情绪太深，即使是亲如兄弟的好朋友，只要入职不同的公司，就天然分化立场彼此对立，每个人知道一丁点的线索都巴不得捂到天荒地老，好让自己抢占先机拔得头筹发个独家，从来也没有过这种私相授受情报交换的法门。

“知道了，我这就去联系。”拉面叔好似悟到了什么，匆匆挂断了电话。

地铁四号线从清凉里过汉江到江南，圣水这里总算是给金珉硕空出了一个座位。他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换回自己常用的手机，打给了素英。

“金珉硕！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姑娘急得哭腔都出来了，好大的声音小半个车厢都听得真真切切。

“呀，你小声一点。”感受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金珉硕抱歉地四下鞠躬点头，压低声音训斥她道：“我这不是正在坐地铁回去吗？”

“地铁？？？你的车呢？拜托啊大哥，你现在是演员啊，有点身为明星的自觉好不好？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眼看着素英这就有了要暴走的架势。

“开车不太方便，所以才坐地铁的。”金珉硕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身影。心下稍安，他哭笑不得地安抚着素英道：“还有，什么演员啊，我拍的戏就没有一部播出地，谁会认识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泰妍个人出道的消息传得满天飞，身为她专辑制作人的你都快被媒体和粉丝扒得裤子都不剩了！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小人物吗？”素英恨铁不成钢，骂着金珉硕的惫懒性子。他始终对自己的身份没有有个清醒而明确的认知。

“说正事，BESTie的专辑买了多少？”金珉硕忽然对这件事来了兴趣。

“首周销量过3000，”虽然心底也好奇，但是素英还是尽职尽责地报告着数据：“企划部的市场分析，最终月销量大概可以冲击5000。”

“就这么点？”金珉

硕失落地道：“连一万都不到？果然扑街啊……”

“大哥，这个数据已经很逆天了好吗？”素英被他三两句撩拨得，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又腾然冒起：“你知道bestie上一张专辑买了多少？一千多张，这还不算一景哥让当时公司偷偷回购好凑个好看点的数字。去年所有女艺人加起来，专辑销量过一万的也才多少人啊？你以为人人都是少女时代，人人都是IU？”

“知道了知道了。”金珉硕嘶着冷气道：“是我没有好好研究，错怪你了。”

“不过，”语气陡然变得有些猥琐，他滴溜溜转着眼珠问道：“素英啊，你估计我这次能赚多少钱？”

“大概，几千万程度？”素英不敢确定地道：“版权收益向来是细水长流，实体市场早就萎缩得不像样，大家都是靠着网络音源勉强混口饭吃……”

“好。”下定了决心，金珉硕拍了下大腿：“素英啊，帮我统计一下，然后把钱全部提出来——”

“不是吧？上次代表就提前给你预支工资了，现在你又要提前分成？”素英跳着脚劝道：“珉硕啊，这样做很容易被人误会你和代表之间的裙带关系的，一味地受照顾只会让你被排斥！还有，也不见你哪里花钱，这些钱都去哪里了？”

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压低了声音，颤抖着问道：“你该不会是，赌博吧？”

“呀！”金珉硕厉声呵斥了一句，声音大得有些过分：“素英啊，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那你的资金流确实很神秘啊……”素英小声嘀咕着，勉强算是承认自己的错误了。

“赌博什么的我是不会沾的，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其实当你站到赌桌前的时候就已经输了。”金珉硕宽慰着素英不切实际的猜想：“我的钱的确另有他用，只不过暂时还不能跟你说。”

“哦。”略显失落地应声，素英撇了撇嘴，连最亲近的经纪人都不能说的话……

“不过提钱这件事公司那边真的不一定会答应，我看还是等你回来亲自跟代表说吧。”这么大的干系，还不是她一个刚刚扶正的经纪人可以独立承担的，麻溜把锅推还给了金珉硕，素英挂断了电话。

“这丫头。”笑骂了一句，金珉硕把头靠在后面的车厢墙壁上，看着对面窗子外的地铁广告一闪而过。

9527，神特么的9527！

一从录像上看到救护车模糊的车牌号，金珉硕就断定，这绝对是“王”的手笔。

而且，这小子绝对是个中国人，不管是大陆还是香港，或者最宽泛地说，华人，没有哪个非华裔可以把周星驰电影里的梗玩得如此清新脱俗。

9527，呵呵。

不用说，这个车牌号一定是伪装的，救护车此刻说不定早就在哪家汽车报废场被压成了铁片，卖到了非洲循环利用，再难找到丝毫的蛛丝马迹。金珉硕甚至怀疑，自己手上目前少得可怜的证据，也只不过是“王”处于某种好玩的因素，故意漏给自己的。

不然如何解释万事滴水不漏的他们，居然会这么天真地忘了清洗金泰妍座驾里的黑盒子记录？

更何况，周身还不知道被怎样严密地监视着，想想上次那样“巧合”地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朴宝剑的车祸，金珉硕就有些不寒而栗。

即使是几个月前地铁站初醒的他，身无一物为了恢复身份都可以屈服于“王”，现在他又多了更多想要保护的人，多了无数的羁绊。

顺圭，泰妍，秀英，水晶，艾琳……素英，银圭姐，慧乔姐，男的就都去除吧，顶多算上九拉叔……

这样的自己，如何能在身陷囹圄之中，找寻被掩盖在层层迷雾后的真相？

去666酒吧找唐九，只是他计划里的第一步。金珉硕不相信自己和情报掮客的来往，还不能够让“王”紧张起来，即使再小心谨慎不留痕迹，有这么一帮为钱驱使的蚊子在身边妨碍，终究是很磨人的麻烦。

让拉面叔正面突破，从警局入手，看似莽撞，也不是金珉硕的真实目的。

为的就是打草惊蛇，声东击西。如果对手的注意力都被他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作非为而搞晕了头脑，金珉硕的目的可就成功了一半了。

乱中才会出错，出错了就会有迹可循，有迹可循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藤蔓深处的根系。

然后，一刀见血，斩草除根！

金珉硕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隐隐可见血色！

出了清潭洞罗德奥地铁站，走不多远就是SW大楼。金珉硕不忘给素英捎一杯冰美式。

“要下火，还是喝菊花茶啊，冰美式算什么啊！这么难喝。”素英有了自己的小脾气，嫌弃地道。

“呵呵。”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金珉硕摸着鼻子笑得尴尬，讨饶地道：“素英啊，我保证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向你汇报。”

“再有这种事？”素英拍着桌子，底气十足：“就不能保证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吗？”

顶着她的怒视，金珉硕艰难地摇了摇头，摊了摊手道：“我也是有苦衷的……”

“算了，天要下雨，随你去吧。”素英有些莫名地意兴阑珊：’反正我这个经纪人也是你安排的，管也管不住你……“

这就对了，金珉硕为什么坚持要求李银圭把刘素英换了罗一景？还不是因为天性不想受拘束？即使是总管一切的经纪人，也要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他的擎制才能有安全感。

“达久老师让你去一趟录音室。”素英白了他一眼，不无抱怨地道：“随随便便把录音丢给我就走，也没提个要求，让我怎么跟达久老师说？”

“不是说了只需要他去除杂音就好？”金珉硕皱了皱眉，两人走到了同一楼层的达久老师的录音室。

“哈哈哈哈，这才叫音乐，这才叫天籁啊！柳熙烈，俞永镇，你们都输了！哈哈哈哈！”还没过去就可以听到达久老师癫狂的笑声，金珉硕和素英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得，又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