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三百七十六章一错再错的时间差
罗知府没什么特殊之处,论学历三甲末尾,论才华只是平平,论政绩毫不突出,论年纪没什么潜力,论后台早就致仕了。
在日理万机的朝廷大佬印象里,罗知府身上的标签估计只有一个——就是那个与李佑很不对付的知府啊。
随着李大人再次不甘寂寞的风头大盛,继二月大战首辅太后之后,又一次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敢与李佑很不对付的知府”知名度也略有上升…
虽然罗大人为自己升了一级却仍要在扬州府署理府事很郁闷,在场这些人中,只有他对李佑的刁钻恶毒体会最深,大概在这个跋扈县尊眼里,四品和从三品没有本质区别。
但是别人确认为罗知府升级绝对是可喜可贺的,府衙和盐运司的官员纷纷上前道喜。
对他们而言,最可喜可贺的是,这明显是朝廷表示了压制李佑的态度,至少也是表示李佑的敌对方占了上风,太值得庆贺了!那李佑所倚仗的无非是强大后台撑腰,如今这方面有了退缩,那还何惧之有?
李大人冷眼旁观,越想越觉得这姓罗的任命很诡异,十分不可思议,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李佑正皱眉苦思时,宣完旨的朱放鹤走到他身边,劝慰道:“离京前我替你打听过此事,有个户部张侍郎是罗知府同乡,他向彭阁老荐举了罗知府,彭阁老便提名为罗知府升级,此举不关大局,别人也不值当反对。官场便是如此,总不能只有你升官而别人都不升了,所以不必过于计较,你还来日方长有什么不能忍的?次辅也叫我传话,让你安心。”
彭春时这个老混蛋,就是故意为小爷添堵的!李佑在心里骂了一句。
一旦有了方向,人的思路总是变得很通畅。顺着大佬都不反对罗知府升级这个线索想下去,李佑将自己代入到京师朝臣角色中,揣摩一番有了点心得。
李大人也是在朝廷中枢风尖浪口搏杀过的,与各位大佬都有过密切接触。依据目前的结果反推,很容易就将各派朝廷大佬的想法在自己脑中模拟出来——
建极殿大学士许次辅:罗星野没有大本事,如今已经被李佑压制的完全管不了江都县,在扬州城里几乎政令不出府衙,成了泥塑的摆设。无能的他继续坐在府尊位置上,反而是有利于李佑施展的,总比再换一个厉害角色新任扬州知府要好。同时略略敲打一下李佑,免得年轻人张狂无忌得意忘形。
武英殿大学士彭阁老:李佑是许某人党羽中的超新星,必须要正视,不能随意放纵。虽然阻止不了他的封赏,但可以提拔他的对头继续阻碍他,任是谁也不可能总是交好运,那李佑又不是真的天命之人,会等到破绽的。何况提拔罗星野还能给李佑的诰封大喜日子添堵,顺便又还了别人的人情,爽哉!
文渊阁大学士杨阁老:李佑太擅于争权,又是名士习气不爱居于人下,谁去当扬州知府都是受罪。即使换一个别的知府,只怕又要与李佑成了死对头,总是如此传扬出去实在不好听,何苦何苦。还是继续让这个姓罗的坐在府尊位置上作挡箭牌罢,罗李之间的矛盾已经路人皆知,再闹也没什么说头了。对李佑而言,只与一个上司闹翻总比三番五次与不同上司闹翻的名声好听。
东阁大学士金阁老:李佑功勋卓著又在扬州名高望重,政务营兵都掌于手中,稍稍制衡一下才是正理。不然他在天下要冲扬州城一家独大,却将朝廷置于何地?
李大人仰天长叹,他一个小小五品地方官何德何能,居然让所有派别大佬很默契的一起蓄意压制,并刻意提拔他的对头,也算是够荣幸了。难道这就是官场的混沌本质么。
但那些奇怪的感觉仍然在心头挥之不去。盐漕府三家联手弹劾自己的事,朱放鹤一句也不提?大功臣受了弹劾,作为钦差,怎么也得代表朝廷表示一下抚慰功臣之意罢?
想着想着,李大人忽的猛拍额头,他终于知道不对劲地方在哪里了!自己立功在前,而三家弹劾自己在后,至少晚着十几天…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以为顺序是这样的:朱钦差带着李佑的封赏诰书离京,走到半路上,朝廷快马加鞭驿传罗知府的诰书给朱钦差,最后朱钦差同时带着两份诰书到达扬州。
但李佑从朱放鹤口气觉察到,罗知府的诰书和自己的诰书几乎同时出台,一起离京,并无明显的先后顺序,这说明了什么?
按说扬州地方的盐漕府三家集体弹劾自己这个近年来罕有的功臣,谁也不好专断处理,应该会拿到殿上朝议。
他李佑与别的土包子不同,在中枢任职过的,朝议没少参加。知道朝会上扯皮争论乃是家常便饭,一件事说上十天半月属于正常现象,不然自己的功劳封赏不至于到现在才下来。
只有出现了一边倒的毫无争议情形,朝议才会以最迅速的效率做出决议,才能做到自己的封赏诰书和罗知府的升官诰书几乎出台。
若照此分析,这姓罗弹劾了自己,然后在朝议上奇迹般的一炷香内全体认可他的新任命,一起由朱钦差奉诏出京,其中没有任何扯皮拖拉,这可能么?天下知府有两三百个,姓罗的凭什么得此待遇?
再说,自己的人品不至于差到天怨人怒遭了弹劾还满朝叫好并全体同意提拔自己对头的罢?自己再烂也是救了祖陵的功臣,功劳簿还热乎着,朝廷也不会干出谁弹劾自己谁就升官的闹剧罢?
退一万步说,不是他自吹,自己现在也是有分量的人物,许次辅等大腿们也不能看着自己被凭空诬陷式的弹劾而无动于衷罢。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罗星野的新任命出台时,朱大钦差出京时,盐漕府三家的弹章还没有送到朝廷。或者说,罗星野的升官与弹劾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恰好他先升了官,然后弹劾自己的奏章才送到朝廷。
将事情从头梳理一遍,感到中间这些时间差太巧合了。盐漕府三家不知道自己在泗州的盖世功勋,干出了逆流而上联手弹劾大功臣的事情。彭阁老不知道罗知府弹劾了自己,干出了提拔罗知府为从三品给自己添堵的事情…
想至此,李佑兴奋起来,对朱放鹤试探道:“本官遭遇三家弹劾,心里惴惴得很哪。”
朱钦差满脸迷惑:“什么三家弹劾?”
果然如此,真是绝妙的时间差啊!登时李大人的双眼精光大亮,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本来没什么理由装委屈,现在罗知府弹劾他却升了官,那就扯开嗓门哭!
李佑一把抓住朱放鹤先生,将还没有捂热的诰书重新塞回朱钦差的手里,“你先拿着。”
“你要做甚?”朱放鹤不解。
李佑理直气壮道:“本官德薄才浅,不配接受诰封!”
朱放鹤还以为李佑要耍不贪图功名利禄的高风亮节把戏,“没必要罢,天家恩典大可坦然受之,不用三辞三让。”
李佑双手摘下乌纱帽,兴高采烈道:“钦差在上!本官待罪之身,焉敢擅领朝廷恩典,还请朝廷收回以正视听!”
待罪之身?朱放鹤仍是不解,这表情哪里像是待罪了,比刚才受封时都高兴罢?不禁嘀咕道:“怎么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
李佑渐渐进入了状态,强行将脸上笑容抹去,做出抑郁样子道:“二十日前,罗知府与盐运、漕仓二衙联手弹劾本官,其中是非且不提,如今朝廷奖励罗知府升迁,岂不表明他所言极是,而本官有罪在身?所以封赏恩典,本官万万不敢受!”
朱放鹤大吃一惊,他确实不知道扬州地方三家联手弹劾李佑的事情,他出京时这三封奏章还没有送到朝廷。他看了看手中诰书文卷,叹口气道:“你还是先领了封赏,再论其他。”
“是非不明,即为滥赏!本官清白之躯,不受浑浊之赐!望朱兄不要误我!”李佑挥袖正色道,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
朱放鹤摇头苦笑,“罢罢罢,本钦差就陪着你闹,虚江也先不去了,驻在扬州奏报朝廷后等待处置罢。”
“本官也要上疏请辞的,若朝廷不能给本官一个清白,这官不做也罢!”李佑晃了晃手里的乌纱帽。
当然,朱放鹤是钦差身份,李佑有些话是那样说,但在自己的奏本里,可就是另一番言辞了,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一个大功臣受了委屈,说点什么过分的都是情有可原的罢。比如臣欲效武穆,但朝中有秦桧之类的…
在那边罗知府被别人道过喜,心情渐渐好了,不管怎样,从三品到手就是最大的实惠了,难道还能始终活在李佑阴影下?他走过来对李佑道:“李大人,本官择日将尊兄送出府衙,勿以为念。”
在他想来,如今已经斗出了结果,继续关着李佑的兄长毫无必要了,还是缓和一下的好。
李佑闻言对朱放鹤道:“钦差听到没有?本官在泗州拼死护陵,后方自己兄长便被拘押,此也算人之常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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