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一般不接客。
但要说清倌人就一辈子不接客了,那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大家都是男人,逛青楼目的明确,就是为了裤裆里那点事情来的。
总不能就为了听一两首小曲,每天大把大把地砸钱。
没有点实质性的好处,或者说没有足够的诱饵,这些人来几次,可能就不高兴再来了。
这个诱饵,便是梳拢权。
梳拢权并不是价高者得,而是只要能交上一笔规定好的银子,剩下的便由清倌人自己决定。
想得到梳拢权,就要刷清倌人的好感度,换句话说,就得多来捧场。
一来二去,往往要持续数年之久。
这也正是这个玩法的精髓。
几年时间,清倌人的名声也炒起来了,人设也立起来了,画舫也赚得满盆钵了,客人成天对着同一张脸,也快没有耐性了。
这时就是梳拢的好时机。
争夺梳拢权,就好比是比武招亲,跟那么多客人同台竞技,既满足了恩客们的好胜心,又满足了恩客们的虚荣心,一举数得,完完全全就是古代版的养成大明星。
唯一不同的是,明星可以卖很多次。
但清倌人只能卖一次。
一旦清倌人卖出梳拢权,要么就转成卖艺又卖身的红倌人,要么就只能嫁给买下梳拢权的男人。
而明圣湖画舫的规矩是,八绝梳拢后,只允许她们嫁给买下梳拢权的男人,并且无需再交赎身费。
若是对方不愿意娶,那便留在画舫当个授艺的老师,绝不肯让她们转成红倌人。
因为一转成红倌人,逼格就低了,不仅卖不出什么高价,还会让八绝这块招牌蒙羞。
如此绝色佳人,错过就是一生,再也没有染指的机会。
这让众人怎么能不激动?
登时便有人叫嚣道:“请湘兰姑娘直言吧,梳拢要几万两?本公子早就备下了。”
“不仅如此,某还在明圣湖畔买下了一处雅致的宅子,只等湘兰姑娘入住了。”
“老夫也备好了大红花轿,今夜便可带娘子回家。”
一个个争先恐后,不甘示弱。
只有四个人安安静静没有开腔。
宋宏老神在在,似乎对金湘兰不感兴趣。
唐卓君紧咬下唇,神色坚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剩下的就是杨明和柴世冬了。
杨明固然好色,这个节骨眼上,却没有什么心情嫖娼。
他反而觉得柴世冬有些奇怪,明明一脸心动,却又不行动,便纳闷地问道:“柴衙内难道不想一亲芳泽吗?”
柴世冬确实有些动心。
金湘兰身材娇小,蛾眉皓齿,更难得的是她精于插花,常年修身养性,自有一股优雅迷人的气质。
这般绝色,除了明圣湖画舫,别处是极为少见的。
又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梳拢,错过这村再没有这店,让他怎么能不心动?
但柴世冬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弃了。
“比起湘兰姑娘,还是圆圆姑娘更合二爷的口味。”
“圆圆姑娘与她年轻相仿,算来梳拢也就是这一两年了,万一要是得了湘兰姑娘,失了圆圆姑娘,那岂不是亏了?”
“哎,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柴世冬一脸无奈的表情。
“……”
我看你纯属是想多了。
杨明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对于自己的梳拢权,八绝是有极大自主权的。
但是也不能瞎来,否则难以让其他恩客心服口服。
所以按照惯例,她们会出题考宾客,若有人能力压群雄,才能得到梳拢权。
而题目一般与八绝自身相关。
冯圆圆是酒绝暂且不论,没准人家会考喝酒,谁喝得多嫁给谁,那柴世冬还有些希望。
金湘兰是花绝,插花一流,如无意外,她的题目肯定与花有关。
等宾客们表完态,金湘兰躬身道:“奴家与花相伴多年,所以想请诸位大官人,以插花为题,赋诗一首,时限是三炷香。”
“奴家先去更衣,请诸位大官人饮杯水酒,稍坐片刻。”
金湘兰说罢,便退下了。
旁边出来个老鸨福身解释道:“湘兰姑娘今日要以海棠、梨花为主,为各大官人献艺。”
“红姨,老夫只想知道,湘兰的梳拢钱需几何?”
王麟没皮没脸地追问道。
方才金湘兰没提这件事,是为了维持自己的逼格。
作为八绝之一,她怎能亲自开口,告诉别人自己的初夜能值多少钱。
老鸨笑眯眯地答道:“湘兰姑娘梳拢,取个万里挑一的好兆头,只得一万零一两。”
众人顿时欣喜若狂。
尤其以王麟最为高兴:“万里挑一,如此甚好、甚好啊。”
“这个吝啬鬼,平时百八十两缠头都不舍得,没给湘兰姑娘捧过几次场,今儿倒好意思来抢梳拢权了。”
旁边有人不满地嘟囔了几句。
因为这个价格对于八绝来说,算是极低的了。
寻常青楼花魁的梳拢费,大抵是三四千两。
他当年为娇娘梳拢,就花了三千两。
而明圣八绝的身价摆在这里,又是买断制,梳拢费等于赎身费,所以基本上是一般青楼花魁的数倍,甚至数十倍。
听说最多的一次,是大兴盛世的时候,卖出了十万两的天价。
这换算成人民币,都有一个小目标了。
与之相比,金湘兰这一万零一两的梳拢费,基本上算是白送的。
毕竟她当了这么多年花绝,想来也攒下了不菲的身家。
谁若能娶她进门,光嫁妆就回本了。
正说着,侍女再度吹灭了半数烛台,突出了戏台上的亮光。
帷幕拉开,金湘兰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跪坐在地上,身侧摆放着几把干花,身前摆放着花瓶。
焚香、净手、奏乐。
金湘兰不紧不慢地修剪花枝,白皙修长的十指有条不紊摆弄着花束,将花一枝枝插进花瓶里,从容、淡雅、平和的气息,在画舫上蔓延。
纤纤柔媚绽芳华,素粉嫣红几朵花。
何手兰芝情慧雅,为留春住巧心插。
绝美如画。
不知不觉,两炷香过去了。
金湘兰方才罢手,将花瓶里婀娜多姿的花束摆放在一旁,弯腰道:“奴家献丑了,请诸君赐名,赋诗一首。”
话语刚落,王麟便吟唱道:“有花君不插,有酒君不持,时过花枝空,人老酒户衰。”
霎时间,画舫上寂静无声。
许多已经准备好诗词的公子哥,暗自掂量了一番,自愧不如,便不敢做声了。
“这个老色鬼,倒是写得一手好诗。”
不知道是谁,又说出了杨明的心声。
王麟得意洋洋站了起来,俯瞰四方道:“谁还想与老夫争湘兰姑娘?只管出来一较高下。”
众人一脸颓唐。
王麟到底是翰林学士,论诗书才学,是当世顶流。
从金湘兰以诗词出题时,这梳拢权似乎就没有悬念了。
杨明忍不住看了眼唐卓君,这小妮子咬着笔杆,还在苦思冥想,不肯放弃。
但看脸色,似乎是不那么乐观。
“唐小娘子会作诗吗?”
杨明问了一句。
柴世冬摇头道:“武定侯家的女儿,马上功夫自是了得,读书识字,就跟二爷我差不多吧。”
杨明摩挲着下巴,在考虑要不要帮唐卓君一把。
王麟笃定这些人写不出来,迫不及待道:“看来湘兰姑娘的梳拢权要归老夫了。”
“老鸨,老夫今日出来得匆忙,未曾带银票。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如明日再请你们随老夫回府上取吧?”
嫖娼还要赊账?
靠,这也太不要脸了。
杨明看不下去了,他当即起身道:“且慢,我有一诗要赠湘兰姑娘。”