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忽然要撤诉,严征第一个不愿意了。
他拉住宋大,皱眉道:“宋掌柜为何不告了?知府大人还是偏向你们的,只消你们能拿出一个能服人的说法,耿大人今日就能扣下这两个人,等吏部的文书一到,他便能下搜查令,好叫府兵去替你们取回赃物。”
“可若是你今日半途而废,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不只是他疑惑,陆二和钟三两个人也是一头雾水。
宋大面露不甘道:“是贵人不愿再让我等告下去,老夫又有什么办法?”
三人顿时恍然大悟。
在京城做生意,除了打点公人外,还得再认个靠山作为依仗。
炭行的靠山便是韩贵妃的一位亲戚,在朝中任工部侍郎。
虽然这炭行从出资到经营,这位韩侍郎不曾出过一分一毫,但每年却至少要拿几万两银子。
而韩家发话了,他也不能不听。
“韩家的事情与洒家何干?”
严征气恼道:“宋掌柜说不告就不告了,那洒家和弟兄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老夫知道叫严捕头费心了,老夫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宋大好声好气地解释,见严征还是一脸凶恶,只得肉疼地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交给严征道:“天寒地冻辛苦严捕头和诸位差爷跑一趟,这是小小心意,请严捕头喝碗水酒祛祛寒。”
严征毫不客气地收下银锭,表情仍是不大高兴,哼唧道:“哼哼,如今城里这酒水一天一个价码,杜康都涨到十两银子一坛了,这么点银子,还不够洒家一个人喝。”
这该死的贼配军!
宋大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二十两放在平时已经极多了,严征高低得喊三声“宋爷大气”。
不曾想一场雪,城里的物价飞涨,酒价涨了、炭价涨了,竟连这帮公人的好处费都涨了。
事情没办成,宋大自然是不愿意给更多了。
他好言好语道:“严捕头莫急,这是开胃小菜,大头还在后面。老夫已同朱先生商议过,今冬上贡给诸位公爷的炭敬不会少于这个数。”
宋大两根食指交叉在一起比了个“十”字。
十万两银子!
严征脸色大好,他们公人联盟有规矩,私底下的孝敬不算,大活都得交给盟主朱先生按照在各个衙门中的身份高低,作出的贡献大小统一分配。
而他作为府衙的捕头,在联盟中的地位排第七,这十万两银子少说也能再分个几千两。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严捕头。”
宋大跟严征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方才离开衙门。
刚出门口,陆二便急不可耐地问道:“韩侍郎为何不让我等再告下去了?”
陆二仍在气头上,忍不住问道。
宋大回头看了一眼,冷笑道:“还不是姓杨的做的好事!那日他带柴世冬过来,就没有按什么好心!柴世冬鼓动了几个纨绔子弟,坐到韩家耍无赖去了!”
“殿帅之子、马帅之子、礼部尚书之孙,还有武定侯府的唐小娘子,老夫属实没想到,这外来的癞头鳖还有这等本事!”
这四个人都是永宁中的恶霸,蛮不讲理的那种,一言不合就能拆了韩家,大不了回去挨打。
陆二和钟三瞬间了然。
宋大越想越憋屈。
他倒能明白韩侍郎的顾忌,都在朝中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韩侍郎不想把这几家得罪狠了。
韩侍郎叫人传话说,若是他有十成的把握能告赢,那就告下去也无妨。
若是没有什么把握能赢,就不要再纠缠不清,免得叫那几家心里有想法,以为他们韩家刻意要与他们为难了。
宋大有什么把握么?
还真没有。
不管他采用了什么样的说辞,都能被杨明这厮给揭穿,结果落到左右为难。
承认旬估前就卖炭,就是承认自己漏税,一百杖杀威棍,家产半数充公。
承认旬估后卖的炭,那就是承认自己待价而沽,签了契约却不遵守,少说也得罚个几万两银子,再推个替死鬼出去流放。
两条路,他不想选啊。
陆二满脸怨怼道:“难不成,就让那姓杨得意?找不回石炭,咱们至少得损失二十万两!”
“当然不是!”
这条路,宋大也不想选。
他满心指望着做完今年便可以回乡下捐个官养老了呢,怎可能如此轻易放弃。
韩家是指望不上了,这帮公人能做的事情也有限,为今之计,他只能投奔太子了。
昨夜陈家兄弟眼巴巴地赶过来替他守仓库,令他明白了一件事。
杨明此人,与太子有怨,太子欲杀之而后快!
宋大心头浮上一条毒计,握拳道:“速去请张公公,老夫有一计献上!”
……
“先生用何方法说动了柴家、梁家和包家去韩家施压?”
得知宋大撤诉,宋均如释重负,却也有些不解地问道。
前些日子,柴家可还是一副不想帮忙的态度。
“没什么,我包了个售后罢了,他们几家都装了暖房,你说这一个冬天,他们得烧多少炭?而现在城里除了我,再没有哪一家能拿得出那么多石炭了。”
杨明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柴家确实不想掺和进杨明和秦府、和太子之间的争斗里。
但石炭这件事,宋宏在暗,他在明且占理,柴家也就不在乎送这么个顺水人情了,反正最后大不了是把柴世冬推出来挨揍。
宋均不再多问,喜上眉梢道:“如此说来,今冬的事情已经定了?”
他们的救灾物资,最缺的就是石炭,其他都是小事。
既然有一百多万斤石炭到手,就算这场雪再下一个月也没关系了。
“没那么简单,他们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杨明话音刚落,便看见严征带着一堆人全副武装地出了府衙,跟在他们后面。
严征朝他森然一笑,大声喊道:“弟兄们,听说近来城里有人聚众闹事,咱们也别在屋里窝着了,都出去走走,看见一个抓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