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头山满
“干嘛把无线电报的事情也告诉那老头?”
李鸿章急呼呼地发电报去了,朝鲜那边驻扎的虽然号称是东北新军,但并非是袁世凯所训练的新军,只是空有其名罢了。而领军将领却大部都是他的淮军系统出身。诸如叶志超、左宝贵等人几乎都是他一手提拔,如果出事,他也讨不了好。而他这一走,客厅里就只剩下了郭金章等四人。
“不诉又能怎样?你没看那老头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似的。不告诉他,他恐怕不信啊。”听到刘通福的询问,郭金章答道。
“胡说八道。这么大的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李鸿章又不是三岁毛孩子,还会不知道轻重?”刘通福撇了撇嘴,不信地说道。
“他要是知道轻重就不会让我来帮他调动兵马了。”郭金章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又看了刘通福一眼问道:“对了,你买通他那个侄子,花了多少钱?”
“这个数!”刘通福把两手十指交叉地比划了一下。
“十万?”
“嗯!”
“挺便宜的呀。”郭金章笑了笑,“是你小气,还是那家伙没胆多收?或者是看你是熟客,所以才打了个折?”
“你没病吧?十万美元一封电报,这你还说便宜?”刘通福瞪着他,怒道。
“当然便宜。那个……待会儿李老头回来,你就说给了一百万,让他全还回来!”郭金章笑道。
“嗯?”
“嗯什么嗯?咱们这可是在帮他,又是出钱又是出人,连舰队都派出来了,他李鸿章难道不应该表示表示?再者说了,咱们俩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也就是看他李鸿章还有点儿面子,这要是那什么皇太后皇帝的,出一千万老子都不搭理他们!”郭金章不屑地说道。
“哼哼,你牛!”刘通福翻了个白眼儿。
“客气。必须的!”郭金章挺胸抬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先别嚣张,我问你,这一仗打完之后你怎么办?到时候,别人看咱们可就跟大清差不多是穿一条裢子了。加上咱们本来就都是中国人,列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啊。”刘通福又沉声道。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郭金章耸了耸肩,“谁叫你是咱们唐州的资深代表呢?在国内这么多年,这点儿小事情还会处理不好?”
“少来吧你就。”刘通福连忙摇头,“你当我什么?跟那些贪官污吏什么的老子还能处两下,这也都是仗着唐州的支票。你让我再去找那些洋鬼子……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我可告诉你,处理不好,你这个代表就别当了。”郭金章沉声说道。
“不当了?”刘通福先是一怔,接着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说……要我回西雅图?”
“回西雅图干嘛?你想跟席长寿他们抢位子?”郭金章白了他一眼。
“席长寿?”刘通福不屑地“切”了一声,“就那小子……打仗能拼命而已,论主持一州政务,他算老几?”
“你还别说,人家还真就有一套。”郭金章一副你别不信的模样,“巴拿马运河干了将近十年,工地上的工人来来回回十多万,成份极其复杂。有山东的,有河北的,有山西的,有河南的,有江浙的,有福建的,有广东的,还有广西、安徽、江西的,甚至连四川的都有,那简直就是一锅大杂烩,一不小心就是问题。可人家愣是把这份大锅菜给煮熟了,不仅没出过什么大事,还让工程提前几年完工。而除此之外,跟周边那些哥伦比亚当地人的关系他也处理得很好,十年时间,几乎就没什么冲突……”
“少来。你当我不知道?那个哪一年来着,运河上的工人跟当地人起了大冲突,最后还动用了周小顶他们……这就是你说的十多年没起大冲突?”刘通福一脸不屑。
“你说那次啊。那次是我安排的。”郭金章笑了笑,“为了给哥伦比亚换个总统。”
“嘶…”
“怎么了两位?”听到对面突然出现的吸气声,郭金章诧异地看了一眼孙禄堂和王五,“牙疼?”
“没,没有!”孙禄堂和王五心虚地笑了笑,又不自觉地别过了脸去,不敢看郭金章。可两人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惊诧莫名。郭金章居然能给别的国家换总统?虽然不知道成功没成功,可居然需要动用十多万人引发骚乱冲突,那个哥伦比亚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小国,就算比不得大清,恐怕也得比那朝鲜什么的强一些。可就算是大清,也很难对朝鲜的王位继承产生太大影响,就更加别说把人家在位的国王给扳下来了。虽然这也是由于大清从来不把朝鲜放在眼里,懒得管的缘故,可如果换成是南边的安南等国呢?由此,可以想象,唐州,或者说是郭金章本人在大洋对岸到底拥有怎么样的力量。
“你为了给哥伦比亚换个总统,调动了十多万人跟当地人去冲突?”刘通福显然也很惊讶。因为在他的心里还没有过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别国的总统当然是别国人选,外国人能怎么样?可现在看来……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最让他惊讶的是,唐州居然已经能够给别的国家换上一个自己看得过眼的总统……那西雅图到底已经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顶了天几千人。”郭金章笑了笑,“就是想弄出点儿动静把他们的那个总统引过来安抚一下,然后呢,就挑动其他人发动政变……很简单的。”
“这还简单?你都能挑动人家国家的官员发动政变了,还想怎么样?放在大清,你这就是让李鸿章趁着那个光绪皇帝不在,直接在太和殿登基称帝了。”刘通福叫道。
“嗯,好主意。我觉得你有机会可以试试。”郭金章道。
“做梦去吧。老子可还没活够呢。”刘通福直接露了两个眼白给他。
“我可是说真的。”郭金章笑了笑,“只要你愿意,我们真的不介意把你推上未来中华共和国总理的宝座。”
“嗯?”
正闭目养神,不想掺和到两人谈话中的孙禄堂和王五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他们俩是练武出身,不知道什么叫总理,可“中华共和国”……这个词儿有点儿刺耳,也有些生僻,但也不是特别难以理解:中华,这肯定是在大清;那“国”就肯定是代表国家,可大清不叫大清,突然叫什么共和国,难道郭金章是想……两名武林宗师募地心中剧跳。孙禄堂还好,对政治不感兴趣,王五却是忍不住激动起来。好友谭嗣同不久前被斩首于北京菜市口,他就已经对这个朝廷失去了信心,如果这时候有个有大背景的人站出来登高一呼,他绝对愿意响应。只是虽然内心激动,他还是恪尽着保镖的本份,坐在那儿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调息。
“你到底在说什么?”
被震到的不仅仅是孙禄堂和王五,刘通福一向自诩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可也被郭金章这句话闪得不轻。中华共和国总理的宝座?自己?
“大清注定完蛋。就算有人愿意付出绝大的努力去维护它,保护它,我们也会想尽方法地将它推掉抹平。因为,这个朝廷养了太多的蛀虫,其实已经根本没得救了。”郭金章叹了口气,“可我们不能让整个国家都跟着这个朝廷陪葬。所以,我们必须推翻清廷,并建立一个新的政fu。这个政fu应该是开明的,能够适应当今的世界秩序并努力发展自身,最终参予到秩序的制订行列之中……但是同样的,因为利益的问题,我们必须在这个政fu之中有一个代言人。所以,你,刘通福,回不了西雅图,甚至连唐州代表都无法继续做下去……因为你还有更加宽广的道路要走。”
“等等,你……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老夫也不明白。”
李鸿章回来了。
郭金章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可他却是那样的**裸,连孙禄堂和王五这两个“外人”都没有避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也没有避讳号称大清忠臣的李鸿章……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既然开了口,他就肯定会有所计划。而一向以来,郭金章就算是不保密,似乎也很少有人能够改变或者影响到他的行动。
头山满就是想改变郭金章的计划的人之一。但不幸的,他跟许多人一样,不幸的见证了郭金章的成功,以及自身的失败。
“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商人,你们无权抓我,你们没有资格……”
京杭大运河某个并不起眼的货船上,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头山满不停地大叫,可是不管他怎么叫唤,他对面的两个人始终面带微笑,甚至还悠哉悠哉地品起了茶。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这是在向大日本帝国挑衅……你们就等着被大日本军队的刺刀挑成马蜂窝吧……”
“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钱。一万日元,怎么样?五万?十万?……十万两白银?”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就算你们抓了我,至少也应该告诉我是谁抓的吧?”
“我是一名武士,我需要受到武士应有的待遇!”
“……”
“能不能……给我一口水喝!”
骂骂咧咧,或者威胁,或者哀求,或者试探,或者商量……各种方法都用尽了,可对面的两个人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终于,头山满安静了下来,而这时候,他也终于感到了口腔中的苦味儿。
“呶。”
其中一个人拿起茶杯倒了点儿茶递到了他的嘴边。而就在这时,头山满身上捆绑着的绳子突然崩断,他整个人也突地弹了起来……可是紧接着,他却看到一个茶杯在自己眼中迅速放大。
“啪……”
“啊——”
头山满捂着右眼缩到了船舱的一角,一片薄薄的刀片掉在了他刚刚所在的地方。刚刚递茶水给他喝的那人扔掉手里只剩下碎片的茶杯,弯腰拾起刀片,轻轻一笑:
“头山满,1855年4月12日出生于日本九州福冈城下西町一个破落武士家庭。生父筒井策。幼名乙次郎,后改名八郎。1869年,自己改名为满。少年时曾在古川塾、泷田塾、龟井塾念书。19岁时,被亲戚头山家收为养子,遂称头山满。20岁时又入高场私塾。”
“早年参预主张对外侵略的‘征韩派’与主张先发展国内政治经济的‘内治派’的斗争。1875年,与平冈浩太郎、箱田六辅等人,按中国三国时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精神在福冈组织矫志社,拥护征韩派的萨摩藩士西乡隆盛。1876年,被警察发现企图暗杀内务卿内治派首领大久保利通,遂与另外十余人一起被捕入狱。直至‘西南战争’结束方才刑满释放。”
“1879年,又与箱田六辅、平冈浩太郎等人组织了筑前共爱公众会。两年之后,在这两个政治结社的基础上,又与前述两人建立了日本右翼政治团体——玄洋社。社长为平冈浩太郎。主张所谓‘勤皇报国敬无爱人’。对外,玄洋社积极主张所谓‘大亚细亚主义’,提出‘亚洲同族相提协,以确保东洋和平,维护世界的文明’,实际上是要日本对亚洲各弱小国家实行殖民主义的政策。具体目标是,先排斥美俄和唐州,独占中国国东北,继而掠取黑龙江以北地区,接着实行所谓‘日韩合作’,吞并朝鲜。”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是谁?”
头山满震惊地看着面色平淡的两人。他在日本拥有极高的地位,知名度很大,可这是在中国啊。这两个人怎么对他的底细知道的那么清楚?
“先别急……玄洋社虽为民间团体,但由于你头山满阁下十分注意在政fu官员及内阁中发展成员,加上你自任社长的机关报纸《福陵新报》的影响,这使玄洋社在政界有不可忽视的地位。1889年,你的信徒来岛恒喜曾刺伤外务大臣大隈重信,迫使他辞职下野。1891年,你极力支持松方正义内阁提出的扩军提案,并促使首相解散反对这项提案的众议院。此外,你与日本现任首相伊藤博文关系颇深,传言大隈重信的被刺就是你想帮助伊藤博文上位……”
“1894年,朝鲜东学党起义,反对朝鲜政fu的暴政及列强的侵略,提出‘逐灭夷倭’的口号。朝鲜政fu请求清廷派兵镇压。你感到此事可作为侵略的借口,遂派内田良平等赴朝组织‘灭佑侠’以支援东学党为名,打入起义军内部,搜集朝鲜各地资源情报。如今,内田良平等人已经绘制了详细的朝鲜地图,还把朝鲜军队与清军的位置图与军事设备进行了标绘……而现在,他们正在为侵入朝鲜的日军安排后勤。”
“这还不算。几年前,你责成浪人荒尾精在中国汉口开设乐善堂药房,作为搜集中国内地情报的中心。后来,你又参与荒尾精在上海建立所谓‘日清贸易研究所’的计划,为这个研究所提供经费。而所谓‘日清贸易研究所’,实际上却是为日本军部培养特务情报人员的机构……”
……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
捂着依旧不停地向外滴血的右眼,头山满使劲儿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仿佛想把两人的样子印到自己的脑子里。
“我们是什么人?呵呵,其实……我们是日清贸易研究所的学员。”刚刚端茶给他的那人笑道。
“哪泥?”
“是不是有点儿吃惊?其实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十多年前,我们的组织就已经盯上了你的这个社团。谁叫你是大名鼎鼎的头山满呢?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的名头太大。”另一人淡淡地笑道。
“可我们真的没有想到,身为玄洋社最重要的领导者,你居然会亲自跑到上海……刺杀郭先生就那么重要?值得你亲自到现场指挥?”端茶的那人又接着问道。
“你们……”
“是不是觉得吃惊?”另一人稍显得意地笑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好吃惊的。虽然我们没有料到川上操六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玄洋社,可刺杀郭先生却是我们向陆军参谋本部提出的建议……所以,在你们来到上海之后就掌握你们的行踪并一网成擒,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毕竟,上海是我们的地盘儿。”
“你们……”头山满忘了眼睛的疼痛。刺杀郭金章是川上操六亲自交待的绝密任务,事关重大,甚至可能关系到日本的存亡,可这么重要的任务居然是别人通过某种手段所支使的?那参谋本部又算什么?主持着整个日本陆军军务的参谋本部算什么?
“不要紧张。虽然你这一行的任务已经失败了,可是……你不会死的。放心吧。”端茶的那人又接着笑道。
“我,不会死?”头山满又是一愣。
“是的,不会死。”那人点头道。
“呵呵,”头山满惨然一笑,放下了捂着右眼的手:“身为一名武士,既然已经失败,难道你们还以为我会继续耻辱地活着?”
“切腹是有讲究的,可在中国并不具备相关条件。而且……你总该回到日本把这些事告诉伊藤博文、山县有朋以及川上操六那些人吧,甚至还有你们的天皇……现在死了岂不就什么都完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