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对饮
晚上我们坐在一个土菜馆里,两瓶饮料下肚,汤科长皱眉道:“不公平,这个世界不公平。”
陈团长道:“怎么,你何出此言?”
老汤道:“老陈,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要说工资我不如你,这个咱就不说了,体制问题,毕竟我级别没你高。可是从压力来说,我的案子就必须得破,不然领导骂、百姓骂、报纸骂、电视骂,反正骂声一片,你们要是有案子没法了结,压根就没人知道,你说这是否不公平?”
陈团长想了想道:“你从这点说我们,不公平!”
老汤道:“这还用说嘛,我们这种部门压力就出自于真相的破解,如果在这方面没有硬性要求,那么工作也就谈不上压力了,任何没有压力的工作,做起来都是令人愉快的。”
陈团长笑道:“老汤啊,你只知其一,只能看到表面的问题,深层次的你想过吗?不错,对真相的还原我确实没有你这样的压力,但这是由特殊原因所决定的,你手上的案子都是人为,既然是人为,那么他肯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法律的真实含义不就是如此吗。而我面对的可都是非人类的案件,对它们法律是不适用的,既然不存在法律的约束,我们自然没有你那种压力,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没有压力,恰恰相反,我们的压力要比你大得多。”
老汤道:“老陈,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要是还说自己压力大,那就真没天理了。”
陈团长道:“不错,我们在破案率上确实没有太多的要求,不过你们搞刑侦的失去生命的危险与我们比还算概率小一些吧,和我们打交道的东西很多都是惊天动地、闻所未闻的大家伙,搞不好就得赔上一条命。远的不说,就说飞天将军那个案件,我们真是九死一生,任何一个小的状况没有处理好,可能都会丢了性命。黑龙江那个水怪,你也是知道的,壮子都被它含到嘴里了,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没命了。老汤你要是抱怨,那才是真的矫情。”
老汤一愣,笑道:“你说的也是实话,看来我们的工资都不是好拿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陈团长道:“你也别老抱怨了,把你新遇到的案件拿出来说说,我们也不会随便泄密的。”
听了这话,老汤表情变得有些垂头丧气道:“别说了,最近我是怪事一个不落全遇到了,你们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死的,都死出艺术感觉了,我说给谁听能信呢。”
陈团长道:“我信。”
老汤叹了口气道:“未必,这个人是怎么死的,我把对方用的手段说一下,你们就知道整个案件是多么的莫名其妙了,这人是在自己家的电梯里被打死的。”
陈团长道:“杀手真是胆子太大了,电梯里一般都是有监控器的。”
老汤道:“没错,谁说不是呢,可这个电梯就是与众不同,你们知道这个机关复杂到什么程度?首先电梯上六楼的按钮被连接在电梯顶部安装的指纹校对器上,每一个按六楼按钮的人,指纹都会被传上核对。当资料库里的指纹被核对上后,立刻就会触发一台微电脑的开启程序,同时触发一条病毒代码,微电脑它控制的是一把连接在暗角的手枪,病毒代码会立刻通过电梯里的监控设施网络侵入后台监视器,改写代码。新代码是将电梯监控内所有的头像截图,立刻上传至微电脑存储器,而存储器本身自带有一张人物照片的。当截图里的头像与存储器里的头像五官比对吻合后,程序会立刻锁定那人的位置,然后根据这点调整手枪角度。当枪口也锁定了被害人后触发发射机关,被害人就是这样被杀的。”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陈团长道:“这个人绝对是个人才,不是人才哪能想出这样的杀人手法,这也太夸张了吧!”
老汤道:“谁不说呢,老陈,我现在是面对一个疯子与天才的混合体,真是焦头烂额了。当时电梯里有六七个人,所以造成的影响特别恶劣,局里要求我必须要侦破这个案子,你说这摆明是个无头案件,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我真是狗咬王八,无从下口了。”
陈团长皱眉想了一会儿道:“只要是作案,就不可能没有线索,蛛丝马迹多少会有,关键看能不能发现。从你说的这些线索来看,我觉得有一点是非常需要注意的。对方是如何将那些复杂的设备安装在电梯里的,只要把这个搞明白,我想对你的破案会起到绝对的帮助。”
老汤苦笑道:“兄弟,你说的这个我们早就下工夫去调查了,但是很不幸地告诉你,对方没有任何线索留下来,他用的指纹比对机,微电脑处理器虽然都是自己组装的,但零部件都是正规品牌。我们也尝试着从这些小部件着手,但是发现这些厂家每天的走货量数以万计,别说凶手有可能从外地购买这些零部件,就是在北京本市,仅从销量来说,我们也不可能搞清楚每一个零件的走向。”
陈团长道:“那么监控录像呢,你是不是可以利用这点,毕竟监控设备可都是由物业公司所掌握的,凶手如果用了这方面的资源难道会不留下任何线索?”
老汤道:“你还是没听明白我之前说的细节。凶手早就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他特地编写了一段病毒代码,也就是说当指纹比对成功,病毒代码就会被激发,它会通过监控所用的网络侵入监控程序,通过改写监控程序,为自己所用。实际上被改变的监控程序就相当于狙击枪的瞄准镜,当猎物被瞄准镜锁定,枪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而且我们做过实验后才发现,当病毒修改监控程序源代码后,电脑监视器的画面并不会出现异常,因为它本身只是捕捉上传一个画面而已,你就是盯着电脑眼睛不眨地看都不会有任何发现。”
陈团长摇了摇头道:“我真是服了这个人,老实说确实比较棘手,不过通过最近发生的这两起案件我觉得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手法非常巧妙。凶手都是事先安排,在完全可以全身撤离,并且与此事没有丝毫联系的前提下,才触发杀人机关。杀人的是个天才,老汤或许你可以尝试着并案处理,像这样的人出一个已是不易,哪能连续不断地出现。”
老汤道:“你当我不想,不过并案申报仅仅凭这点是不够的。”
陈团长道:“这还不足够吗?两者的杀人手法从风格上分析非常近似,非要分开来办浪费人力物力不说,本身对破案就是一种阻碍。本来外部的压力就非常大了,内部再无端地制造压力,你这个案子还怎么了结,对方绝对不是一般的罪犯,这是很明显的事实。”
老汤道:“可惜领导不是你啊,现在谁都不敢轻易下定论,因为死的都是精英人士,谁也不敢草率行事。”
陈团长道:“什么,两个人都是精英?”
老汤道:“没错,第一个是做生物制药的地区总裁,这个是本地最大的食品销售商之一,你想我们的压力能有多大吧!”
陈团长道:“那是够麻烦的,不过我们现在日子也不好过,要不然能帮你出出主意。”
老汤道:“你又怎么了?”
陈团长道:“不是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蝴蝶吗?把一个好好的人给吓疯了,我们调查到现在也是没发现一点异常情况,估计这个案子要搁浅。”
老汤叹了口气道:“从这方面来说,你就比我强多了,你的案子说不办就不办,没人能拿你怎样,我这个案子要是办不好估计就得下基层锻炼了。老陈,我可是苦苦打拼了二十多年才有了今天一个科级职称,搞不好转眼就得从头再来。”
陈团长道:“一样,我们搞不好就得从胎里再来,谁都不容易,不过你放心,反正我这个案子压力也不算大,抽空了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我做刑侦调查不会比你差多少的。”
老汤道:“老陈,你这可是给我打了一针强心剂,我先谢谢你了。”
陈团长道:“就冲你这顿饭,我也不能让你这个老抠白放血,不是吗?”
老汤道:“这算什么,真要是能把这案子结了,咱们香格里拉好好来一顿海鲜。”
回去后我道:“团长,你说什么人杀人能下这么大的工夫?”
陈团长道:“这还不简单吗?这是典型的高智商犯罪,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有一点我没有和老汤讲下去,因为没有意义,这个案子如果能够并案,就可以调查两个死者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联系。如果他们确实存在联系,那么大概就可以评估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因为他用相同的手法杀了两个人,那么这两个人当然都是让他痛恨的人,如果能搞明白他为什么痛恨这两个人,那么对破案会有很大帮助,但是既然他们不同意并案,我们作为旁观者也不好多说什么。”
马天行道:“要不说官僚主义害死人呢,这次虽然没有害死人,不过恐怕得累死几个人了。”
陈团长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死者身份特殊,任谁都不会轻易下结论,而且并案也需要一个论证过程,不是说并就并的。”
马天行道:“反正这老汤是有得忙了,杀人杀到这份上也算是艺术家了。”
陈团长道:“这个杀手确实是个天才,否则哪能想到这种方法,不过我觉得我们的目标不应该过多地放在这上面,大家还有自己的正事要做呢。”
我道:“大王蝴蝶我看一点也不比那个杀手好找,按理说这种蝴蝶应该很显眼才对,那里有许多民宅,不会没人看见的。”
陈团长道:“谁知道呢,诡异的事情总会产生诡异的过程,这是合二为一的事情。不过好在蝴蝶是种美丽的动物,越大应该越美丽才是。”
我们又去了当地,做了详细的调查,但是居民无一例外地说他们没有见过这种蝴蝶,从来没有。不过这次我们却在玉米林里发现了一只早被风干的蝴蝶,它是粘在玉米林秸秆上的,由于位置比较特殊,可能是我们之前没有注意到。陈团长小心地用镊子将已成天然标本的蝴蝶取了下来,马天行道:“韩老师说的不会就是这只蝴蝶吧?”
陈团长道:“从这点来看我们可以确定一点,这个林子里还真有蝴蝶待过。”说罢将它放入口袋里封好,道,“我们还是要到韩老师那里去一趟。”
到了学校已是晚上七八点钟,韩老师居然还在教学组里做科学分析,我们将调查结果给他说了一遍,韩老师道:“那真有意思了,看来这件事情难度不小,是吗?”
陈团长道:“应该是这样,韩老师,我个人对您的话没有丝毫怀疑,但是如果按常理来分析,大白天的出现一只如此巨大的蝴蝶,应该不会只有你们两个目击者啊,毕竟你们所在的那一片可是有居民居住的,对这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韩老师习惯性地用手抬了抬眼镜笑道:“如果这是件正常事情,应该不会由陈团长亲自出马,既然你们这个部门介入了,那肯定就不会是一般的事情,我想以陈团长身经百战的经历,比这古怪十倍的情况应该是经历过的。”
陈团长道:“那没错,不过这个事情没有丝毫线索可查,我们也感到很为难啊。”
韩老师道:“不能说没有丝毫线索,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两个人看到了这种蝴蝶,否则我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报这个案子,魏庆忠也不会没有丝毫理由地神经了。至于查办那就是陈团长的事情了,对这方面我实在爱莫能助。”
陈团长道:“那倒是,我们来也只是想和您交流一下看法,如果您没有更多的情况可以告诉我们,那就算了,我们再继续调查吧。”
韩老师点点头道:“请问现在几点了?”说罢指指墙上的挂钟道,“这个钟没电池了,也没人给换一下。”
陈团长看看表道:“八点半了,那就这样,您先忙,我们这就走了。”
韩老师道:“干吗走,既然来了,就去我那里吃个饭,我爱人出差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陈团长婉言谢绝了,韩老师也没有多作挽留。上了车后,马天行道:“这个酸秀才,说话夹枪带棒的,好像报了案以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陈团长道:“知识分子就是这样,他们不喜欢被人多打搅,也就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没事最好别去找他,虽然是他报的案。”
马天行道:“那正好,老实说对这案子我还真没兴趣了,一点激情都没有,还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陈团长道:“勉强调查没意思,但是绝对不能不负责任,有一线机会我们就要继续深入。不过你们有没有注意一个小细节,我觉得有点奇怪。”
马天行道:“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陈团长道:“韩老师刚才问我时间的时候我看见他手腕上有手表。”
马天行道:“怎么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团长道:“你会不会问别人时间?”
马天行道:“或许是他懒得自己看时间呢?”
陈团长道:“他都已经把手举起来了,难道动一下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吗?”
马天行道:“团长,我认为在这个细节上面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会有很多原因,比方说他搞研究脑子当时没有回过神来,或是手表是别人刚送给他的,他没有想到。再说难听点,他通过这种方式想告诉我们时间不早,我们应该走人了,总之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分析这个问题,那真是有力气没地方使了。”
陈团长道:“那倒也是,虽然我主张不放过一个细节,不过这次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
正说话间,陈团长电话响了,接通后是汤队长的,他第一句话就是:“老陈,凶手的资料我们已经掌握了,说出来吓死你。”
陈团长道:“哦,那你说来听听。”
汤队长道:“那不行,你得请我吃顿饭,这是个石破天惊的结局,我想你这顿饭请得绝对值。”
陈团长道:“这可是你的案子,我凭什么请你?”
汤队长道:“故事好听啊,怎么,难道不值得吗?”
陈团长笑道:“算了,谁让我对你这个案子感兴趣呢,你说吧,挑哪个地方?”
没一会儿工夫我们又坐在了上次那家土菜馆里,陈团长道:“老汤,有你的,这分明就是一个无头案,你居然能这么早就把案子破了,我真心实意地佩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